羋媒方越ARjc匣諍 217
狗皮膏藥
入朝為官者,人人皆想升官發財。
但比起升官發財,眾人更是惜命。
若是連命都沒了,所有的一切都成了一場空。
鄭之光能不怕嗎?
他不僅怕,還是很怕的那種!
他不由想到昨日宋明遠登門,更是拿起一塊糕點恭恭敬敬遞到他手裡,更是嚇得臉色一白。
他沒好氣道:“這宋明遠……不是害人嗎?”
“他明明知道自己得了痢疾,還要重回翰林院!”
“他這是想要我們所有人都變得和他一樣?”
他是怒不可遏。
鐘揚敘的屁股下意識往後挪了挪,儘可能離鄭之光離遠一些,生怕被鄭之光給傳染了。
但他麵上卻不敢表露出分毫來,直低聲道:“下官聽說,人之將死,心裡是有執唸的。”
“興許那宋明遠的坦然就是裝出來的。”
“哪個讀書人不想要入朝為官?”
他見鄭之光沒有接話,忙道:“下官聽那蘇子烆的意思,是隻需您給宋明遠一個準話,好叫宋明遠臨死之前心裡舒坦點。”
鄭之光:“……”
他已在心裡將宋明遠的祖宗十八代都罵了個遍。
鐘揚敘見他心情不好,隻能說上幾句寬慰的話,繼而匆匆離去。
這鐘揚敘一走。
他便連忙差人請了太醫過來。
可太醫不過是醫術精湛的大夫罷了,又不是能未卜先知的神仙,隻能先診脈,確保當下鄭之光是平安無事的。
那太醫更是道:“……痢疾並非尋常病症,不是一與身患痢疾之人接觸就會感染上的。”
“有的是接觸五六日後感染上。”
“有的是接觸十來日後感染上。”
“有的是並不會感染上。”
“還請您放寬心,先儘心儘力養著,莫要因此等事影響了自己的心情。”
鄭之光聽到這番寬慰的話,亦是惴惴不安。
一日。
兩日。
三日。
一連幾日過去。
鄭之光依舊沒有腹痛或不舒服的情況發生,他懸著的一顆心這才微微放了下來。
他繼而像從前一樣,每日是該做什麼做什麼。
期間,宋明遠亦帶著禮物登門鄭家。
但鄭之光聽到仆從的通傳,是愈發來氣,直吩咐仆從將宋明遠的禮物丟出去,將宋明遠趕出去!
仆從哪裡敢?
仆從隻能委婉措辭的與宋明遠說話。
這日。
鄭之光得友人相邀,前去天香樓赴宴。
可他剛下馬車,還未走進天香樓呢,這宋明遠就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
宋明遠身上裹著厚厚的狐皮大氅,臉上看起來有幾分蒼白,一看就是患病之人。
他開口道:“鄭大人。”
他這一開口,頓時嚇得鄭之光連連後退幾步。
若非鄭之光身後的仆從眼疾手快,他鐵定是要摔個狗吃屎的。
宋明遠見狀,連忙上前,一把就將鄭之光扶住。
他更是道:“大人。”
“您這是怎麼了?”
鄭之光像見鬼似的一把就將他的手甩開,厲聲道:“宋編撰!”
“你,你這是做什麼!”
“你既病著,那就好生在家歇著吧,出來做什麼……”
宋明遠就像狗皮膏藥一樣,頓時又上前一步,連忙攥著鄭之光的袖子,輕聲道:“大人。”
“您也是寒窗苦讀幾十年,靠科舉入仕,這纔有了今日。”
“下官的心思,您應該很清楚的。”
“如今下官賦閒在家這麼久,一心想要重回翰林院,為國為民效力……”
鄭之光可聽不見他說的這些。
鄭之光滿心想的就是脫離宋明遠的禁錮,離這個病癆子遠遠的。
可他掙脫了幾次,卻壓根沒掙脫來。
一來是他年紀大了,力道比不上宋明遠這等年輕小夥子。
二來嘛,則是宋明遠可不是那尋常文弱書生,他雖日日念書寫字,卻亦時常和兄長宋文遠一起強身健體。
鄭之光索性最後放棄了掙紮,一手捂著口鼻,忙道:“宋編撰!”
“你,你到底要做什麼!”
“你越是如此,我就越是不會叫你回去翰林院的!”
這話,宋明遠會信嗎?
自然是不信的!
他一眼就能看出鄭之光麵上的恐懼,直道:“若大人一直不鬆口,那我就隻能一直這樣纏著您,一直到您鬆口為止。”
鄭之光:“……”
他隻覺絕望!
很絕望的那種!
偏偏落在旁人眼裡,旁人隻以為他們兩人在寒暄,根本沒有上前解圍的意思!
宋明遠又道:“大人放心。”
“我這痢疾之症,已得京城孔路神醫悉心醫治過了,已好了五六成,想來已並無大礙!”
隻好了五六成?
那就說明這病還是極有可能傳到自己身上來!
鄭之光生平第一次竟生出無力之感,眼瞅著宋明遠大有一副‘你若是不鬆口我就不撒手’的架勢,忙道:“好!”
“我答應你!”
“我會想辦法叫你儘快重返朝堂的。”
因前些日子擔驚受怕的緣故,他搜羅了不少關於‘痢疾’這病症的訊息。
據說得過痢疾的人,即便好全乎了,也能將這病傳染給旁人。
彆說這宋明遠的病隻好了五六成,就算是全好了。
他也不敢再叫這人回翰林院!
他玩弄了個小心思,直說答應叫宋明遠重返朝堂,可沒答應叫他回去翰林院的!
宋明遠這才鬆開他的袖子,直道:“好。”
“那我就等大人的好訊息呢。”
他說到做到,絕不拖泥帶水,轉身就走了。
鄭之光看著他的背影,氣的狠狠低聲罵上了兩句。
“真是不要臉的玩意兒!”
“和那柳三元一個德行!”
宋明遠此時尚未走遠,聽到這話更是一點不意外。
但他腳下的步子都沒有頓一下,很快就裹了裹身上的大氅,上了馬車。
一上馬車。
吉祥就實在忍不住,低聲問道:“二爺。”
“您說這鄭之光的話可靠嗎?”
“萬一他最後矢口否認怎麼辦?”
“不會的。”宋明遠搖搖頭,
輕聲道,“君子立世,該言而有信,他就算是看在那塊石頭的麵子上,也不會反悔的。”
頓了頓,他更是笑道:“不過,以我對他的瞭解,他十有**會將我塞到彆的地方去。”
這也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