羋媒方越ARjc匣諍 177
禮物不在貴,勝在有心
宋明遠連退好幾步。
但與此同時。
他見崔曙眼神清明,根本不像喝醉酒的樣子。
繼而,崔曙是眼神茫然,先是看了看身上的薄毯,繼而搖搖晃晃起身。
待他起身時,雙眼渙散,雙頰酡紅,一看就是喝了不少酒的樣子。
他年紀大了,剛才喝酒喝著喝著就睡著了。
以至於謝潤之和方纔一眾同考官何時悄然離席,他都不知道。
宋明遠見他搖搖晃晃,連忙上前扶住,直道:”次輔大人,不如學生差人送您回去?”
他本是試探。
但他見崔曙沒有拒絕的意思,便叫吉祥去叫崔曙的隨從進來。
可很快他就發現崔曙今日出門並未帶隨從,便親自扶著崔曙上了馬車。
自古以來,彆說學生送老師回去。
就是見人吃醉了酒,送個同窗,送個熟人,也不會有人懷疑什麼。
和宋明遠想的一樣。
崔曙一上馬車,原本迷茫的眼神,瞬間變得清明起來。
他坐直了身子,看向宋明遠,低聲道:“你這小子,我還真一點沒看錯你,你果然是聰明!”
宋明遠一直想向崔曙道謝,如今難得得了機會,忙拱手道:“學生多謝崔大人提點之恩。”
“若不是您,隻怕此次狀元之位十有**與學生無緣……”
他年紀輕輕,模樣與才學一樣出眾,更彆說如今麵上滿是鄭重之色。
這樣的學生誰能不喜歡?
崔曙見他如此,微微歎了口氣:“說到底,還是你聰明。”
“若是換成了我,隻怕我活到這般年紀,仍不敢像你一樣大膽!”
說著,崔曙長長歎了口氣,直道:“先前我無意中知道了常清的計策,知道這一切是章首輔默許,我雖一向不問政事,可每到夜裡思及此,卻仍是難寐難安。”
“正因我即將致仕,正因為我即將遠離這些是非,便想為大周、為先帝、為這天下的百姓做一件好事。”
“我原以為我泄題給你後,你會全力應對,不曾想你卻鋌而走險。”
“這等膽識,彆說尋常人沒有。”
“就說放眼天下,有如此膽識的人也是寥寥無幾。”
宋明遠聽到這話,直道:“您謬讚了。”
在他看來。
崔曙當日選擇泄題給他,亦是大膽。
若此事被章首輔或常閣老等人知道,隻怕崔曙難得中善終善了。
崔曙卻擺擺手,含笑道:”不。”
“你當然當得起我這一聲誇讚。”
“你真不愧是柳三元教出來的徒弟!”
“不僅絲毫不遜色於他,更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來日你入朝為官,若能身居高位,隻願你能為這大周、為天下百姓多做些好事。”
宋明遠正聲應是。
崔曙看著宋明遠那略帶著幾分青澀的臉龐,卻並未多言。
崔曙也知道自己在朝廷的名聲如何。
他怕死嗎?
當然是怕死的!
人生在世,又有幾人能夠不怕死?
凡塵之上,像柳三元這樣不怕死的,又能有幾個?
他上有八十多歲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孫,他不敢賭,也不敢輸。
但他明麵上是諸事不管,可到了私下,他也曾宛如小偷一樣偷偷摸摸為老百姓做了些實事的。
就比如,當日得謝潤之屈打成招的那案子,他曾獨自一人偷偷去給了那有孕慘死婦人父母一百兩銀子。
崔曙不是不知道自己這是占著茅坑不拉屎。
但他清楚。
如果他將這個位置讓出來,換成章首輔的人坐上,隻怕會禍害更多百姓。
宋明遠見崔曙一直沒說話,也並未聒噪多言。
涼風徐徐。
吹在人的麵龐之上。
讓人覺得很是舒服。
他們兩人一路無話。
宋明遠將崔曙送到崔府後,便轉身離開了。
參加完瓊林宴的崔曙,卻獨自坐在桌前,神色清明,時而眉頭緊皺,時而連連搖頭。
他正在想宋明遠未來的路。
他想到當年先帝慶隆帝駕崩時,曾握著他的手說以後就將永康帝交給他了。
他可是正兒八經的托孤大臣。
但如今,崔曙知道自己愧對先帝的囑托。
即便如今自己即將致仕,他還是想籌劃一番,想將宋明遠放在一個最合適的位置。
他深知。
一顆即將破土而出的種子,唯有放在最肥沃土壤之中,才能以勢如破竹的速度成長起來,才能儘快與章首輔分庭抗禮。
……
宋明遠卻並不知道崔曙的心思。
崔曙未說為何會將殿試題目泄露給他。
他便也沒有多問。
回去之後,宋明遠很快就洗澡歇息了。
和他想的一樣,不過三五日的時間,京城裡那些‘他靠作弊奪得狀元’或‘永康帝為了安撫定西侯父子,所以才將宋明遠點為狀元”的流言,是消散了不少。
不少學子欽佩宋明遠的才學,敬佩‘太白先生’的文采,一個個紛紛登門,有意與宋明遠交好。
宋明遠除了見蘇子烆外,其餘的人皆未見。
他閉門謝客,將自己關在院子之中,連鬆鶴堂都去得少了。
無論是吉祥、如意,還是時常給他送補湯的秦姨娘,一個個見他在院子裡敲敲打打,皆是好奇。
宋明遠則道:“我打算給師父做一個新的輪椅。”
“雖說京城裡不乏木匠,可我總覺得師傅的輪椅還能做的更好。”
“師父那雙手是用來提筆寫字的,而不是用來搖輪椅的。”
縱然如今柳三元身邊有伺候的丫鬟婆子。
但柳三元一向性子古怪,不喜身邊有人伺候。
他讀書寫字時,旁人彆說進來,連路都不能路過。
因長年累月自己手搖輪椅,他手心已布滿了厚厚的繭子。
如意聽到這話,不免讚歎道:“二爺您可真厲害!”
“若是京城裡那些讀書人知道您不僅能考狀元、能寫話本,還能做輪椅,隻怕要更佩服您的。”
“到時候登門定西侯府的人,隻怕更要將門檻都踩破了。”
宋明遠笑了笑,並未接話。
在做輪椅這事上,他比念書做文章還要精益求精。
做好之後,不僅稍作修改,更是在輪椅上鋪了一層厚厚的軟墊和。
最後,還讓身形龐大的如意上試行了兩日。
直至宋明遠見這輪椅挑不出差錯,這才命人將輪椅抬到了馬車上。
今日是老薑氏的生辰,他們早說好要小聚一二的。
當宋明遠為老薑氏送上一個漂亮的玉鐲後。
老薑氏喜得眼角的褶子都笑出來了,道:“明遠。”
“你有心了。””
她曾無意中與宋明遠說過。
當年她嫁給柳三元後,柳三元送過她她一個蓮花紋的玉鐲,隻是當年在馬車時墜下山崖後,那鐲子卻摔碎了。
宋明遠今日送給老薑氏的,正是一個蓮花紋路的玉鐲。
他道:“這玉鐲我尋了好久才尋到,不知您可還喜歡?”
“喜歡,自然是喜歡!”老薑氏是眉開眼笑。
柳三元見徒兒如此細心孝順,心裡高興。
但他的眼神卻落在如意搬進屋、蓋著紅綢的一大物件上,道:“老婆子,你看我給你挑的徒弟可還好?”
“如今不僅送了你一個玉鐲子,還給你準備了雙份生辰禮物呢。”
說著,他更是搖著輪椅過去,想要看看宋明遠又給老薑氏準備了什麼好東西。
可他掀開紅綢,卻見竟是輪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