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如故 第三百零四章 破相

    “列陣！”

隨在後方的三名霍家騎士拔刀而出，率先於阿爾赫烈之前擋下箭雨。

阿爾赫烈迎接蕭明月而去。

蘇爾誇誇沒有退，也沒有退的餘地。

於箭雨之下，他見蕭明月回了頭。

伊無支的弩箭對準了她。

蘇爾誇誇沒有力量再去暗襲伊無支，他毫不猶豫地穿過箭雨用肉身替蕭明月擋下連發的弩箭。

兩發穿心而過，一發貫穿喉嚨飛向蕭明月。

“蘇爾！”

蕭明月大驚，她想衝破包圍去救他。

蘇爾誇誇倒在地上，蕭明月卻猛地止步，隻覺有一股熱流順著臉頰淌下，她下意識用手抹了抹，赫然見著鮮血大滴大滴地落在雪地上。

尖銳的疼痛驟然襲來。

蕭明月能感覺到皮肉翻卷的豁口，能嘗到滑落唇角的腥甜。

淩厲的刀劍於耳畔呼嘯。

世間彷彿被這些刀劍齊力劈開，一半是火灼的痛楚，一半是徹骨的冰寒。她抬起頭來越過飛濺的血珠，看向死不瞑目的蘇爾誇誇。

佝僂的身體抽搐著，雪塵弄臟了他的臉，血沫止不住地從嘴角溢位。

他蜷縮在紛亂之中，眸光逐漸變得黯淡。

蕭明月聽見了他口中發出的那個無聲“走”字。

***

蕭明月的麵頰被伊無支的第三支箭矢射傷。

阿爾赫烈看見她血流不止的傷口，瞳孔驟然縮成針尖。

伊無支趁機一拳打碎了他的肩胛骨：“你傷我的，我就還給她！”

很快霍家騎士就將蕭明月護下，阿聿攙扶住蕭明月，看著她臉上深長的血道，心中也是一驚。

“蘇爾……”

“夫人，撤退！”

阿聿亦捨不得蘇爾誇誇，他紅著眼看摯友最後一眼，護送蕭明月後退。

“蕭明月！”伊無支狂喊，“你可知墨州疫病橫行，覆亡無日，夷州裴不了疲於馳援，危州自顧不暇怎敢開門迎你！看看這四周，你要如何回到烏州！”

隨著哨聲起，山穀四周的山脊線如同地獄之口豁然洞開，密密麻麻的黑色甲冑在雪光中蜿蜒而出，刀戟如林，弓弦滿張。

猙獰的狼頭旗幟在寒風中獵獵狂舞，遮蔽了大半個天空。

肅殺的死氣幾乎凝結了飄落的雪花。

伊無支的騎兵堵住了所有的通道。

“你的夫君，從始至終要的都隻是漠北王座！你與他結盟簡直是個笑話，待他回到草原，第一個要踏平的就是你漢家城池！”

“渺渺……”阿爾赫烈於刀光劍影中握住她的手，一字壓過震耳欲聾的喊殺，“走。”

就在此時，一聲驚雷般的呼喚猛地從亂軍外圍炸響，一支響箭帶著淒厲的尖嘯射穿風雪，精準地釘翻伊無支身側的死士。

有援兵！

蕭明月還未看清來人，阿爾赫烈掌心熨著她後腰往上一送，她如輕羽般落上馬背。

她急切地低頭，臉頰的鮮血落在阿爾赫烈的眼角，似一朵豔麗而又清冷的花。

“渺渺，是時候了。”

“阿烈……”

“走吧。”

***

阿爾赫烈揮刀迎向如潮水般湧來的敵兵，玄色大氅捲起死亡的旋風。

阿聿的箭嘯聲尖銳地撕裂空氣，箭鏃所至，血花蓬然炸開。

三名霍家騎士緊隨蕭明月身後。

蕭明月勒馬衝出重圍，可是她很想回頭。

“阿渺！”

前方一聲呼喚。

一支響箭帶著淒厲的尖嘯射穿風雪，精準地釘翻一個撲向霍家騎士的敵兵。

蕭明月看去，宋言一身風塵仆仆的虎頭鎧，帶著數十騎精騎奔赴而來。

“兄長！”

待宋言靠近，蕭明月急切說道：“左王帶兵突襲，阿烈還在後麵！”

“你快些隨我進槊城，墨州突生大疫，烏州空虛，必須立刻回到赤穀城！跟我走！”

“不！”蕭明月眼中隻有那浴血的玄影，“他還在裡麵！”

宋言一聲厲喝：“蕭明月！那是他的戰場，與你何乾！”

“兄長……”

宋言看著她受傷的麵頰，猛地一鞭抽在她的紅鬃馬上：“走！”

駿馬嘶鳴著往前衝鋒，蕭明月死死咬著嘴唇，血腥味充斥口腔。她握著韁繩的手指因用力而扭曲痙攣。

那是他的戰場……

冰冷的言語在腦中轟鳴。

蕭明月隨著宋言一路疾馳，踏上雪道之時便見一隊騎兵繞過山體，烏格從槊城方向而來，他振臂高呼著：“隨我援助右將軍！殺！”

烏格與蕭明月擦肩而過，他麵上泛著冷意，似乎料到她會背道而馳。

蕭明月猛地勒緊韁繩，調轉馬頭。

“渺渺！莫要胡鬨！”宋言喚住她，“陸九瑩在你離開烏州當日便向長安加急送報，請求朝廷援軍助你回程，她苦心為你，你難道要辜負嗎？”

蕭明月聞言止步：“可是……”

“彆忘了，你當初是為了誰不顧一切來到西境，眼下公主孤身一人麵對諸多勢力，你又怎能置自己的安危於不顧？墨州大疫，諸州是否變相，這些難道你都不管了嗎？”

蕭明月陡然沉默。

風雪依然打在臉上，可她卻突然感受不到了痛。

***

長風貫穿萬裡，整個西境都籠罩在灰暗中。

蕭明月走後，世界安靜了。

阿爾赫烈就那般站在白茫寒雪之下，劍指血染山河：“你隻管朝前走，為鬼為蜮者，皆向吾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