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仙行 第1048章 直麵巫即與巫抵
黑色的金字塔就這樣與李忘川遙遙相望。
它懸浮在真空深處,像一枚被歲月遺忘的鐵釘,釘在宇宙的暗幕上。塔身沒有一絲反光,黑得純粹,黑得連周圍的光都被吸進去,連李忘川的倒影都被吞沒。
他就站在塔前,孤身一人,衣角未曾揚起,彷彿整個空間都被那金字塔的沉默壓得死寂,直到下一瞬,塔底忽然塌陷出一道旋渦。
不是風卷,不是光湧,而是一種空間本身的塌陷,像一塊黑布被從內部撕開,邊緣呈現出不規則的鋸齒狀裂紋。
旋渦初現時不過拳頭大小,卻在眨眼之間擴張至百丈,旋轉的速度並不快,反而帶著一種沉重的滯澀感,彷彿每一圈都在拖拽著整個維度的重量。
旋渦中心,一抹光束轟然墜落。那光束不是筆直的,而是扭曲的,像一條被拉長的銀蛇,從塔底一路垂落至地麵,所過之處,虛空發出低沉的“嗡鳴”,像是某種古老語言在低聲吟誦。
光束落地之處,空間被壓出一圈凹陷的漣漪,塵土未起,卻已實質化地塌陷。兩道熟悉的氣勢,就在這光束的儘頭,緩緩顯形。
不是憑空出現,也不是撕裂空間而來,而是被光束“澆築”出的。先是輪廓,一左一右,一高一矮;接著是細節,鱗片、衣袍、尾刃、獨目;最後是氣息,那種李忘川早已熟悉、卻從未真正正視過的巫神之壓。
他們站在光束中,像兩尊從遠古走來的雕像,沒有動作,沒有言語,隻是靜靜地“被完成”。李忘川沒有動。他隻是看著,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死水,沒有驚訝,沒有動搖,甚至連呼吸的節奏都未曾改變。
因為他知道,他們來了,不是幻影,不是分身,而是真正的巫神真身。
這一次,他不再逃避。
這一次,他不再仰望。
他隻是站在那裡,像一座山,像一界之主,靜靜地等待他們徹底顯形。
熟悉的真正巫神終於顯現,人麵,人身,蛇尾;鱗片覆體,色如夜鑄鐵鱗,尾端拖出空間裂縫,發出布匹被撕開的“嗤啦”餘音。
那形體一經凝實,便如舊日噩夢重現。五官與人無異,卻毫無血色,麵板泛著冷瓷般的光澤,眼窩深陷,瞳仁豎立,像兩條被嵌進骨縫的黑針。
軀乾修長,肌肉線條如刀削斧鑿,卻不見一絲生氣,彷彿是由黑鐵澆鑄而成的空殼。自腰而下驟然收束,化作粗壯蛇軀,鱗片一層壓一層,邊緣薄如剃刃,色作深黑,卻在微光中泛出鐵藍冷輝。
尾端所過之處,空間像被鈍剪強行撕開,裂縫邊緣呈布匹纖維狀,一寸寸剝離,發出“嗤——啦——”的長音,彷彿舊帆在風暴中被扯成碎條,裂縫內漆黑如墨,偶爾閃出幽藍電弧,轉瞬即逝。
左側那位,紫衣並非絲織,而是由無數細碎符紋交疊而成的“布陣”,每一道紋路都在微微鼓動,像皮下蠕動的黑蟲;朱冠高聳,冠梁呈骨白色,細看竟是密密麻麻的細小尖齒拚合,齒根還殘留乾涸血漬。
雙頭並生,頸骨分叉處麵板被撐得半透明,可見下方青黑血管交錯成網;左頭麵色灰白,唇線薄如刀口,右頭膚色黯紫,嘴角始終掛著一寸長的涎線。
右側那位,獨目占據整張臉三分有二,眼白呈濁黃,瞳孔卻是一輪血月,月麵坑坑窪窪,緩緩旋轉,散出暗紅霧絲;肩胛處的幽青圓環與骨縫嵌合,環內符籙如浮遊生物般迴圈遊動,偶爾碰撞,發出“叮”的輕響,像遠寺殘鐘。
李忘川不屑的看了一眼對方,那一眼極短,卻像寒刃貼麵劃過。
他眸中沒有波瀾,瞳孔深處隻映出兩團模糊黑影,彷彿再看兩具早已風化的石像;嘴角未動,連鼻翼都未曾擴張,僅僅是眼瞼半垂,露出一線冷白虹膜,不屑被壓縮成最克製的弧度,卻足以讓空氣溫度驟降。
這一次,他沒有移開視線,也沒有如往昔般暗暗丈量退路,挺拔的肩背像一條拉直的墨線,任巫神威壓如潮拍擊,卻分毫未彎。
他的心跳穩而緩,每一次搏動都如同鼓槌敲在厚革,發出低悶“咚”聲;聲音隻在胸腔內回蕩,外界根本聽不著,卻震得他自己耳膜微麻。
感知像一張無形蛛網,瞬息間掃過對方兩具軀殼。巫即雙頭之間,能量脈絡雖磅礴,卻缺了一縷真正的“界息”;巫抵獨目深處,血月雖腥紅,卻未凝成“界核”。
那差距極小,如發絲懸刃,但確實存在。於是,他站得更直,指節無聲鬆開,掌心那株止血草葉脈輕顫了一下,又倔強地彈回,綠意濃得像要滴落。
巫即左頭瞳孔驟縮,灰白麵皮下發出一串“咯咯”微響,像指節在桌麵上快速敲擊;右頭涎線斷裂,嘴角揚起,露出兩排黑漆牙齒,齒尖呈倒鉤狀,眼看就要吐出譏笑。
可那笑隻衝到喉口,便被李忘川平靜無波的目光生生壓回,彷彿一篷毒火遇上整麵冰湖,連煙都未冒起,便熄成冷灰。
巫即雙頭同時一沉,冠上尖齒“叮”地互撞,濺出一粒血珠,血珠尚未落地,便被他自己咽回口中,喉嚨滾動,發出低沉“咕”聲,再無聲息。
李忘川隻是多看了一眼巫抵胳膊上的圓環,那一眼極輕,像風掠過鐵麵,不帶任何情緒。可就在目光觸及幽青圓環的刹那,他瞳孔深處閃過一道極細的翠線,那是翠影劍意本能的回應。
圓環表麵,分解與探測的波動如暗潮拍岸,一浪接一浪,每一道波紋都像手術刀般精準,試圖將他從麵板到靈魂層層剖開;波動觸到李忘川體表的瞬間,他皮下血脈微微一緊,現代記憶裡“基因鏈”三個字倏然浮起,像舊日幻燈片啪地一閃,又沉入識海深處。
他沒有皺眉,隻是睫毛半垂,將那波動無聲斬碎,斬得極碎,碎到連一粒資訊塵埃都未能帶回。
巫抵獨目內的血月驟然停轉,冷寂像一層霜,瞬間覆蓋整個瞳麵;月麵坑凹滲出暗紅液珠,液珠尚未滾落,便被蒸發成紅霧,霧絲貼著眼白緩緩爬行,像乾涸河床上的裂痕。
他尾鱗片片豎起,每一片邊緣都彈出薄如蟬翼的金屬倒鉤,鉤與鉤相撞,發出“鏘——鏘——”連續脆響,聲音不大,卻震得真空泛起細碎漣漪。
沒有言語,沒有儀式,他隻是微微下沉,蛇尾弓起,肩胛圓環逆向旋轉,符籙倒飛而入,像萬箭歸巢;整個姿態壓縮到極限,下一瞬便是雷霆一擊。
他知道,這是最後一寸距離,驅逐與守護,生或死,再無轉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