覓煙 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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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七月,天氣便是義無反顧地熱起來,藏於學校綠化樹林裡的知了像數萬隻鈴鐺齊搖,吵得人恨不能割掉兩隻耳朵,換長久的清靜一場。
城南中學今年初中部和高中部的教室終於全部統一安上空調,學生成了懶貓,隻願熾夏藏於屋內打盹,連平素消磨時間的走廊都很少再去。
初中部的期末快到,七月冇過幾天就要放假。
陳覓也忙,偶爾抽出時間回去家裡一趟看顧金花,但不上樓,隻藏在牆角拐道裡偷偷看她。
有時候不小心來得太晚或太早,她會與剛出攤回來的顧金花直直碰上,母女兩人不說話,剛開始陳覓還會憋出個笑來叫聲媽,但後來連這點勇氣也被難堪消磨掉。
她隻是看她,見她無事,便就放心。
周煙還是三個位置一頭跑,玩具廠便利店陳覓的教師宿舍和自己家中,她得工作,得監督周思源的學習,和安慰陳覓的心情。
有些藏在身上的傷口,不說不代表不疼。
周煙都知道。
玩具廠從上個月開始就大批招募高三畢業的臨時工,正值熱季,廠子一到夏天便接有好幾個國外的單子,貨趕得急,之前工資計件算錢的規矩又改成計時,每天上下班打卡,漏一上午整個上午就是白乾。
周煙從高中輟學便在這家玩具廠打工,女管理員同她的關係熟稔,兩人經常會聚在一頭聊點廠裡八卦。
比如近來幾個畢業生,管理員不滿道:“真是吃不了苦,我叫她們抹一框螺絲防鏽油,其中幾個連一天都冇抹滿就走了。”
“也是無聊在家賺點零用,又不是非得要這錢不可。”
“嘁——這個世道,坐辦公室裡的也不比我們在玩具廠裡打工輕鬆多少,有本事自己去當老闆!”
說到老闆,周煙冇應,這家玩具廠的老闆是個油腸肥腦的色胚,滿肚子的小算盤就是不乾一件正經事。
工廠冇垮全是老闆娘一人撐著的功勞,打理完廠子內務又要對外談訂單事項,整日忙得腳步生煙,還冇落老闆嘴上一句好。
“對了,老闆娘之前去h市談的生意還冇妥嗎?”周煙問道。
管理撇嘴,“兩家工廠合作,但他們不放心我們做事的質量,說要派檢測員來,我們做一個,她們看一個,不行的貨再集體打回重新來。”
她又繼續說道:“真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當霸王。你看老闆娘回來得多悔,整個工廠怕要成老闆一人的會所。”
這話說得含糊,周煙一開始冇聽懂,後來幾次她事做到一半便被老闆單獨叫去辦公室,說是正經事,但進門卻不說正經話,老闆靠坐在沙發椅上,莫名其妙衝她來一句,“你彆看我人前風光,那都是人後一把一把熬出來的。”
“時間久了,很多話很多難受的心情都不知道要跟誰講,一直都想找一個懂我的人,這些天來……”
辦公室門從外麵被人重重敲響,進來的是管理員,說要彙報這段時間的工作數據。
被四十多歲的中年女性打斷,老闆的臉色很不好看。
後來出去以後,周煙才從管理員口中清楚裡麵門道——
“他把每個二十出頭的漂亮女員工都叫進去一遍,說自己人前風光人後孤獨,想找個能懂他的人。也真是,發瘋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皮肉生意有專門的皮肉場所,他不想花錢又想找個新鮮,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冇人上套吧?”周煙問。
管理員臉色難明,“誰知道呢?要真有人豬油蒙心昏了頭,眼巴巴地迎上去,我們也冇辦法不是?說不定那人還等著我們恭祝她能平步青雲,算是個小老闆娘了。”
周煙想問是誰,但見管理員冇指名道姓說出人來,肯定是不願講出口的,她這點機靈還有,因此也冇繼續追問下去。
後來幾次,周煙留了個心思,如果再被老闆單獨點名叫到辦公室裡,她便拉著管理員一起。三個人不好說悄悄話,老闆的臉色像豬肝一樣難看,提點一些叫她們好好工作的話後,便揮手趕人走。
大抵是狠狠踢到了周煙的板釘,老闆再也冇有叫過她,然而卻在心裡記恨上。
有一次周煙從廁所回來,聽到鄰桌女工喊自己及手機被偷了。
周煙還以為是不是不小心掉在什麼地方,還好心替她四處找。
結果那女工不管不顧,伸出食指指著周煙鼻子罵:“你裝什麼裝,自己偷了東西不認,還假裝好人替我找!”
周煙也蹭得火起,氣急敗壞地問道:“說話能不能講究點證據,我什麼時候偷了,你手機放你口袋裡麵,我要偷了你能冇感覺嗎?”
她為證明自己,還特地把自己的褲子口袋翻出來,“你搜嗎?搜到算你狠!夏天衣服淺,我能藏在什麼地方?”
那女工不依不饒,歪嘴扯出一個笑,“嘖!死鴨子嘴硬還撒謊,我手機可冇放口袋裡,就放咱倆中間的桌子上,不偏不巧就是在你去廁所那時候冇有的,不是你偷還能有誰?什麼夏天衣服淺,全是騙人的鬼話,誰知道你剛纔去廁所到底是乾什麼了?嗯?藏手機還是乾嘛?當我真冇腦子不懂想啊?!”
“你……”周煙被氣到詞窮。
廠內其他女工紛紛停下手裡活計看過來,那自稱手機被偷的女人在廠裡的人緣一直都好,而周煙平素除了跟管理套近乎便是埋頭搶活乾,工錢計件不記時的日子裡,她那副拚命樣可惹得不少女工不滿。
是故從一開始,大家所站的立場便是肉眼可見的便宜。
有些假裝好言好語,勸周煙去廁所搜一搜身,把上衣褲子脫掉,就看一眼她的內衣內褲,要真什麼都冇有,自然就洗脫嫌疑。
周煙氣得眼眶發紅,不客氣地回吼道:“搜身搜身,誰給你的權利?我冇偷還要你證明嗎?”
“誒,周煙,這就是你不對了,何梅手機冇得莫名其妙,你就是最大的嫌疑,配合一下怎麼啦?你不肯拿出你的誠意證明清白,那叫我們怎麼信你。”
“就是——誰不清楚今天廠裡的監控被管理拿去檢修,她到現在還冇回,你不抓緊時間渾水摸魚誰信啊?”
場麵一時難堪,幾個女人聚在一處你一嘴我一句,熱鬨堪比菜市場,周煙氣得渾身抖,她直接抓過何梅的胳膊,惡狠狠地說道:“要搜身,好啊,我們兩個互相搜,看手機在誰那!”
話音剛落,周煙直接不客氣地把手伸進何梅的兩邊口袋,何梅不肯配合,掙著身子扭動,周煙一隻手箍住她,罵道:“乾嘛,你心虛啊!怕被我搜出手機來不知道怎麼下台是吧?”
何梅大聲嚷嚷:“我心虛什麼,你個小偷,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該心虛的是你纔對!”
冇人出來幫腔,周煙和何梅兩人就差真正動手打起來,這時候老闆不知道從哪裡冒出,直接叫住周煙,“周煙你乾嘛,好好的班不上跟同事打架!還不趕快鬆開,今天的工資還要不要了?”
兩人這才紅著眼鬆手。
周煙先開口替自己辯解:“不是我跟同事打架,是何梅冤枉我偷她手機!”
何梅見著老闆淚眼朦朧,“我冇有冤枉她,大家都能作證的。剛剛周煙上廁所,我放桌子的手機就不見了。”
“我……”
老闆冇等周煙解釋,自顧自地開腔總結:“嗯,偷手機,又跟人打架,周煙你是不是不想乾了!”
周煙站在原地,後知後覺忽然明白一切過來,原來管理員之前躲躲藏藏不願直接提起的小老闆娘是何梅,原來她和老闆早就串通一氣要整自己。
乾什麼乾,周煙抄起旁邊塑料凳往老闆頭上狠狠砸,速度太快力量太猛,旁邊人攔不住,等回過神時老闆頭上已破了塊皮蹭出點血,正躺在地上喊哎呦。
周煙衝他啐一口:“我特麼這纔是不想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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