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鹿領主 第164章 入城

    然而，當他們的商隊終於攀上高地的緩坡，眼前豁然開朗，展現出黑澤領核心城鎮的全貌時，所有的交談聲、說笑聲戛然而止。

包括吹噓了一路的桑迪斯奇本人。

時間彷彿凝固了。

格利安張著嘴，手裡的韁繩滑落了都毫無察覺，眼睛瞪得如同銅鈴，呆呆地望著前方。他臉上寫滿了純粹的、無法理解的震撼，彷彿看到了神跡。

老莫爾下意識地用力揉了揉眼睛，再重新睜開，他的嘴唇微微顫動，似乎想用他精於計算的頭腦去理解眼前的景象，卻發現所有的常識都不夠用。他的鎮定消失無蹤，隻剩下難以置信的愕然。

就連桑迪斯奇，雖然早已見識過此地的繁榮，但顯然這次的規模遠超他的上一次來訪。他半站起身，一隻手扶著車欄，另一隻手不自覺地抓著自己的鬍子，臉上的表情混雜著巨大的驚訝、驕傲和一絲“我是不是來錯了地方”的茫然。他預備的所有吹噓詞彙，在這一刻都顯得蒼白無力。

展現在他們眼前的，根本無法想象，那是一座……奇跡之城。

巨大的、泛著青色和白色光澤的花崗岩和大理石，石製建築鱗次櫛比，並非零散搭建，而是按照某種清晰的規劃整齊地排列著。寬闊得超乎想象的街道，足足五橫三縱，如同巨人的棋盤格，將城市分割成整齊的區塊。所有主乾道全都鋪設著平整光滑的石板，乾淨得幾乎看不到垃圾和汙穢，與他們慣常見到的泥濘、垃圾遍地的其他貴族城堡街道形成了天堂與地獄的反差。

沒有衝天的臭氣，沒有胡亂堆積的雜物，沒有歪斜欲倒的木棚。有的隻是秩序、整潔和一種磅礴的、欣欣向榮的氣勢。

城市並非冰冷的石森林。街道兩旁、建築牆角、甚至某些屋頂平台，都恰到好處地點綴著綠樹、花卉和爬藤植物，將自然的生機與人類的造物完美融合。廣場上設有石質長椅、精美的雕塑和噴泉水池，一些居民正悠閒地坐在那裡休息聊天。

路上行人衣著或許不算華貴，但大多整潔體麵。他們的臉上看不到其他地方常見的麻木與愁苦，而是洋溢著一種輕鬆和滿足感，眼神明亮，彼此交談時常常帶著笑容。一群孩子嬉笑著從商隊旁邊跑過，清脆的笑聲在潔淨的空氣中格外悅耳，他們的紅潤臉頰和無憂無慮的神態，是這片領地幸福感最直接的證明。

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鐘，格利安才猛地吸了一口氣，彷彿剛從水裡被拉出來，他用一種近乎夢囈般的、顫抖的聲音喃喃道：

“風之神啊……這裡…這裡難道是傳說中的地上神國嗎？”

莫爾終於找回了一點他的理智，但他的聲音依舊乾澀而沙啞，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敬畏：“這…這不是城鎮…桑迪斯奇…這簡直是一座用黃金和秩序堆砌而成的夢想之城…我一生所見…所有所謂的繁榮城市…與之相比…都成了肮臟破舊的豬圈…”

桑迪斯奇終於從極度的震驚中緩過神來。他緩緩坐下，巨大的、難以置信的笑容在他臉上綻放開來，最終化為一聲洪亮無比、充滿了得意與狂喜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看見了嗎？！我的朋友們！這就是黑澤領！這就是我桑迪帶你們來的地方！歡迎來到未來！歡迎來到——黑澤城！”

他的笑聲在城市開闊的天空下回蕩，驚起了幾隻鴿子，也引來了幾位路過市民善意而好奇的目光。

“格利安！莫爾！你們快看這路！風臨城那引以為傲的‘國王大道’跟這一比，簡直就像我祖父後院裡的雞腸小徑！”

格利安聞聲緊趕幾步，“四……四條車道？並排跑四輛馬車還能綽綽有餘？這……這得要多少人力物力才能鋪就？”他一邊說，一邊不由自主地左右轉動著頭顱，貪婪地看著兩旁整齊宏偉的石砌建築和川流不息、衣著各異的人群，活脫脫一個剛進城的鄉下農夫，生怕漏掉任何一絲新奇景象。他的夥伴莫爾更是誇張，下巴都快掉到了胸口，不住地發出“嘖嘖”的驚歎聲，手忙腳亂地，又忍不住東張西望。

隊伍順著平坦寬闊的主乾道前行，不一會兒，一個巨大的圓形噴泉廣場出現在眼前。潔白的大理石雕塑群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噴湧的水花折射出小小的彩虹。廣場上，市民們悠閒地散步，孩童嬉笑著追逐鴿子，小販們叫賣著零食和鮮花，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一種桑迪斯奇在其他領主城鎮罕見的神情——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安寧和滿足，而非麻木或畏縮。

“看呐，桑迪斯奇，”格利安碰了碰他的胳膊，壓低聲音，語氣裡帶著羨慕，“他們看起來……很快樂。沒有稅務官凶神惡煞地追討，也沒有巡邏兵找茬勒索。”

莫爾也呆呆地附和：“是啊，他們難道不怕……不怕嗎？”

“怕什麼？在這裡，看起來沒什麼需要害怕的。”桑迪斯奇意味深長地回答，目光掃過那些輕鬆的麵孔，心裡對這座城市的領主佩恩的評價又拔高了一大截。能讓領民如此，絕非尋常手段。

順著圓形廣場右側的大道轉彎，眼前的景象讓三位商人再次集體失聲。

巨大的集貿中心如同一個巨獸匍匐在地，一眼望不到頭。規劃整齊的區域分門彆類地陳列著來自天南地北的商品：西方的絲綢香料、北地的毛皮礦產、南方的水果糧食、本地的精美手工業品……喧囂聲、討價還價聲、招呼聲彙聚成一股充滿生命力的熱浪，撲麵而來。更令人驚歎的是，這片區域顯然經過精心規劃，不僅道路寬敞，還預留了大片平整好的空地，顯然是為未來的擴張做準備。

“老天，這半個城區都是市場吧！”格利安驚呼，聲音提高了八度。

桑迪斯奇看到不少熟悉的商隊旗幟和麵孔，彼此高聲打著招呼，臉上都帶著忙碌而喜悅的紅光。他按捺住激動，指揮商隊沿著側麵的專用馬道前行，前往領主設立的官方交易中心。

一進入交易中心，效率之高再次讓他們咋舌。穿著統一服飾、態度客氣但辦事利落的吏員立刻迎了上來。

“您好，遠道而來的商人先生，請這邊登記，我們會安排人手為您清點卸貨。”一位年輕的吏員微笑著引路，語氣不卑不亢。

卸貨、清點、驗質、估價……一切流程井然有序，速度快得驚人。格利安甚至沒機會拿出他慣用的、準備用來應對盤剝和扯皮的那套說辭和隱藏起來的小錢袋。價格公道透明，完全按照市場公示的稅率和收購價進行。負責他們商隊的吏員一直陪同，耐心解答每一個問題。

“這就……完了？”格利安看著蓋好章的貨單，還有些不敢相信。以往在其他地方，這個過程至少要耗上大半天，還得應付各種明裡暗裡的索要。

“憑此單據，您可以直接去那邊的領主錢莊兌換現錢，或者兌換成更方便攜帶的彙票。”吏員禮貌地指引。

莫爾也深吸一口氣，接過單據，手指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太快了，太順利了！

他心裡狂呼，臉上終於忍不住綻開了巨大的笑容，皺紋都舒展開來。“感謝您，大人。這真是……前所未有的高效！”

前往錢莊兌換的過程同樣順暢無比。沉甸甸的納晶落入懷中時，桑迪斯奇、格利安和莫爾三人相視一笑，長途跋涉的疲憊彷彿一掃而空，隻剩下滿滿的成就感和對這座城市的巨大好感。

“好了，夥計們！”桑迪斯奇聲音洪亮，拍了拍鼓囊囊的錢袋，意氣風發，“貨物交割完畢，錢款到手！咱們現在有的是閒工夫，好好逛逛這個奇跡之城！然後，找個好地方犒勞一下自己！”

他們興致勃勃地在龐大的市場裡穿梭瀏覽，采購了一些稀罕物，直到日頭偏西，纔想起要找個落腳處。桑迪斯奇想起一個老朋友：“聽說圖西斯在這裡開了家旅館，我們去他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