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鹿領主 第332章 新的期待
王座廳內燭火搖曳,將亞倫的身影拉長在冰冷的石壁上。他指尖輕敲著橡木扶手,那封用飛鴉送出的書信彷彿還在空中撲閃著翅膀。利奧波特,亞倫的聲音在空曠的大廳裡回響,東境的第二批援軍行至何處了?
管家向前邁出一步,羊皮卷軸在手中展開。陛下,三千步戰士兵昨日已過斷喉峽,若神明庇佑,最遲後天日落前就能在城頭看見他們的旌旗。
顧問瑪爾溫從陰影中踱步而出,長袍曳地。但東境風神教的武裝信徒比正規軍更快——他們不需要輜重車隊,就像草原上的野火般蔓延。
他瘦削的手指在虛空中劃過,這些狂信徒的人數始終成謎,也從未向我們彙報。亞倫的嘴角牽起一絲苦笑。南境的訊息呢?德桑平原的提拉德侯爵帶著南境派拉蒙組建的聯軍,兩千三百人正在北上。
利奧波特答道,不過南境的道路此前天災被衝毀多處,最快也要五天才能抵達。倒是南境風神教,坎帕休斯大主教的聖教軍老管家頓了頓,他們此前早早受到老教皇的召喚,走得要快幾天。
瑪爾溫突然輕笑一聲:那位大主教向來懂得審時度勢。他帶著全部家當前來,分明是要在陛下和教皇那裡討個更好的價碼。可惜他還不知道教皇已經薨了吧。
燭火劈啪作響,亞倫的目光掠過攤在膝間的疆域圖,最終停在南境更遠的西南方。三叉河對岸的那個年輕人呢?我親封的佩恩伯爵。至今沒有隻言片語。
利奧波特的聲音帶著憂慮,他新得的領地尚未穩固,臣擔心
亞倫突然直起身子,王座上的鎖甲發出鏗鏘之聲,記得我為他授爵時,他握住劍刃立下的誓言嗎?
那小子眼裡燃著的火焰,可不是會輕易熄滅的,我相信自己和德隆的眼光。瑪爾溫若有所思地撚著胡須:佩恩伯爵——我們隻能期待一下吧,天災過後,誰都很難,更何況那麼偏遠的地方。
亞倫緩緩靠回王座,目光彷彿穿透石牆,望向遠方。那就讓我們拭目以待。看看在這場賭局中,我們手中的牌究竟能換來怎樣的結局。殘陽如血,映照著興登堡支離破碎的城牆。
德隆從屍山血海中走來,沉重的板甲上覆蓋著一層暗紅發黑的凝固血垢,新的鮮血正從裂隙間不斷滲出,滴落在他走過的每一步。濃重的血腥味幾乎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鏽和腐爛的氣息。
他手中的彎月雙刃刃口翻卷,拖在地上,發出刺耳的刮擦聲。他太累了。連日的搏殺,讓他隻能將所有的焦慮、所有對風臨城的擔憂,全都傾瀉在這些無窮無儘的怪物身上。
每一次揮斬,都是對內心煎熬的暫時麻痹。剛踏入內城牆的陰影,一名年輕的侍從就踉蹌著衝了過來,臉上毫無血色,尖叫聲撕裂了疲憊的空氣:“大人!
信!王都風臨來的急信!”
德隆布滿血絲的眼睛猛地聚焦。他一把抓過那封染著塵灰卻依舊完好的羊皮卷,粗大的、沾滿黏膩血汙的手指幾乎撕不開火漆。
他展開信紙,目光如饑似渴地掃過每一個字。時間彷彿靜止。周圍士兵們沉重的喘息、傷者的呻吟都模糊遠去。他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將那短短的幾行字徹底刻入腦海。
終於,他高大的身軀幾不可察地晃動了一下,一直緊繃如鐵的肩膀驟然鬆弛。一聲悠長、沉重,彷彿來自靈魂深處的歎息從他胸腔中湧出。
“風神庇佑……”他低聲呢喃,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亞倫國王穩坐王座,風臨城安然無恙。他最大的擔憂,解除了。“王都無恙!
亞倫國王萬歲!”訊息像野火般在殘存的守軍中蔓延,激起一陣短暫卻狂熱的歡呼。但這歡呼來得快,去得更快,如同投入血海的一粒石子,瞬間便被周圍更加洶湧的怪物嘶吼和兵刃撞擊聲吞沒。
笑容僵在臉上,迅速轉化為更深的疲憊和麻木。在這裡,沒人指望能活著離開。東境大公威廉拖著傷痕累累的身軀走到德隆身邊,他華麗的鎧甲早已破損不堪,臉上混雜著血汙和塵土。
“後路無憂,天大的幸事……”他長出一口氣,這口氣似乎憋了太久。但他隨即指向城下,聲音沉重如鐵:“但我帶來的一萬兒郎,隻剩五千,且個個帶傷,筋疲力儘。
庫勒將軍和他的興登堡守軍……快要打光了。”
他的話語道出了殘酷的現實。城牆早已殘破不堪,這段防線完全就是一個巨大的絞肉機。
每一天,都有熟悉的麵孔消失,眼淚早已流乾,隻剩下近乎本能地揮劍、格擋、廝殺。城外,八足剃刀蟲依舊如同潮水,層層疊疊,看不到儘頭。
天空被蝙蝠魔的陰影不時籠罩,它們尖叫著俯衝而下,必須時刻提防。偶爾,還需要德隆、威廉這樣的高階武者親自下場,合力擊殺那種如同小山般、披著厚重骨甲、獠牙猙獰的巨獠獸。
崩潰,似乎隨時可能到來。然而,就在今天,戰況出現了詭異的變化。如潮水般進攻的怪物群,第一次開始向後收縮,如同退潮一般,在城下留出一片布滿屍骸的空地。
“它們……要退了?”一個嘴唇乾裂的士兵拄著長矛,聲音帶著不敢置信的希冀。“不對勁……”德隆眯起眼睛,握緊了捲刃的彎刃。
威廉大公也神色凝重地搖頭:“惡魔從不後退,除非……”
他的話音未落,在逐漸安靜的戰場上,一種新的、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傳來——密集的、濕滑的蠕動聲。
緊接著,在敵陣後方,無數條狀的長蟲蠕動著出現了。它們沒有腿,依靠身體下方無數細密、黏滑的觸手推動著扭曲前行,立起的上半身如同巨大的蜈蚣,布滿了揮舞的、同樣生有利齒的觸須。
它們的頭部是一個圓形的、布滿層層利齒的口器,不斷張合,滴落著墨綠色的毒液,落在下方的屍體或地麵上,立刻發出“嗤嗤”的腐蝕聲,白煙冒起,惡臭彌漫。
“斯斯——斯斯——”
那種聲音連成一片,比戰場上的嘶吼更讓人膽寒。所有殘存的守軍,無論是久經沙場的老兵,還是民夫或平民,此刻都驚呆了。
他們屏住呼吸,握著武器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不停顫抖,死死盯著這些前所未見的恐怖生物,不知道它們會帶來何種毀滅性的攻擊。庫勒深吸一口帶著濃重血腥和腐臭的空氣,將手中捲刃的彎刀重重頓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目光掃過一張張絕望而茫然的臉,聲音如同他手中的刀一般,雖然殘破,卻依舊堅定:
“看夠了嗎?”他低吼,“不過是換了一種死法而已!
風臨城還在!國王還在!而我們,”他猛地舉起大劍,指向那蠕蟲的海洋,聲震殘垣,“還站在這裡!”
威廉大公也“鏘”地一聲拔出佩劍,站到德隆身側,對著全軍高喊:“舉起你們的矛!
拉滿你們的弓!為了興登堡,為了身後家園最後的壁壘!”
沒有更多的言語,殘破的城牆上,倖存者們用儘最後的力氣,發出了震天的怒吼。
劍刃重新指向城外,弓弦再次繃緊,對準了那緩慢逼近的、扭曲而恐怖的新威脅。廝殺,還未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