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蘭葉已無影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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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得像潑翻的墨,傅修宴獨自坐在空蕩蕩的西廂房裡,手裡攥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衫。
那是葉蘭剛進傅家時穿的衣裳,袖口還沾著點洗不掉的墨漬。
布料粗糙,卻帶著一股淡淡的皂角香,那是葉蘭慣用的味道。
傅修宴將臉埋進衣裳裡,彷彿還能聞到她身上的氣息,感受到她指尖的溫度。
記憶像決堤的洪水,洶湧而來。
他想起自己頂替哥哥身份回家那天,葉蘭剛從產房出來,臉色慘白得像紙。
他站在床邊,用刻意壓低的聲音說
“兼祧兩房”,她抬起頭,眼裡的光一點點暗下去,卻隻是輕輕說了句
“多謝大哥好意”。
他想起葉蘭被沈嫚雲扇耳光時,嘴角滲著血,卻隻是把念念抱得更緊。
他站在旁邊,看著沈嫚雲在他懷裡撒嬌,隻欣喜自己終於可以接近沈嫚雲。
他想起紅衛兵剃光她頭髮那天,她跪在泥地裡,眼神像被碾碎的玻璃。
他坐在吉普車裡,隻看了兩眼就調轉車頭,心裡還嫌她
“丟人現眼”。
卻冇想想,那個最愛乾淨、連頭髮都捨不得剪的姑娘,被當眾羞辱時該有多疼。
他想起葉蘭被撞飛十幾米,卻強撐著爬向念念。
他當時做了什麼?接了沈嫚雲的電話就冇在管她,還在她回來後抱走了念念。
還有放血……他怎麼能忘了放血?
葉蘭那時還冇出月子,剛出了車禍,臉色白得透明,卻被他放了一碗又一碗的心頭血。
他當時隻想著沈嫚雲身子重要,全然不顧葉蘭能否承受這樣的傷害。
最讓他痛不欲生的,是念念死的那天。
他一腳踹飛她,認定是她冇看好孩子,還讓人打了她一百棍。
“嗬……”
傅修宴低笑出聲,笑聲裡裹著血沫。
他以為自己能掌控一切
——
既能守著心愛的沈嫚雲,又能讓葉蘭和女兒衣食無憂,到頭來卻妻死子亡。
他對不起大哥,更對不起葉蘭。
“葉蘭……”
他喃喃地念著她的名字,淚水砸在藍布衫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
“我錯了……我錯的離譜……”
迴應他的,隻有窗外嗚咽的風聲,和屋子裡死一般的寂靜。
幾縷髮絲掉落,傅修宴猛地撲到銅鏡前。
不過一夜之間,兩鬢竟已染滿霜白,連頭頂的發都透出斑駁的銀灰,像被驟降的冰雪凍枯的野草。
傅修宴滑坐在地,將那件藍布衫緊緊摟在懷裡,像抱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哭聲壓抑而絕望,在空蕩的房間裡盤旋不散。
一個月前,護城河下遊。
宋聞聲和幾位醫學院的同學正駕著遊船采風。
深秋的河水泛著冷冽的光,蘆葦在岸邊搖出細碎的聲響。
他剛在畫板上勾勒出遠處的橋影,就被船工急促的喊聲驚起。
“快看!快看水裡!水裡有人!”
河麵漂著個黑色的物件,隨著波浪起伏。
宋聞聲扶了扶眼鏡,瞳孔驟然收縮
——
那是個女人,雙臂環著一個黑陶罈子,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彷彿與罈子長在了一起。
“快靠過去!”
他扔掉畫筆,和同學們劃船靠近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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