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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丶從上尉連長到特級上將 第10章 霧都之行(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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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遠處的軍警終於衝破了日本特工的阻攔,尖銳的警笛和軍隊的卡車輪聲碾壓著街道而來。剩餘的日本特工見目標未達成且援軍已至,火力又被這突如其來的瘋狂反撲壓製,立刻發出撤退訊號,一行人迅速消失在了街巷之中。

顧家生根本顧不上追擊。他扔掉打空了的衝鋒槍,噗通一聲跪在血泊中,一把抱起氣息微弱的顧小六,觸手一片濕粘溫熱,那溫度卻讓他心膽俱裂。

“六兒.......撐住!聽見沒有,老子命令你撐住!”

他聲音嘶啞,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音,用那雙剛剛還握著殺戮武器的手,拚命按壓著顧小六身上不斷冒血的傷口,試圖堵住那生命的流失。

他看著懷裡麵如金紙、幾乎感覺不到呼吸的兄弟,又猛地抬頭望向敵人消失的方向,眼中是滔天的恨意。

“醫生!快去醫院.....快!”

他對著衝過來的軍警嘶聲咆哮。

隨即他低下頭,對著意識模糊的顧小六,一字一句。

“六兒…我的兄弟.....撐住啊…我們還有更多的事情沒有做,你不能......你不能現在就睡了.......聽到了嗎?老子...你的四少爺離不開你啊!”

街麵一片狼藉,硝煙混合著濃重的血腥味彌漫不散。顧家生跪在廢墟之中,緊緊抱著生死不知的兄弟,腳下是打空的衝鋒槍彈殼和手槍彈殼,還在散發著灼熱的氣息。

顧家生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樣到的醫院。因為他此時的記憶是破碎的,隻有耳邊呼嘯的風聲、汽車引擎的嘶吼,以及懷裡那具身體溫度不斷流失的冰冷觸感。

重慶,某處戒備森嚴的軍醫院。

長長的、彌漫著刺鼻消毒水氣味的走廊裡,燈光慘白。顧家生如同一個血色的木雕,僵直地站在手術室門外。他一身為覲見‘老頭子’而穿的軍裝早已被顧小六的鮮血和自己的血汙浸透。

臉上、手上乾涸的血跡也未曾清理,讓他看起來不像一個位高權重的長官,更像一個剛從屍山血海裡爬出來的潰兵。

他就那麼站著,一動不動,隻有胸膛還在起伏。那雙平日裡或精明、或溫和、或銳利的眼睛,此刻隻剩下駭人的一片血紅,裡麵翻湧著暴戾、後怕,以及恐懼......

周圍的空氣都因他身上散發出的冰冷戾氣而幾乎凝固,趕來彙報情況的手下們隻敢遠遠站著,噤若寒蟬。

時間從未如此緩慢而煎熬。手術室門上那盞亮著的“手術中”紅燈,此刻正無聲的灼燒著顧家生的神經。

他的思緒不受控製地飄回過去……一種巨大的、難以言喻的自責和痛苦攥緊了他的心臟,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他徒勞地握緊了雙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的傷口,鮮血滲了出來,他卻毫無知覺。

“六兒…”

他輕聲低喃,像是在呼喚,又像是在祈禱。

“這次…這次你必須給老子挺過來…聽見沒有…你不能…不能就這麼撒手…”

他的聲音哽嚥了,鐵打般的漢子,眼圈憋得通紅,那層暴戾的外殼下,是即將崩潰的脆弱。

“你說過…要跟我一輩子的…....一輩子還那麼長…你怎麼能…”

就在這時,手術室的門開了,穿著染血白大褂的醫生滿臉疲憊地走了出來。

顧家生猛地抬頭,一步跨前,幾乎撞到醫生身上,血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對方,想問,卻又恐懼那個答案,喉嚨像是被堵住,發不出一個音節。他所有的戾氣、所有的凶狠,在此刻都化為了無聲的乞求。

醫生被他這副駭人的模樣嚇了一跳,但很快鎮定下來,疲憊地摘下口罩,長長舒了一口氣:

“顧長官,萬幸…手術很成功,命…保住了!”

顧家生隻覺得雙腿一軟,巨大的眩暈感襲來,他猛地伸手扶住冰冷的牆壁,才勉強站穩。

醫生繼續道,語氣凝重:

“但是…傷得太重了,失血過多,背部和大腿有多處彈片,臟器也有震蕩…需要絕對安靜的長期休養,能不能完全恢複…還要看後續的恢複情況和意誌力。”

“能…能活下來就好…能活下來就好…”

顧家生反複喃喃著這句話,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他緊繃到極致的神經終於鬆弛了一絲,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幾乎虛脫的無力感。

很快,昏迷中的顧小六被推了出來,臉色蒼白得像紙,身上插著管子,呼吸微弱但平穩。

顧家生一步不離地跟著推床,走進病房。他揮手讓所有人都出去,獨自坐在病床邊。

房間裡隻剩下醫療儀器規律的滴答聲。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顧小六沒有輸液的那隻手,觸手微涼。他用自己那雙沾滿血汙、粗糙不堪的手,努力地想把它捂熱。

看著兄弟毫無生氣的臉,顧家生一直強撐著的所有堅強,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眼淚終於決堤般湧出,混合著臉上的血汙,無聲地滾落。他沒有哭出聲,隻是肩膀劇烈地顫抖著。

“六兒…”

他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濃重的鼻音。

“我的傻兄弟…你怎麼那麼傻…咱們說好的…要一起看著這天下太平…要一起把小鬼子趕回老家去的…小鬼子還那麼多…沒打完呢.....你怎麼能…怎麼能先躺下…快點好起來…你四少爺離不開你…聽見沒?咱們這輩子的兄弟…還沒做完…以後…再也不準你他媽擋在我前麵了…聽見沒有…你的命…不賤…你的命…跟老子一樣金貴........”

他絮絮叨叨地說著,語無倫次,把那些從未宣之於口的依賴、愧疚、心疼和兄弟情誼,毫無保留地傾瀉出來。滾燙的淚水一滴滴落在白色的床單上。

窗外天色漸暗,病房裡燈光昏黃。顧家生就那麼守著,緊緊握著兄弟的手,彷彿要將自己的生命力渡過去一般。他血紅的眼底,那滔天的戾氣未曾消散,卻更深地沉澱了下去,化作了一種更為堅定、更為可怕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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