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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仙行 第984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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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燈光在鍵盤上投下一片孤絕的冷白,像落在他指縫間的雪。螢幕上的遊標一明一暗,像心跳,又像遠處燈塔最後一次閃爍。李澄心敲下的每一個字,都彷彿把回憶重新拆開,再重新縫合——拆得血肉模糊,縫得天衣無縫。

他並不去改動那個早已註定的終點,因為他也不知自己在修行異界的終點到底是什麼,甚至他無法去考量他在那修行異界所發現的在這個現實世界中也許成為了大逆不道。他隻是用自己那無論被人當做幻夢還是妄想的修行異界的經曆記錄下來,僅此而已。

窗外的風掠過舊鐵欄杆,發出斷續的嗚咽。李澄心聽見自己的呼吸混在鍵盤聲裡,像兩個陌生人隔著時空對坐,誰也不肯先開口。

螢幕右下角的時間跳到淩晨三點十七,他不困。因為睏意是留給還有明天的人。而他此刻擁有的,隻是昨夜反複退回的月台、一盞不肯熄滅的台燈,和一段匪夷所思的故事。

突然,好似錯覺,他的魂脫離了身體。沒有風,沒有光,甚至沒有聲音,就像一張紙從書裡滑落。魂的虛影沒有重量,自然也無法在鏡中成像,但他「看見」了李忘川——不是用眼睛,而是像用整個胸腔去撞擊一個名字。

心臟驟然收緊,呼吸從氣管裡被抽走,像有人拔掉了浴缸的塞子。可身體還在工作,蒼白的手指仍機械地敲著鍵盤,彷彿那具肉身隻是被提前寫好的程式。

恐懼來得比魂的飄離更快。不是對死亡的恐懼,而是對「未完成的恐懼」。他想起給兒子掖被角時,孩子睫毛上還沾著淚珠,那句「爸爸,不會離開你」卡在喉嚨裡,現在成了卡在因果裡的倒刺。

他想喊,想動用修行異界裡移山填海的神通,卻發現魂沒有聲帶,神通沒有坐標。他像一片被風吹散的煙,越飄越高,而身體在視野裡漸漸縮成一粒發著微光的塵埃。

魂在虛無中遊蕩,眼前浮現出兩個旋渦:一個漆黑如墨,通往輪回;一個泛著青灰色的光,通往修行異界。沒有第三條路。

就在此時,他看見左手掌心浮起一根絲線——透明,卻帶著血管破裂時滲出的淺殷紅。絲線隻有一條,輕得幾乎沒有重量,另一端遙遙係向某個他還來不及告彆的方向。那是他的兒子。

不甘像岩漿一樣從魂的裂縫裡噴出來。憑什麼天地可以這樣粗暴地切斷一個父親?憑什麼道可以罔顧三千年的修行,連一句解釋的時間都不給?

眉心突然灼燒起來,像有人用燒紅的烙鐵按在魂魄最薄弱的部位。裂縫出現了,先是頭發絲細的一道,接著綻開成一道傷口——魂沒有血,但他分明感到溫熱的液體從眉心淌下來,順著鼻梁,在下巴懸成一滴不存在的血珠。

裂縫繼續擴大,直到變成一枚豎著的眼睛,半睜著,承受整個天地的威壓。那不是肉體的眼睛,是修行異界裡淬煉出的「天地法眼」,能照見因果,能錨定虛空。

法眼睜開的一瞬間,魂突然有了重量,像被一根看不見的絲線猛地拽住。他看見了自己的身體,那具仍坐在台燈下的肉身,後頸微微前傾,像一座等待魂歸的碼頭。

魂開始下墜。不是墜落,是逆流而上——像一尾逆著瀑布遊動的魚,從九天之上一點點沉回人間。遊離的虛影重新收攏,裂縫裡的眼睛漸漸閉合,最終化作眉心一道淺金色的紋路。

鍵盤上的手指突然停了,李澄心聽見自己胸腔裡傳來一聲久違的、帶著痰音的深呼吸。台燈的光斑裡,那粒未化的雪終於化了。

可是他卻愣在了電腦前,因為回歸的那一瞬,他好似看清了真相。

台燈的光斑陡然碎裂,像一麵突然崩開的鏡子,所有記憶同時倒灌,第一次吞下安眠藥的那個深夜,白色藥片在舌尖化開的苦味原來就是死亡的味道。

他親眼看見自己倒在鍵盤前,螢幕上的遊標永遠停在「對不起」三個字後麵,像一把鈍刀切斷了呼吸。那時,一條無形的龍影從虛空中垂落,鱗片泛著幽藍,龍須纏住他尚未冷卻的魂,發出低沉的、帶著遠古回響的召喚——

「醒來。」

此後每一次「蘇醒」都隻是龍魂借給他的一息。修行異界的山川、雷劫、星輝,乃至他自以為一步步修出的境界,不過是為這具早已死去的肉身續命的柴薪。

每在異界突破一次,現實裡就多一次睜眼;每斬殺一頭妖魔,心臟便多跳一夜。所謂三千年的修行,不過是把死亡拉成一張越來越薄的紙,讓執念得以反複書寫。

他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蒼白、靜止、沒有脈搏,卻仍在鍵盤上留下殘影。那根本不是活人的手,而是龍魂用「遺憾」與「愧疚」兩根線操縱的傀儡。

螢幕右下角的時間凝固在03:17,秒針不再跳動,像被誰按了暫停。他緩緩抬手,看見自己的麵板下透出淡青色的血管——不是血在流動,是異界靈力沿著道之逆鱗的紋路,做最後一次迴圈。

「原來……我早就死了。」這句話沒有聲音,卻在房間的四壁來回撞擊,像空棺裡的回聲。道之逆鱗發出最後一聲裂響,像冰河乍破,彷彿是在認可他的答案。

束縛解除,死亡終於顯形——那是一扇漆黑的門,沒有鎖,沒有回頭路。他站起身,合上電腦,螢幕的光熄滅,台燈的光熄滅,整座城市的光熄滅。

黑暗裡,他聽見這個世界的最後一次低語:「去吧,用你已死的魂,去戰那不可戰勝的敵人。這一戰,不為長生,隻為償清道之逆鱗的債。」

他點頭,整了整並不存在的衣領,像赴一場遲到的約會。「凡塵已了,情緣已斷,輪回已見,因果已明。」他輕聲念出這四句,像在給自己簽發一張單程船票。

然後,一步跨入黑暗。沒有風,沒有光,沒有聲音。可最終他還是回了頭,他略微的思索,終於像是下了某種決定,轉身再次步入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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