覓玉 第 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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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抿著雙唇,久久不置一詞。
皚皚雪頂飄下一道夾雜著雪沫的風,沾濕少年鋒利入鬢的濃眉:“王母不公。”
他的嗓音乾澀低沉,帶著冷霜的凜冽。
薑沛忽而輕笑,過去的笑聲與現在重疊,由遠到近。既像是說給過去的白衣少年聽,也像是在告知現在薑覓和承歸。
“你若是知道全部過往,就不會如此口不擇言。可是現在,你還不能……等你離開祁連,你就會明白。至於薑家人,他們還要很久……”
薑覓聽得一知半解。
薑沛也不解釋,垂在身側的手指輕輕一動,銅鈴滑入承歸的衣袖,繫了五色彩繩的栒山璧也穩穩噹噹回到薑覓的手腕。
薑覓用指腹去檢查栒山璧,再一擡眼眸……
薑沛的目光正落在那抹紅褐沁色上,她疲憊的眼神裡,流露出眷戀與不捨。
薑沛彎了彎嘴角,似解脫般地笑了笑。
“你不來,我不知外麵的世界過了多少個年頭,你來了,我與王母的交易纔算結束。”
“轉機,出現在我四十五歲那年……”
那是無雲而雨的地湊去圍觀前,先把薑家人召集了過來。
秋風捲落海棠樹上的最後一片黃葉。
薑沛舉起先前那個說自己資質平平,不願意接手薑家的女孩的手:“下一任薑家族長,薑延。”
薑家人嘩然一片,有婦人站出來問為什麼。
薑沛朝侍女點點頭,侍女領著薑沛本家的長者,一同把竹簡發給每一支裡的當家人。
那是一封告知全族的書簡,措辭有彆薑沛以往的溫和,以前所未有的嚴厲,安排薑家人的未來。
1頜針魚,薑家人,栒山璧,互為一體。
2薑家往後每一代,在出生時眼睛都附有一層白膜。這是薑家人的特征,每一代薑家人,隻會有一人的血能融入栒山璧,此人為天授之人,即天定的薑家族長。
3每一代族長配備兩名以上的長老,在薑家人出生後的百日取一滴指尖血,驗身定名。
4族人必須遵循族長的安排,聽從族長的吩咐,以族長為尊。而族長也有義務為家族謀得前程,選中的族長從小需帶離家中,接受訓練,必須在十四、十五、十六的月圓夜裡生飲頜針魚的魚血。
5每年的午時午日,全族吃天火炙魚。
6薑家不同於尋常人,為求長遠,全族即日遷居於齊,化名其他薑姓,隱隱於市。
……
有薑家人當下甩了竹簡,怒氣沖沖,嚷嚷道:“我們在扶風活得好好的,憑什麼我要聽你這些無理的安排!更彆提這麼多條……”
薑沛冷笑:“隨你,我隻告訴你,不照規矩辦事的薑家人,一年病,兩年瞎,三年亡。”
薑沛轉頭看到西邊,那是崑崙山的方向。
“午夜夢迴時,我也有過一些懷疑。但我彌留薑家的那幾年,不遵循的人都一一生病,變瞎……”
“我也不信過……”薑覓悶悶地問,“指引我來祁連的絲帛,就是玄鳥給你的那塊嗎?”
“是。”
薑沛點頭,那個日光被拉長的白晝浮現。
彼時隆冬,齊地的雪比扶風大了數倍。
薑沛望著從灰白天空中落下的大片雪花,時而會想,那是不是王母在讓她提前適應祁連的淒冷。
一名薑沛本家的長者領著一年輕女孩,疾步到薑沛的身前:“問族長安。”
靠在躺椅上的薑沛回眸。
“姨婆無須多禮,我喚你來,是要交代你些事。這些事,很特殊,與薑家人息息相關,我認為,隻有本家能做到……”
“本家以族長為榮,無論什麼,都會替您辦妥。我雖年邁,後人也會如此行事。”長者說。
“我知,這些年若不是本家,我這位置,並不穩固……我與王母的交易,換來了薑家延綿,但薑家滅族的那天,還是會來。”
長者身形一晃:“為何?”
“姨婆既然清楚舊事,又何必問為何。哪怕是普通人家,又能有多少代?接下來的話,你聽著照做就是,那不是我們能乾預的,是天意。”
“有一山,名祁連。有一嶺,名盤龍。那是我即將故去的地方。到了那時,把曆史封存。另外,我支的當家人,需以史官的形式記錄薑家的變化發展,尤其關注族長的傳承,玉璧相關問題,如有不測,攜這方絲帛來祁連。”
長者震驚地說:“您如此年輕,哪會……”
薑沛苦笑著把絲帛遞給長者。
“你看見的我,早不是我。從頜針魚降臨薑家的那天,就隻有祁連薑沛。這是遺言。”
長者低頭一看,絲帛上的墨字閃動。
“吾年老,知天有道,然儘瘁宗族,崑崙可為明證。吾不能言說種種,頜針之精,枸璧之氣,此二靈物即我族命脈。茲命立守藏史,記族長異狀,以備不虞之時,歲終封牘於祁連陰墟,與吾同葬。山腹石刻:「薑氏之外,擅啟者死」”
長者還想細問,薑沛已闔眼長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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