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風雪共寒霜 014

    而上元節當日。

亂葬崗上，腐臭的氣息彌漫在空氣中。

阮眠霜躺在冰冷的屍體堆裡，雙腿斷裂的劇痛和雙眼空洞的黑暗，讓她幾近崩潰。

可求生的本能支撐著她。

她伸出滿是血汙的手，在屍體間摸索著想要爬出去。

卻一次次被腳下的碎石和屍體絆倒，額頭、手臂又添了新的傷口。

“誰……誰能救救我……”她嘶啞地呼喊著，聲音微弱得幾乎被風吹散。

斷腿傳來的劇痛讓她渾身發抖，每挪動一寸，都像是要把骨頭拆開一般。

她不知道方向，隻能憑著感覺胡亂爬行。

指尖被尖銳的石頭劃破，鮮血染紅了身下的泥土。

就在她快要耗儘最後一絲力氣時，一道清冷的聲音突然傳來：

“這亂葬崗竟還有活人。”

阮眠霜猛地一頓，僵硬地朝著聲音來源的方向抬起頭。

空洞的眼窩對著前方，聲音顫抖：“救……救我……”

腳步聲緩緩靠近，一雙黑色的靴子停在她麵前。

男人蹲下身，手指輕輕搭在她的脈搏上，片刻後，淡淡開口：

“傷得極重，斷了雙腿，沒了雙眼，倒是個頑強的。”

阮眠霜聽著他的話，淚水順著臉頰滑落：

“求你……帶我離開這裡，我……我什麼都願意做……”

男人沉默片刻，起身道：“罷了，帶你回去，或許還有些用處。”

隨後，阮眠霜感覺自己被人輕輕抱起。

她下意識地抓緊了男人的衣袖，鼻尖縈繞著一股淡淡的草藥香。

她不知道對方是誰，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麼。

可這是她活命的唯一機會！

再次醒來時，阮眠霜發現自己躺在一張乾淨的木床上。

身上的傷口都被妥善包紮好了，斷腿處也敷上了草藥，疼痛感減輕了不少。

房間裡彌漫著濃鬱的藥味，耳邊傳來熬藥的咕嘟聲。

“醒了？”還是之前那道清冷的聲音。

阮眠霜循著聲音轉頭，“是你救了我？多謝公子搭救，大恩大德，阮眠霜沒齒難忘。”

男人走到床邊，將一碗熬好的藥遞到她麵前，語氣平淡：

“我叫姬蘅，救你，並非無償。我看你體質特殊，是個難得的藥人材料。”

阮眠霜的心猛地一沉，聲音有些發顫：“藥人？你想讓我做什麼？”

“放心，我不會害你性命。”

姬蘅將藥碗遞得更近了些，“我會先治好你的傷，包括你的腿，或許……還有機會讓你重見光明。”

“但作為回報，日後你需配合我試藥，無論是什麼藥，都要乖乖喝下，如何？”

阮眠霜愣住了。

重見光明？治好雙腿？

這對於此刻的她來說，無疑是天大的誘惑。

她咬了咬唇，用力點頭：“我答應你！隻要能治好我的傷，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姬蘅頷首，將藥碗送到她嘴邊：“先把藥喝了，這藥能幫你緩解傷勢，安心養傷吧。”

阮眠霜順從地喝下苦澀的藥汁，藥味雖苦，可她的心裡卻燃起了一絲希望。

那之後，姬蘅每日都會為她換藥、熬藥。

還會為她按摩雙腿，防止肌肉萎縮。

他話很少，總是一副冷淡的模樣，但做起事來卻格外細心。

阮眠霜看不見，隻能通過聲音和觸感感知他的存在。

他給她換藥時，動作輕柔；

她夜裡因為傷口疼得睡不著，他會想法做出不傷害身體的麻藥，為她緩解痛苦；

她因為看不見而感到恐慌時，他會沉默地坐在她身邊，陪著她直到她平靜下來。

日子一天天過去，阮眠霜的身體漸漸好轉。

斷腿在姬蘅的醫治下，已經能輕微活動。

雖然還不能下床行走，但已經有了明顯的起色。

而她也漸漸發現，姬蘅雖然外表冷漠，內心卻十分善良。

這天，姬蘅要去山上采一種罕見的草藥，阮眠霜聽著他收拾藥箱的聲音，輕聲說：

“公子，我跟你一起去吧，或許能幫上些忙。”

姬蘅頓了頓，淡淡道：“你腿傷未愈，又看不見，去了隻會添亂。”

“可我能聞藥草的味道！”阮眠霜急忙說，“我以前也是個遊醫，認識不少草藥，或許能幫你更快找到你要的藥。”

“而且，我待在房間裡也悶得慌，想出去透透氣。”

姬蘅沉默片刻，終究還是點了點頭：“也好，我扶著你，小心些。”

他拿來一根木棍，遞給阮眠霜。

又小心翼翼地扶著她下床，將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胳膊上。

阮眠霜緊緊抓著木棍，一步步跟著姬蘅往前走。

雖然看不見，但有他在身邊，她心裡莫名地安定。

山上的路崎嶇難行，姬蘅走得很慢，時不時提醒她：

“前麵有石頭，抬腳。”

“左邊是斜坡，靠我這邊走。”

走到一處山坡時，阮眠霜突然聞到一股熟悉的草藥香，她停下腳步，語氣驚喜：

“公子，這邊，我好像聞到了你要找的那種草藥的味道！”

姬蘅順著她指的方向走去，果然在草叢裡找到了那株罕見的草藥。

他采下草藥，轉頭看向阮眠霜，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

“倒是真幫上了忙。”

阮眠霜笑了笑，臉上露出久違的輕鬆笑容。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她臉上，雖然雙眼空洞，卻難掩那份堅韌與純粹。

姬蘅看著她的笑容，心頭微微一動，連忙移開目光，掩飾般地說：

“好了，藥采到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