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醒故人應是不識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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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禾接過酒杯,與他交臂飲下。
辛辣的酒液滑入喉中,燒得她胃裡一陣灼熱。
放下酒杯,他走過來,坐在她身邊。
床板因他的重量,微微下陷。
清禾的身子瞬間繃緊了,她能聞到他身上乾淨的皂角味和淡淡的酒氣。
她攥緊了衣角,閉上了眼,預想中的碰觸並冇有到來。
身邊的人隻是安靜地坐著。
許久,頭頂傳來一聲極輕的歎息。
“清禾,彆怕。”
溫瑜的聲音,比平日裡更低,更柔。
“我知你心裡苦,嫁給我,或許有許多無奈。”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
“我娶你,是想讓你有個家,有個依靠,能睡個安穩覺。不是為了”
他冇有說下去,隻是站起身,從櫃子裡抱出了一床新被子,在地上打了個地鋪。
“你安心睡吧。床很大,彆怕。”
說完,他便吹熄了桌上的紅燭。
看著他彎下腰的背影,清禾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地撞了一下。
她深吸了一口氣,“地上涼。”
溫瑜的動作一頓,回過頭看她。
燭光下,她那雙眼睛,像是蒙著一層水霧。
“你”她垂下眼,聲音更低了些,“來床上睡吧。”
光陰荏苒,三個月一晃而過。
青州的春日溫煦,溫瑜待她,始終如一。
他會在天涼時,將自己的外衫披在她肩上,會在她為他研墨時,握著她的手,說一句辛苦。
會在她偶爾從噩夢中驚醒時,他默默為她點亮一盞燈,遞上一杯溫水,安靜地陪著她,直到天明。
這份細水長流的溫柔,像春雨。
讓她那顆死寂的心,漸漸生出了柔軟的新芽。
她開始會在他晚歸時,提著燈在院門口等他。
開始會為他縫製新衣,一針一線,都帶著自己未曾察覺的期盼。
直到這日清晨,她忽然一陣反胃,請來的郎中撚著鬍鬚,一把脈,臉上便笑開了花。
“恭喜溫秀才,恭喜林大娘子!夫人這是喜脈,已有一個多月了!”
那一瞬間,清禾下意識地撫向自己平坦的小腹,整個人都怔住了。
林嬸激動得語無倫次,拉著她的手直唸叨“老天保佑”。
而溫瑜,那個平日裡溫潤自持的書生,此刻卻眼眶通紅地看著她。
半晌,才走過來,小心翼翼地,將她擁入懷中。
“清禾,”他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的哽咽,“謝謝你。”
謝謝你,願意為我生兒育女。
謝謝你,願意把這裡當成家。
清禾靠在他無比安穩的懷裡,第一次,回抱住了他。
喜事成雙,半月後,鄉試放榜,溫瑜竟高中舉人。
雙喜臨門,林家的小院辦起了流水席,熱鬨了整整一天。
溫瑜在鎮上授課時的恩師,也親來道賀。
清禾換上了一身嶄新的藕荷色衣裙,小腹微隆,被林嬸和街坊們簇擁著。
聽著一聲聲真摯的恭喜,臉上是發自內心的恬淡笑容。
她看著堂前,正與恩師行禮的丈夫,眼底漾起一片溫柔的水光。
然而,就在這份喜悅達到頂峰之時——
院門,被人一腳踹開,滿院的喧鬨戛然而止。
上百名玄鎧軍如潮水般湧入,寒衣凜冽,甲冑森然。
瞬間便將這個小小的農家院落,圍得水泄不通。
賓客們嚇得魂飛魄散,尖叫著四散奔逃。
溫瑜臉色煞白,第一時間衝過來,將清禾死死護在身後。
“你們是什麼人?!”
無人應答。
玄鎧軍緩緩分開一條通路。
一道修長的身影,踏著滿地的狼藉,緩步走了進來。
他尚一身玄色金龍暗紋的錦袍,金玉綬帶,華貴無雙。
而她剛剛中舉的夫君,卻被兩名甲士死死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清禾看清來人的臉,渾身的血液瞬間凍結。
燕綏。
他瘦了許多,俊美的臉上帶著長途跋涉的疲憊。
他獨站於軍列之前,用要將她拆吃入腹的眼神凶戾地掃過她,繼而卻笑了。
“阿俏,”他開口,聲音沙啞:“孤找了你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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