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鹿領主 第121章 降維打擊
奏響地未知旋律沒有拉回佩恩的思緒,他呆立盯著那架本不該存在的鋼琴陷入震驚。
又有貴族們譏笑他連看琴都顯得粗鄙不堪,無聲蔓延的輕蔑,他那十多年前的舊款深藍羊絨袍,此時更顯得格格不入,他像一塊沉入浮華之海的頑石,沉默地承受著四周精心修飾的目光掃過時帶來的刺痛。
“瞧瞧我們來自山坳裡的表親。”
“連琴鍵都沒摸過的鄉巴佬也配鑒賞音樂?”一個刻意拔高的、油滑的聲音切開了背景的喧鬨,是康格倫男爵。他端著酒杯,像觀賞籠中困獸般踱到佩恩近前,臉上掛著貓戲老鼠的笑意,刻意展示著袖口繁複的蕾絲。
“佩恩男爵,您那奇思妙想……呃,‘智慧的象征’,可真是彆出心裁。想來我家的宴會上,你就用這取悅我的爺爺?”他身邊簇擁的幾個年輕貴族立刻配合地發出低低的鬨笑。
佩恩隻是微微抬起眼皮,深黑色的眸子平靜無波,像封凍的湖麵,映出麵前男爵那張因縱欲而略顯浮腫的臉。
“物儘其用,男爵閣下。”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笑聲,“總好過某些華而不實的累贅。”
他的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子爵胸前那枚碩大得幾乎墜斷襟扣的紅寶石。
康格倫男爵臉上的假笑僵了一下,隨即被更深的惡意取代。他正要開口,大廳中央卻傳來一陣刻意為之的安靜。艾斯蘭海的南端,南方大陸首席樂師,須發皆白、神情倨傲的弗朗西斯大師,被眾人簇擁著,當他彎腰給在場各位敬禮時,大堂之中立刻響起山呼海嘯般掌聲。
佩恩不顧交談中的男爵,借機鑽入人群,強行上前,仔細觀摩這個時代的鋼琴產物。
一排排整齊的象牙琴鍵在燭光下泛著溫潤而冷冽的光澤。佩恩的瞳孔驟然收縮。真是鋼琴?這個世界……竟已真有了鋼琴?那複雜的槓桿聯動結構,那精密的擊弦機……這需要何等的冶金與工藝水準?遠超他所知的這個時代!震驚如冰冷的潮水瞬間攫住了他,讓他下意識地向前微微傾身,目光死死鎖住那架本不該存在的樂器,彷彿要穿透烏木外殼,看清裡麵每一個齒輪與弦槌的奧秘。
“看呐!”康格倫男爵尖利的聲音像淬毒的針,精準地刺破了短暫的寂靜,他指著佩恩,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我們親愛的佩恩男爵,眼睛都看直了!怕是連夢裡都沒見過這等精巧的聖物吧?鄉下的風笛可奏不出這般仙樂!”
他誇張地攤開手,對著周圍的貴族們,“諸位,你們猜,我們這位勇敢的男爵大人,此刻是不是正盤算著該用哪隻手指,去敲敲這寶貝的琴鍵?”
肆無忌憚的鬨笑聲,浪般席捲而來。無數道目光聚焦在佩恩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嘲弄、憐憫和純粹看戲的興奮。貴族小姐們用綴滿蕾絲的扇子半掩著唇,眼神卻亮得驚人,如同等待一場即將上演的滑稽劇。佩恩瞬間成了這盛大舞池中央,一個突兀而可笑的孤島。
弗朗西斯大師矜持地微微頷首,枯瘦的手指落在琴鍵上。一串華麗而略顯浮誇的音符流淌出來,技巧嫻熟,裝飾繁複,是佩恩從未聽過的宮廷風格曲調。然而,那樂聲在佩恩耳中,卻空洞得如同精緻的鳥籠。他聽著那些流暢卻缺乏靈魂的琶音和顫音,前世記憶中那些真正撼動靈魂的恢弘樂章在腦海深處轟鳴——貝多芬的雷霆,肖邦的夜雨,李斯特的狂想……與此相比,眼前這架精妙的造物所發出的,不過是徒有其表的空殼。
弗朗西斯一曲終了,在還算熱烈的掌聲中矜持起身。康格倫男爵立刻像聞到血腥味的鬣狗,聲音再次拔高:“大師的技藝,真是令人歎為觀止!不過……”他話鋒一轉,毒蛇般的目光再次纏上佩恩,“佩恩男爵方纔看得如此入神,想必也是深藏不露的琴道高手?何不藉此良辰,讓我們這些見識淺薄的鄉下人,也領略一下風臨帝都的……獨特韻律?”他刻意加重了“獨特”二字,引來又一陣心領神會的嗤笑。
“是啊,佩恩表弟,”一個佩恩幾乎不認識的遠房表兄,也帶著促狹的笑意開口,“彆害羞嘛,讓我們開開眼界!”
“彈一曲!彈一曲!”起鬨聲零星響起,很快彙成一股帶著惡意的聲浪,在華麗穹頂下回蕩。無數雙眼睛緊盯著他,如同觀賞即將被推上祭壇的羔羊。康斯丁子爵坐在主位陪著父親,眉頭微蹙,但並未出聲製止。
佩恩靜靜地站在聲浪的中心,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深黑色的眼底,那片封凍的湖麵下,似乎有某種沉睡了太久的東西,被這**的羞辱和眼前這架不該存在的鋼琴,緩緩攪動、喚醒。他沉默地穿過自動分開的人群,腳步落在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麵上,發出清晰而孤絕的回響。嘲弄的目光和竊竊私語如影隨形。
他走到那架光可鑒人的鋼琴前。象牙琴鍵在輝煌的燭光下,安靜地等待。他伸出手,指尖並未立刻落下,而是懸停在冰冷的琴鍵上方幾寸,如同鷹隼在俯衝前精準地丈量著風與獵物的距離。
今天非亮瞎你們的雙眼,徹底洗禮你們的耳膜,前世家庭逼迫下的教育經曆,無數孩子的夢魘,鋼琴考證十級的彈奏水準,立刻湧入身體的每一寸基因。
整個大廳驟然屏息,所有的鬨笑與低語都卡在了喉嚨裡,變成一片死寂的真空。連水晶吊燈垂落的水晶墜子都彷彿凝滯了。
康格倫男爵嘴角那抹惡毒的譏誚尚未完全消散,凝固成一個僵硬的弧度。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寂靜達到的刹那——
佩恩的十指,挾裹著前世靈魂深處積壓的驚雷與風暴,猛然砸落!
“咚——!!
一個狂暴、沉重、如同命運巨錘轟擊大地的和絃,猝然炸響!聲音的實質衝擊力讓最近的幾位貴族小姐花容失色,踉蹌後退,昂貴的裙擺絆在一起。巨大的聲浪狠狠撞上四周的彩繪玻璃和鎏金壁飾,嗡嗡回響,瞬間驅散了之前所有浮華甜膩的餘音。這不是演奏,這是宣戰!佩恩故意讓她們震撼,給我滾遠一點。
突然他手指化作了優雅的核心。左手在低音區跳躍,如小鹿輕跳、如林間奔跑,帶著幸福自然的浪漫,構築一副美妙的場景。右手則在高音區掀起滔天浪花,音符不再是單純的旋律,八分音符節奏是主乾,穿插十六分音符增強跳躍感,一股靈動活潑的基調油然而生,透力和無與倫比的技巧——大跨度的跳躍精準得如同機械,密集的琶音快得隻剩下炫目的光影,強有力的和絃層層推進,如同不屈的意誌在重壓下一次次輸出!
莫紮特的《土耳其進行曲第三樂章》如降維打擊般,震撼著全場土包子們的靈魂,他們這輩子何曾聽過如此美妙的音樂!
佩恩的身體隨著這靈魂的傾瀉而起伏。他不再是那個被陰影籠罩的沉默男爵。每一次力量的彈奏,肩背的肌肉線條便在深色禮服下繃緊、賁張,如同拉滿的強弓。深黑色的眼眸低垂,視線彷彿穿透了琴鍵與烏木的阻隔,直抵靈魂深處那場永不熄滅的風暴中心。緊抿的唇角拉成一條冷硬的直線,下頜的線條如刀削斧鑿,汗水沿著他繃緊的太陽穴滑落,在燭光下折射出微光,卻無損那雕塑般專注而充滿絕對掌控力的側影分毫。那是一種摒棄了所有浮華、燃燒著純粹意誌與力量的美,帶著毀滅與新生的雙重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