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從儺戲班子開始 第21章、皇帝和儺戲班子(感謝不知為知之的打賞)
-
“跳端公,跳端公。
一日之間,曰跳神;
三日之間。稱打太保;
五日之上,七日之下,便是大儺。
一個驅鬼的儺戲班子而已,就算是在端公戲裡也上不了檯麵的東西,隻會一日的跳神的東西,怎麼會叫大祭巫看上眼?”
下午時分,按照吳峰在“儺戲”開始之前的觀察,應該是下午一點的時候,這一次的“陰陽鬼差驅鬼儺戲”就開始了。
劉九也站在高處,方纔的言語,就是他和自己身邊的武士所說。他所在的地方也是在村寨之中,不過是在側上方罷了。
這村寨是依靠著“蟒巫山”建立,故而山勢有高有低,村寨也有高有低。吳峰“身在此山中”,見不到這“蟒巫山”到底如何。其實這“蟒巫山”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其勢如蟒蟒”,“其首如斫伐”。
整個山之間,“南高北低”,故而村寨實際上就在北邊,叫做“蛇尾澗”的地方,順著這裡進入了“蟒巫山”之後,可以進入“群山”之中。
此處屬於是“川蜀行省”的外圍。
順著此處,可以行至其餘兩家“行省”之中。他們可以從“蟒巫山”中行走,進入山中,既可以進入“滇南行省”,又可以進入“黔中行省”。
山中山,山外山。
劉九和另外一個武士站在了村寨高處,從上往下俯瞰著吳金剛保的儺戲。
就是這四個人,在這裡跳起來,其實也看不出來甚麼莊重。
等到了吳金剛保和吳峰,戴起來“儺麵”,隻是頂了香譜就開始了“儺戲”,劉九再度說道:“大祭巫究竟是什麼時候,對這個儺戲班子轉了性子的?
以他的眼光,這幾個人怎麼能入的了他的眼?
他們有甚麼神異之處?
我實在是看不出來,甚至於這幾個人,不提和那些有道真人、有德高僧之間之間雲泥區彆,就是和有了儺壇的土教法師,也不能相比,奇怪,奇怪。”
後麵的武士一言不發。
因為這種事情,他也不知道。
劉九看著那兩個戴上“儺麵”之人,開始了“恫嚇”厲詭的場麵,在外人看來,就是他們圍繞著著一個堆起來的,成為了篝火的大火堆圍繞,嘴巴之中吐出來了咒語。
並且手持著刀子,棍子,抽打火焰。
但是實際上,這大篝火堆其實就是“土主降服魔怪的地獄”。
是一個“牢籠之中的世界”。
這個“世界”之中,關押著諸多因為想要傷害當地的百姓,被“土主”關押的“妖、魔、詭類”。
在“儺師”朝著此間祈福之後,“儺師”還要徒手從裡麵抓出來一根燃燒著火焰的火柴,展示神力。
此物就是後來對於此地“鬼”的“殺威棒”,用以驅散“疫鬼”。
對於旁人來說,當然就是看熱鬨。
但是對於戴上了“儺麵”的兩位“儺師”來說,他們看到的“篝火”,並非是“篝火”,而是一個“地獄”。
看著他們的動作,劉九終於還是承認,就算是他在這裡看一天一夜,也看不明白這所謂“端公戲”到底唱了個甚麼,故而他輕聲說道:“真是有趣,記下來他們的樣子,等到事情結束了,去查查他們的底細。
看看這個下九流的驅鬼班子,到底是一個甚麼章程!”
“是!”
聽到了自己屬下的應答,劉九的臉色也有些陰鬱了起來,他說道:“我再問你們一遍,是不是你們朝著忠平縣傳了訊息,叫忠平縣的縣令派來了驅鬼徭役來攪擾我們的事情?
我叫你細細的追查,你追查了你手下冇有?”
那武士肅穆的說道:“下屬怎敢欺瞞大人?
冇有,絕對冇有!
按照時間,下屬去檢視了一下,從咱們派人進入了山裡,去探查山裡那幾個長官司的問題開始,村寨就冇有一個人出過村寨,訊息也絕對傳不出去。
就算是行商的隊伍,也被阻攔,不得進來。
再者而言,就算是村寨之中有人想要求助,也是朝著遠處的土司張家求助,來的人也是廣曲縣的‘老師’,輪不到他忠平縣的驅鬼班子動手。
大人,莫要怪小人多嘴,就是再退一萬步,就算是忠平縣知道了事情的經過,但凡知道些輕重,就不會叫這樣的驅鬼班子過來,他們要來,至少也是他們那忠平觀有度牒、法籙的道人。
不然這些人死在了這裡還好。
要是真的回去,從山裡麵帶回去了些不該帶的東西,或者是這些驅鬼班子是人出去,鬼回來。
那他這個縣令都要吃虧。
城隍廟都要震動!
忠平縣令雖然是一頭豬,但是他卻並非是一頭蠢豬,不會做這樣自取滅亡的事情。”
“嗯,你說的有理。”
劉九從鼻子之中“嗯”了一聲,也有些搞不清楚事情經過。
他知道,自己這一行人探查“蟒巫山”中,是因為這山裡的長官司的土司,特意叫人前去了京城,帶去了訊息。
所以他們前來探查。
這件事情隱秘,地方不可能知道,甚至為此,將他們這些本來埋下去的“種子”都提前“發芽”,叫大祭巫察覺到了他們的身份。
但是就是因為這件事情,直上雲天,所以冇有地方上的人來攪局。
義真村之中,隻有兩種人可以朝著外麵傳信。
一種是他們這些武士,另外一種,就是以巫尊長和大祭巫為首的巫師。
其中大部分的巫師都是不認字的,他們的手段,都是“口耳相傳”,甚至會出現“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情況。
並且因為“送災”出現的差錯,那些巫師都已經死了,隻剩下來了大祭巫。
就算是劉九,也其實心生過恐懼,但是王命在身,不得離開。
除此之外,村寨之中的村民,一無人離開,二都不識字。
他們是怎麼傳遞資訊的?
一時之間,劉九也有些詫異,陷入了舉棋不定之中。
‘這可是可能涉及到了皇帝煉丹的大事情,但是這個儺戲班子的出現,怎得如此兒戲?
怪哩,怪哩!實在是太奇怪了!’
劉九隻是感覺這個事情撲朔迷離,難以言喻。
和皇帝相比,就算是他們的頂頭上司,如同大日一樣,永垂不落的大宦官,也不過是搖尾乞憐的家奴。
和大宦官相比,他們這些在旁人眼中跨馬持刀,發閻王帖,越三法司的皇帝鷹犬,也不過是些可用的刀子。
但是和他們這些鷹犬相比,那些當地豪族,根基淺薄的官宦,也就是一個個案板上的肥肉。
如此層層往下,一個最下九流的“儺戲班子”,牽扯到了最為尊貴的事端裡麵,一時之間,就算是劉九也覺得事情,層層蹊蹺。
有些叫人看不透,看不穿!
……
村寨低處。
巫尊長在自己的屋舍之中,坐立難安。
數次在自家的屋舍之中,站起又坐下之後,他最終還是決定出來,一聲哀歎之後,來尋大祭巫。
等到他看到大祭巫坐在了地上,靜靜地等待,觀看下方的“儺戲”的時候,不知為何,巫尊長忽而有些氣上心頭。
一口火氣蹭蹭往上冒,他說道:“事到如今,你還有時間在這裡看戲!寨子裡麵都成什麼樣子了,你還有心在這裡看戲!”
巫尊長抱怨,大祭巫不理會。
就好像身邊冇有巫尊長這個人一樣。
巫尊長繼續絮絮叨叨,話說不停。
大祭巫還是不理會他。
於是,巫尊長就走到大祭巫的麵前,這一回大祭巫說話了——因為巫尊長胖大的身子完全阻住了大祭巫的目光,叫大祭巫看不清眼前的“儺戲”了,所以他說話了。
大祭巫:“起開!”
巫尊長:“起開個甚麼!到底起開個甚!
都快要死到臨頭了,還起開起開!
你還看戲,還有心情看戲!”
大祭巫:“死不了。”
巫尊長:“還死不了,連那些山外頭狡詐的壞人都來了,怎麼死不了,你昨天去了龍那裡,龍怎麼回事?它是否還能庇護我們?
還有,劉九他們怎麼回事?我怎麼感覺他們也不對勁了。
他們不是早就跟著我們的嗎?”
大祭巫:“龍冇事,我們冇事,劉九也冇事。
現在這裡的事,是你不懂事。”
巫尊長惱怒:“你懂!就你懂!你懂事,為什麼村子裡麵死那麼多人!”
大祭巫:“很快就知道了。”
巫尊長:“怎麼知道?憑什麼知道!”
大祭巫:“他們跳完舞就知道了。”
氣勢洶洶的巫尊長聽到了這句話,陡然安靜了下來,他有些狐疑的看著山下的“儺戲”,竟然真的老老實實的坐在了大祭巫的身邊。
說道:“你冇騙我?”
大祭巫:“冇”。
巫尊長知道大祭巫一言九鼎。
於是他還能耐著性子坐下,等待這一場“儺戲”的結束。
大祭巫不說話了,但是他的念頭之中,自從上幾次的“送災”出現問題之後,所有發生過的事情,都在他的念頭之中過了一遍。
看著底下的“儺戲”。
“大祭巫”想到了“蟒巫山”深處那一層一層崖壁之上的“巫棺”!大量的“懸棺”掛在了這“蟒巫山”深處,又想到了在這“山崖”之後,深不見底的“神洞”。相傳“蟒巫山”深處,有比山還要大的蛇。
對於旁人來說,這是一個傳說和秘密,但是對於他和巫尊長來說,事情卻並非如此。
因為他們就是從這大山深處跑出來的人。
想到了這裡,大祭巫眼睛之中,倒映著這村寨之中的火光。
正所謂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冇有”,從一開始,巫尊長拿到了吳峰這些人的“憑證”的時候,大祭巫就有所發覺。
“徭役”的“憑證”,特彆是“驅鬼班子”的“憑證”,是相當詳細和重要的。
因為現在世道的原因,要是一行“驅鬼班子”來到了新的地方,冇有熟人介紹,不是官府徭役,那麼他們最可能的結果就是被殺掉。
因為他們既有可能是“妖人”假扮,也有可能會害人。如此多年城隍保佑帶來的結構就是“鄉土穩固”。
許多人一輩子都不會離開了自己的鄉土。
鄰居就是鄰居,鄉親就是鄉親,外人就是不穩定的關係,就是不穩定的因素。
而在這世道裡頭,不穩定的因素就是危險的源頭。
“憑證”上麵“吳金剛保”四個字,還有上一次出現的“儺麵”,叫大祭巫起了心思。
不同地區的“儺麵”,有不同地區的風格,特殊的名字,有其特殊的原因。
“吳金剛保”的名字和他的“儺麵”,叫大祭巫想到了已經消失了的西南地區的某一派“儺戲”。
所以大祭巫就試了試。
不過三言兩語,雙方就知道了對方的底細所在。
對於大祭巫來說,吳金剛保張口要的這些藥材,一出口,大祭巫就知道吳金剛保是個行家。
因為對於一些底蘊不深,或者是冇有見識的“儺戲班子”,這些藥材就算是叫他們照著念,他們都說不出來。
而大祭巫一張嘴,吳金剛保就知道,這個大祭巫,絕對不是一個單純的在這山裡的“巫師”。所謂“一拍即合”,大祭巫就叫吳金剛保的戲班子,“打草驚蛇”。
有些話,大祭巫冇有說出來,因為他懷疑村寨裡麵的“朔月送災”送不出去,是因為在這村寨裡麵,有一具或者更多“看不見”的屍體,“棺材”裡麵的那些“人”,他們在大祭巫冇有察覺,龍冇有發現的時候。
悄無聲息的藉助了這些屍體,來到了村寨外麵。
所以他們“送災”送不出去,所以村寨裡麵纔會死了那麼多人。
今天就是見證的時候。
在這種重要的時候。
他不樂意叫巫尊長攔了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