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俗詭譎短篇故事集 第三篇 屍疫
光緒二十八年春,霧影山腳下的黑水寨,突然飄起一股腐葉混著腥甜的怪味。馬幫頭人岩罕蹲在溪邊,手指蘸了蘸水,水麵浮著一層灰白沫子,像是死魚翻起的肚皮。「瘴氣早了三個月……」他喃喃道,腰間銀刀鞘上的孔雀翎無風自動。
寨子裡的土司老爺連夜召見巫醫桑洛。竹樓裡,三具屍體平躺在地,麵板青紫如陰雨天,脖頸處卻詭異地鼓起核桃大的肉瘤,泛著幽藍光澤。「不是瘴癘。」桑洛掀開屍體的眼皮,瞳孔竟縮成針尖,「是『屍蠱』——三百年前木氏土司滅族時出現過的玩意。」
馬鈴碎
明城內的英國領事館,電報機嘀嗒作響。領事詹姆斯捏著顯微鏡片,對著從滇南送來的屍血樣本皺眉:「桿菌形態類似鼠疫,但繁殖速度是普通病菌的十倍!」窗外突然傳來騷動,一隊清兵押著個渾身潰爛的囚犯走過石板路,囚犯嘶吼著咬向自己的手腕,鮮血濺在領事館的玻璃窗上,凝成詭異的霜花紋。
此刻,十八歲的女醫師林素衣正跟著法國傳教士穿越野象穀。藤箱裡的《肘後備急方》殘頁簌簌作響,那是她父親——同治年間抗擊腺鼠疫的名醫林懷仁留下的手劄。「姑娘小心!」傳教士突然拽住她,前方腐葉堆裡赫然躺著半具馬屍,馬鬃間纏著褪色的五彩纓絡——正是岩罕馬幫的標識。
地宮劫
暗河在鐘乳石間嗚咽,桑洛舉著火把的手微微發抖。岩罕用苗刀撬開腐朽的棺木,陪葬的貝葉經上畫著人麵蛇身的圖騰,下方梵文咒語被硃砂描紅。「木氏地宮……」桑洛指尖撫過經卷,突然縮回手——經文縫隙裡爬出芝麻大的黑蟲,瞬間鑽進她的指甲。
明城內的教會醫院已人滿為患。林素衣看著病患頸部的藍瘤,猛然想起父親手劄末頁的狂草:「道光五年大疫,染者見藍斑而亡,苗人謂之『三屍醒』。」解剖室傳來尖叫,她衝進去時,隻見詹姆斯領事的屍體正在解剖台上抽搐,胸腔裡鑽出藤蔓狀的黑色菌絲,將手術刀絞成麻花。
陰陽渡
暴雨傾盆的夜,岩罕背著桑洛衝進野廟。巫醫的左手已變成深青色,腕間銀鐲叮當:「砍了這手……快!」刀光閃過時,廟外傳來馬鈴聲,林素衣渾身濕透地舉著玻璃瓶:「屍蠱菌在硇砂裡會休眠!」她身後,法國傳教士的十字架沾滿血泥——為護送這瓶大理雞足山硇砂,半個馬幫折在了瀾滄江。
地宮最深處,青銅鼎內的屍油突然沸騰。貝葉經上的咒語在火光中扭曲,岩罕的銀刀劈開經卷,露出夾層裡的骨片——竟是《黃帝外經》殘篇!桑洛用染血的手指臨摹甲骨文:「……三屍毒者,取昆侖雪膽,合祝由科焚骨咒……」
焚骨咒
當第一縷晨光照進野象穀,林素衣在溪邊搗碎雪膽根莖。岩罕的馬幫正將染疫屍體擺成北鬥七星狀,桑洛披著血染的百鳥衣起舞,銀冠上的雕鴞羽掃過屍堆,瞬間燃起幽藍火焰。火中傳來細碎的爆裂聲,像是千萬隻蟲豸在慘叫。
明城頭的米字旗在濃煙中墜落,詹姆斯領事化作的菌絲怪物被逼進滇池。林素衣將整瓶硇砂倒入湖水,菌絲如遭雷擊般蜷縮,最終沉入水底與千年淤泥融為一體。而地宮方向傳來悶響,岩罕引爆了最後一筒火藥,將木氏詛咒永封山腹。
尾聲
三年後的潑水節,新任土司翻開《滇南防疫新編》,扉頁赫然是林素衣與桑洛的合影。照片邊緣露出一角銀刀柄,纏著褪色的五彩纓絡——那是馬幫經過野象穀時,總會撒向空中的祈安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