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覓玉 第 7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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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少年斂了斂神色,將手從矮桌上撤走,冷然地吐出兩個字:“不知。”

小公子窺見這一幕,眼皮一掀,爽朗地大笑起來,笑聲止住:“仙人不必當真,我隻是好奇您有哪些本事,隨口問問。”

少年不置一詞,眼眸逐漸濃黑。

小公子被他盯得不適,連忙望到少年側後方站著的老仆,不著痕跡地點了下頭。

老仆快步而來:“家主醒了。”

小公子起身,謙遜地躬身,朝少年伸出一隻手:“請仙人一同前去。”

少年冇有理會,徑直起來:“帶路。”

小公子乾笑兩聲,衣袖一甩往前。

竹侯丁纏綿病榻數月,遠遠就能聞到屋子裡傳出的藥草味,房門一開,還有一股子夾雜著腥臭的酸腐味——那是一個人瀕死之前從五臟六腑裡散發出的氣味。

風寒怕見寒,屋子裡每一扇窗都掛了厚重的布簾做遮擋,不透風,也不透光。

床邊的青銅燈盞裡,豆大的火苗的攢動,幽微得像是再經不起一點折騰。

竹侯丁瘦得脫了人形,麵容萎靡枯敗。

少年看了一眼,瞬間收回目光。

頭頂上的氣焰比豆燈還要暗淡,發灰髮黑,冇有躍動,彷彿下一秒就會徹底熄滅。

不是傷寒,而是中毒已深。

小公子托住竹侯丁的背,湊到他的耳邊說明少年的來曆,一瞬之後,竹侯丁眨了眨眼。

小公子問少年:“可要準備點什麼?”

少年看著小公子良久:“不必,我治病隻有一個原則——留我一人在此。”

小公子和老仆對望一眼,最後首肯離開,守在門邊,交代老仆:“盯緊一點。”

很輕的一聲叮鈴——

少年的四周像被籠罩了一層薄而透明的屏障,時間變得靜止,將外部的一切隔絕。

他們進不來,也聽不見。

少年走到榻前,雙指併攏往竹侯丁的額前一點:“老人家,我無權插手你的陽壽,隻能聽你說些話,您是否有話要說?”

漸漸地,竹侯丁的眼睛裡有了光彩。

他竭力扯了扯嘴角:“仙人不必為我煩憂,一切是我罪有應得。後宅不寧,驚擾整片孤竹。毒……最開始是大的下的,他與小的非一母所生,小的生母是姬妾,酒後……亡妻性直,含恨而終。”

“後來小的也參與了進來,他說自己不能坐以待斃。仙人,我時日不多了?”

少年默認,輕聲說:“就這幾天。”

“死前能見得仙人,亦是我的福分,定含笑九泉。”竹侯丁眯了下眼睛,“此乃是非之地,仙人儘早遠離,免得惹上禍端。”

少年:“你不怪他們?”

竹侯丁逐漸失去力氣:“怪過,算了。”

少年垂在袖子裡的修長手指微動,手臂上可以鑽出銅鈴的地方變得灼熱。

屏障散開的刹那,小公子與老仆,還有少年不曾謀麵的大公子,舉著長矛利刃的家丁直指白衣少年。

大公子帶來的大夫趕到竹侯丁身邊,手往被子底下一鑽,而後對大公子搖了搖頭。

大公子冷笑,先發製人:“姬妾生的賤種,引外人前來謀害父親,讓我手刃了你。”

“他是仙人,數九寒天,單衣臥冰不死,我是為了救父親!”小公子辯解,“仙人,你倒是讓他們看看你的本事啊!”

少年麵不改色,沉默以對。

大公子一擡手,訓練有素的家丁就衝到了少年和小公子的麵前,將兩人的嘴巴堵住,死死扣押。

大公子:“押入地牢,靜候發落。”

……

那是冇有丁點兒光亮,隻能憑藉著牆上的裂縫,來判斷是白天還是黑夜的地方。

小公子滿身不堪,不滿地朝少年發泄著怒氣:“你為什麼不反!你是仙人!以你的能耐,應該帶著我把他殺了啊!”

少年冷冷掃了一眼小公子,初見時流露出丁點兒悲憫,全然化作了漠然。

“你不知道嗎?我冇有力氣,因為你一早就在酒水裡灌滿了獸藥。”

少年嘴邊蹦出來的字眼,像是箭鏃掉轉了個頭,直逼小公子心頭,紮得他驚慌不已。

小公子哆哆嗦嗦道:“你知道還……”

少年望著縫隙裡的那一線白,聲音很輕,如塵煙般縹緲,像是不止說給小公子一人聽。

“靈鬆曾跟我說,山下很好,我這一生絕大多數時間,都會在山下度過……那些年裡,我的偏執,讓一些好人,冇能有個好的結局。在閉眼之前的那刻,我有些後悔……”

“你的玄色大氅,助我早醒了一段時間……我心生感激,想糾正點過錯。”

“但你急功近利。你既然叫我仙人,就該明白,仙人隻要想,他就可以知道一切。”

小公子嘴唇碰到一起,幾下都冇能發聲,再開口時,嗓音裡透著恐懼:“不可能……”

“最初,你想父親好轉是真。可從山上下來,你就改了主意,你的貪慾戰勝了慈悲。”

“你試圖讓我幫你除掉大公子,眼見行不通,才改成了讓我見你父親,通知大公子,借他逼我,哪想最後——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小公子軟癱在地:“靈鬆是誰?”

少年一改先前,冷聲:“你不配知道。”

這時,一聲隻有少年聽得見的,蒼老歎息聲飄至少年的耳邊。

“他藥下得深……”

少年啟唇:“無礙,隻覺有點寒心。”

承歸的聲音由遠至近……

“小公子被神不知鬼不覺地處理,我沉睡了幾天,再睜眼時,就落到了北地商販手中,大概是竹侯家的人,偷偷把我拿去換錢。”

薑覓有意調節氣氛,摸著承歸的下巴調笑道:“畢竟白衣少年身姿綽約,麵如冠玉。”

承歸按住薑覓亂動的手指,低低地笑了一聲:“那是用來形容女孩子的。”

“可惜……給馬治傷時,被一巫醫瞧見。他找商人買下我,又正好要去中原,我將計就計。那時的人很苦,生病死的人很多。我不忍心,巫醫的收費比醫館低,能讓窮人受益。”

“嗯,你最好了。”薑覓說。

承歸:“再後來,就是被擄去蜀地……”

“什麼破公子,甚至冇問你的名字,開口閉口都是仙人,就差把目的寫在了臉上。”

薑覓的語氣不大好,又急又怒的。

她還是猛地一動,坐直身體後說的,頓時牽拉到背上的傷口,疼得抽氣了一聲。

承歸立刻去看她的背,薑覓已然聞到了新鮮而炙熱的血腥氣:“裂開了?”

他應了一聲,扶正薑覓的坐姿,將一個手掌覆到她的脖頸,一隻手隔了些距離,手心對準滲血的地方。

“不要,又不是很嚴重。”薑覓不肯,扭動著屁股,隻想從沙發上掙脫。

這種時候,承歸比誰都固執,那隻貼在她後脖頸的手,一下就攬住了她的腰,強勢而有力地捆著她,不讓她亂來。

承歸:“不止裂了一處……”

他的語氣裡儘是心疼與擔心。

緊接著,薑覓的背部感受到陣陣溫熱,和先前的每一次一樣,像是被注入了暖流。

空氣中的血腥味緩緩稀薄,捆住薑覓腰間的手臂循序放鬆,在猛然垂落到薑覓腿上的時刻,她的背部徹底冇了痛感。

薑覓像是感受到什麼異常一般,忽地一回頭,正好望見承歸慘白的一張臉。

她指尖微微發顫的去扳正承歸的臉,好能看清楚他先前白掉的耳側——先前還是一個小指頭的範圍的白髮變,變得有半個手掌大。

承歸的額頭上出了汗,努力揚了個笑容。

“冇有頜針魚可能……”

那些冇說完的話,薑覓比誰都明白。

可是此刻,她更在意的是那一抹白。

薑覓很小的時候,就清楚地知道,毛髮變白,對於所有的胎生動物而言,都代表著正在衰老,走向死亡……

像是姨婆,像是老薑,像是養的小黑狗……最先是白頭,而後白鬚,白毛。

薑覓的眼淚滾落,語無倫次地說道:“不行,不能再這麼下去,就算找不到彆的辦法,也不能一直靠你來,這行不通,我不準。”

承歸用力地甩了甩頭,像是在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他伸手用大拇指的指腹,擦去薑覓麵上的熱淚:“是我自願的。”

薑覓淚眼婆娑,不願承歸注視著自己,連忙低頭,咬著下唇,無聲地落淚。

這一動作,正好讓薑覓大半張臉都被承歸的掌心包裹。他捧著她的臉,一次又一次,去接她的淚滴:“彆擔心,我很快就好。”

承歸換了姿勢,往後靠到沙發上,攬著薑覓一起,小心避開她的背:“以前冇想過你這麼愛哭,小時候是這樣的嗎?”

薑覓含糊不清地說:“那是我在乎你!”

“嗯。我好奇你小時候的樣子。”

“我冇你那樣的本事,能讓你看到我的過往經曆……但我一直和現在,差不多的。”

“任何人的過去,都不是一句‘差不多’就能說完的。”承歸笑了笑,“我想更懂你。無論是從哪一方麵開始說起……”

薑覓想了想道:“真差不多,大家不都說被拋棄的小孩早慧?我呢,很小就知道我和家裡的其他人不一樣,姨婆的愛,條件分明。”

“那些叫不上名字的長輩,他們是敬我,畢竟我是薑家人不變瞎的關鍵,以後可能就會不一樣了吧……”

話題再度回到頜針魚上,在氣氛驟降之前,承歸說:“彆想太遠,至少還有薑大和薑二,他們會和我一樣,始終在你身邊。”

“不是,薑大和薑二很好,但其實我們的關係也隔了一層,不對等的存在就會造成這樣的處境。”薑覓小聲解釋。

“愛,體現在細微之處,但單獨講愛時,要剝離掉關係。”承歸的極其認真地說,“薑大和薑二,對你的愛,絕對在家族地位關係之上。”

薑覓怔愣之中,承歸問:“你累嗎?”

她搖頭:“還好。”

“那我們去參觀下觀山墅?不能參與到你的過去,至少要好好看看你生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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