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宗師 第四九九章 榮門高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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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時期車馬慢，月落日出亦遲緩。
這個電燈還冇普及的時代，不單單習武之人慣於早起，絕大多數的百姓也都遵循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規矩。
若離雖然有孕在身，但畢竟是武道宗師，隻是休息了一晚，早起時同樣是精神奕奕。
夫婦二人如今不急於趕路，便決定先在商丘古城四處轉轉，領略一番豫東人文，品嚐一番當地美食。
南湖客棧位於商丘古城中央，而古城曆經了明清兩代屹立不倒，古名歸德府，乃豫東膏腴之地，集中了當地的傳統美食。
兩人走下三樓，詢問掌櫃當地美食的時候，這才知道櫃檯上存著一張禮單，乃是昨夜那兩個葛字門的江湖人，在淩晨時分托了人，連著禮物一同送到客棧的……
“這些禮物我取一件，剩下的你讓請托的那人拉走，待我和內子吃過早飯，回來後不想再見到這些東西！”
楊猛在掌櫃的身後，看著三堆樣式各異的禮物，不禁搖了搖頭，與若離對視了一眼後，麵露苦笑的走到中間那堆禮物前，隨手取了一件小件，然後告訴掌櫃，他已經按照規矩取了一件，另外兩堆送回便是。
之所以隻取中間一件，也是洪門行走江湖時的規矩，取‘中’則象征‘忠義’二字，代表著自己緊守著洪門規矩，不會對江湖朋友出手，昨晚之事以後便再不可提。
紅樓屹立江湖百年，表麵是青樓花閣，實則隱身於明暗八門江湖之後，樓中不僅有葛字門的高手供奉坐鎮，且將觸手延伸到整個江湖之中，與各地的洪門、青幫、漕幫和鹽幫糾纏極深……
作為紅樓一姐青衣的男人，楊猛在紅樓內部的名聲，可不僅僅是姑爺這麼簡單，其在八門江湖中的地位和聲望，絲毫不比他在武門中的破虛神話遜色。
“忠義已取，恩怨自清，同門情誼，留待後敘！”
所以，楊猛在取了一件禮物示意後，又怕對方多想，便讓掌櫃給他拿來一張紙箋，在上麵寫下了十六個字，隨手摺疊成一隻紙猴，交給掌櫃後，二人這纔出門坐上了黃包車。
有了掌櫃的指點，夫妻兩人直奔當地的美食街，接連吃了蝦子燒素、哨子湯和垛子羊肉等美食，因為幾家店鋪之間相隔較遠，也讓夫妻二人無需顧忌驚世駭俗，在幾家店內正常點餐並大快朵頤起來。
兩人郎才女貌，加上衣著十分體麵，真可謂是氣質翩翩，這一路慢慢走來，自然便引來了有心之人的注意。
歸德府是兩朝古城，經曆了幾百年的風雨，依然難得地保留著繁華的商街市井，加上中原人口向來眾多，這當地的三教九流和五花八門，自然發展得都還算不錯，甚至有兩家在當地已是根深蒂固。
金、皮、彩、掛、平、團、調、柳這明八門，幾乎囊括了市井中的絕大多數的營生，甚至可以說，它們便是市井本身，而暗八門的買賣，雖然也喜歡在繁花似錦之地，但二者之間的地位顯然是一截然不同的。
走葛唸的殺手和打家，除了告老或是隱退的，多數不願定居在繁華之地，蘭家門的響馬，向來喜歡沿著官道野蠻生長，即便是會使腥兒的花字兒老千，也多是藏匿於賭檔或夜店。
唯有老榮家那些獨來獨往的‘高買’，最喜歡遊走在商業街區和貴胄豪宅，物色一些出手闊綽的豪客的同時，也可順便訓練門下弟子，
楊猛少年習武，在江湖裡走野了路，不過在暗勁有成，還冇摸到化勁時，曾遭遇過蜂麻燕雀的江湖門道，還曾因為經驗不足被麻蜂聯手用迷煙放倒，幸虧清醒得及時，後來為此大開殺戒。
這些年，楊猛的拳術突飛猛進，氣質也是愈發的淩厲，哪怕後來多次孤身行走江湖，卻很難再見到不開眼的江湖人對他下手，反而是他偶遇暗八門中最缺德的采生折割，基本都會出手將背後之人打死，一身殺氣可謂是生人難近。
讓楊猛冇想到的是，自打他破虛碎空後，不僅令身體回返先天，就連一身的武門氣質，也從攝人心魄的淩厲漸漸收斂自如，卻不曾想，正是因為如此，昨晚才成了人家眼中的羊牯……
事實上，在江湖中人的眼中，楊猛此刻冇有一絲的江湖銳氣傍身，即便是長相頗為出眾，卻也隻是待宰的羔羊而已。
於是，小兩口剛剛走過了兩三家店，便又被一位榮字門的高買盯上，拿他們兩個當做自己訓練徒弟用的目標。
高買一詞出自江湖唇典，特指技藝高超的獨行大盜或是武林神偷，講究的是一個眼力獨到，手上技藝拔尖，純憑偷盜的真本領劫富濟貧。
前文曾經說過，在市井商街之間，除了有三教九流混跡其中外，還有著明暗之分的八大江湖。
無論是明八門在街麵上擺下的買賣，還是暗八門就著市井巷角找飯轍的行當，大都會帶點子‘腥’味兒，而這個‘腥’字指的就是江湖術或者說是騙術。
無騙不江湖，無‘尖’難立足，這個‘尖’兒字，纔是明暗江湖諸多行當裡，可以用來吃飯的真東西。
老榮家的高買，一向都是拔‘尖’兒的代表，且極為注重規矩。
高買出手，必遵循劫富濟貧的規矩，財物到手後，隻可自取三分，其餘七分財貨需得全部散出，或用來救濟市井之間掙紮求存的貧民苦力，或是接濟一些窮苦潦倒的江湖同道。
彆小看這個規矩，從古至今，無數名聲響亮的俠盜，皆是憑此在民間獲得無數尊崇，闖下各種‘俠盜’的江湖花名，且以不義之財結交了大半個江湖的朋友。
自古朋友多了路好走，何況是如及時雨一般的好漢。
高買另外一個規矩，便是隻可求財，不可動武。
求財亦純憑手藝做事，即便求財不成，犯在了苦主的護院或保鏢手上，被人家打了眼兒，破了尖兒，那也隻屬於學藝不精，按照江湖上的規矩，是可以向老榮家要求賠償，但不能直接取了人的性命。
而市井中經常失手的小偷小摸，被抓現形後往往會惱羞成怒，直接動武拔草的，則堅決不許其自稱是榮家門裡的，否則一旦被老榮家的發現，輕則切一根手指，重則甚至可能會挑斷手筋。
“師傅，您看這兩口子的衣著講究，風度翩翩，花錢大氣，算得上是肥羊了吧，要不讓我先去探一探？”
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生得麵白齒紅，濃眉大眼，穿了一身新式的學生裝，看起來十分得體，好似富貴人家的小少爺，卻低聲的同對麵坐著的學究似的中年人談論起江湖切口。
中年人兩手端起湯碗，看似滿足地慢慢喝了一口鮮美的羊湯，實則是藉著這個抬碗的動作，順勢抬頭，看了看仍在風捲殘雲的楊猛夫婦，眉頭不覺微微的皺了起來。
“這兩人看著是衣著光鮮，儒雅得體，可偏偏這飯量麼……有些讓人看不透……”
“飯量有啥看的？”
小男孩夾起一塊羊肉，放入嘴裡慢慢咀嚼，眼裡卻露出了一絲的疑惑。
“我曾不止一次的跟你說過，咱們榮家人行走江湖，靠的就是眼力和手藝，最怕遇見什麼樣的人？”
小男孩看著師傅一臉的考量，心裡連忙回憶起這幾年學藝時的點點滴滴……
“蜂麻燕雀好成群結夥，雖行事陰損，但對咱老榮家的人，多以拉攏為主……唯有掛行裡武藝高強的‘尖’點子不好惹……還有走葛唸的殺星，平時沉默少言，心思起伏不定，因其專擅殺人技，即便是筷子、盤子甚至是竹簽等尋常事物，也可能成為殺人凶器，此為最難交也最難防備的狠茬……”
“腦子還算不空！”
中年男人滿意的點了點頭，將腕裡的羊肉一塊一塊撈進了嘴裡，塞得嘴巴滿滿登登，原本還有一絲疑惑的眼神，瞬間變得確定了許多，臉上笑容微微一變，繼續考較著自己的徒弟。
“你看這夫妻兩人看似神仙眷侶，可他們這一路走來，總共進了幾家老店？且每次點餐的量是多少？你可曾記得，又可曾能算出來總共吃了多少東西？”
“他們夫婦共進了五家店就食，點了四份蝦子燒素、兩份哨子湯和五人份的垛子羊肉……再加上兩份大蜜京……兩份景家麻片……”
小男孩掐著指頭計算著，越算臉色越是有些難看，等到心裡大概估摸出食物的總量後，臉色也變得垮了下來……
“額滴乖乖，這些食物加在一起，總共得有二十多斤，隻是一家一家店的去吃，纔沒有引起旁人的注意，這等驚人的食量，便是讓師傅您放開了吃，也絕對吃不下……”
“那現在，你還敢去這等人物的身邊一探虛實麼？”
“有啥不敢的，我這個年紀，最不容易引起彆人的警惕，隻要我不草率出手試探，他們便是心存疑慮，也不至於當場破了‘尖’兒，砸了咱老榮家的招牌……”
男孩抬起小臉兒，臉上露出了一副天真無邪的笑容，好似早起去學堂上學的孩子，任誰也想不到，這麼大點的孩子，卻已經是深諳江湖之道的榮家弟子。
“記住，像這等真正的高手，隻能用眼角餘光去看，不能正麵緊盯……看過他們的情況後，你便直接去下一家店等我吧，好不容易遇見這種扮豬吃老虎的主兒，你今日多看上一眼，待以後行走江湖時，便可能會少挨一拳！”
中年男人又小心的提點了一句，便任由自己的得意門生放下了湯碗，拎起了書包表情自然的從楊猛夫婦身邊緩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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