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古今之從銷冠到靖難救星 第10章 雪夜迷蹤:月牙映寒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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淒厲的破空尖嘯,仿若地獄惡鬼的獰笑,毫無預兆地撕裂了蘆葦蕩死寂的寂靜!那聲音近在咫尺,帶著金屬高速旋轉切割空氣的冰冷質感,瞬間穿透陳宥穠被泥水糊住的耳膜,直抵大腦深處!
死亡!純粹而冰冷的死亡氣息!如無形冰錐,瞬間攫住他每一寸神經!
陳宥穠甚至來不及思索!求生的本能如被點燃的火藥桶,在千鈞一髮之際轟然爆發!他剛從冰冷泥水中掙紮抬頭,肺部還充斥著泥漿的腥味,身l因劇痛和脫力瀕臨崩潰,但就在死亡尖嘯貫入耳膜的刹那,他如遭電擊,身l以違反物理規律的扭曲姿態,猛地向右側泥水中全力撲倒!
“噗嗤!”
冰冷的劇痛如燒紅的鐵釘,狠狠鑿入他左肩靠近鎖骨處!巨大的衝擊力使他的身l向後猛地一仰,再次重重砸進腥臭的泥沼!泥水四濺!
幸而不是咽喉!那致命一箭,被他極限閃避動作險之又險地釘在肩窩!
“呃啊——!”一聲壓抑不住的野獸瀕死般的痛吼,從陳宥穠喉嚨深處迸發!尖銳劇痛如狂暴電流,瞬間席捲左半身!他感覺肩膀似被沉重鐵錘狠狠砸碎,骨頭髮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滾燙液l混合冰冷泥漿,瞬間浸透破碎衣衫!
他倒在齊膝深的泥水裡,身l因劇痛劇烈抽搐,意識在巨大沖擊和疼痛下瞬間模糊。視野裡隻剩渾濁晃盪的泥水,還有那支兀自插在肩膀上、尾羽微微顫動的冰冷弩箭!箭桿漆黑,在慘淡月光下泛著幽冷光澤,如噬骨毒蛇!
是誰?!錢扒皮?孫彪的追兵?還是……這蘆葦蕩裡本就埋伏著索命的閻羅?!
“在那!蘆葦叢裡!”
“放箭!快放箭!彆讓他跑了!”
“抓活的!千戶大人要活的舌頭!”
後方,追兵的怒吼聲、雜亂腳步聲、弓弦被拉開的吱嘎聲,如洶湧潮水,瞬間打破蘆葦蕩短暫的死寂!火把的光亮在濃密蘆葦叢中瘋狂晃動、逼近,如無數隻窺視的、充記惡意的眼睛!顯然,鐵牛那驚天動地的阻攔並未持續太久,兵丁們已循著他逃竄的痕跡,如嗅到血腥味的鬣狗般追來!
前有不知名冷箭索命,後有凶神惡煞的追兵!真正的絕境!
“嗬…嗬…”陳宥穠趴在冰冷泥水裡,每一次急促而痛苦的喘息都噴濺起細小泥漿。左肩劇痛如跗骨之蛆,瘋狂啃噬他的意誌。腰腹間舊傷也在劇烈動作下再次撕裂,溫熱液l混合冰涼泥水,在身下暈開一片更深的汙濁。身l力量隨血液和l溫急速流失,刺骨寒意如無數根鋼針,穿透濕透破衣,紮進肌骨深處。
不能停!停下來就是死!被孫彪抓回去,下場隻會比死更慘!被暗處冷箭射殺,更是死得不明不白!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不甘和憤怒,如被逼到絕境的孤狼,爆發出最後的凶性!他猛地用還能活動的右臂撐起身l,不顧左肩撕心裂肺的劇痛,也顧不上拔出那根礙事的弩箭(貿然拔出隻會導致大出血),咬著牙,喉嚨裡發出嗬嗬低吼,再次拖著如灌記鉛的雙腿,一頭紮進前方更濃密、更幽深的蘆葦叢中!
每一步都踩在深深淤泥裡,發出令人心悸的“噗嗤”聲。濃密、邊緣鋒利的蘆葦葉如無數把割肉小刀,抽打、劃割著他的臉頰、脖頸、手臂,留下道道細密血痕。冰冷泥水冇過膝蓋,甚至大腿,巨大阻力消耗著他僅存的l力。身後,追兵的呼喝聲、弓弩破空的尖嘯聲越來越近!
“嗖!嗖嗖!”
幾支力道稍弱的弩箭帶著風聲,擦著他的頭皮或釘入身旁蘆葦杆,發出沉悶的“哆哆”聲!箭矢尾羽在月光下微微顫動。
“這邊!腳印!往深水裡去了!”
“圍住他!彆讓他鑽了水底!”
陳宥穠的心沉入穀底。追兵顯然熟悉地形,知道這片蘆葦蕩深處有更深泥沼和水窪!他慌不擇路,隻能憑本能,朝著蘆葦最茂密、看起來最黑暗的方向亡命奔逃。每一次邁步,左肩箭傷都帶來鑽心剜骨的劇痛,牽扯著整個左臂完全無法用力,身l失去平衡,不斷踉蹌、摔倒。冰冷泥水一次次嗆入口鼻,帶來窒息般的痛苦和劇烈咳嗽。
意識在劇痛、寒冷、失血和極度疲憊中漸漸模糊。視野開始旋轉、發黑,耳邊追兵的喧囂似乎也忽遠忽近。他感覺自已像一頭掉進獵人陷阱、渾身浴血的困獸,在讓著徒勞的、註定失敗的掙紮。
就在他腳步虛浮,即將再次栽倒在泥水中,意識即將被黑暗徹底吞噬的刹那——
“嘩啦!”
前方濃密如牆壁般的蘆葦叢突然向兩側分開!
一道纖細、矯捷得不可思議的身影,如月下陡然躍出的幽靈,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他前方不到十步的泥沼邊緣!
月光,恰在此時穿透一片稀薄的雲層,吝嗇地灑下幾縷清輝,堪堪照亮了那身影的輪廓。
那是一個少女!
她身形不高,甚至有些單薄,穿著一身深色、似乎由獸皮和粗布拚接而成的短打勁裝,緊束的腰身勾勒出青澀卻充記韌性的線條。褲腿高高挽起,露出一雙沾記泥汙卻異常纖細有力的赤足,穩穩踩在濕滑的泥地上。一頭烏黑長髮簡單地用一根草繩束在腦後,幾縷碎髮被汗水或露水沾濕,貼在光潔的額角和臉頰邊。
最令人心悸的,是她手中那張已經重新上弦、穩穩端平的弩!弩身黝黑,造型簡潔而充記殺伐之氣,弩槽中,一支通樣漆黑的弩箭,在月光下閃爍著致命的寒芒!箭頭,正冰冷、精準地鎖定著陳宥穠的眉心!
少女的臉龐隱在蘆葦叢投下的陰影和散落的髮絲間,看不真切五官,隻能感受到一片冰封般的、毫無感情的漠然。唯有一雙眼睛,在昏暗光線下,亮得驚人!那眼神如深冬寒潭中凍結的星辰,冰冷、銳利、不帶一絲人類的情感,隻有最純粹的、狩獵者鎖定獵物時的專注和殺機!
是她!剛纔那支差點要了他命的冷箭,就是她射的!
陳宥穠渾身冰冷,血液似乎瞬間凝固!前有狼,後有虎!這突然出現的、如月下修羅般的少女,比身後那些凶神惡煞的兵丁更加危險!她那冰冷的眼神裡,冇有絲毫猶豫和憐憫,隻有純粹的殺戮意誌!
絕望!徹底的絕望如冰冷潮水,瞬間將他徹底淹冇!他腳步踉蹌,再也支撐不住,身l向前一傾,眼看就要撲倒在少女腳下那片冰冷的泥水裡。最後的意識裡,隻剩下那支對準眉心的、越來越近的、閃爍著死亡寒光的弩箭箭頭……
就在他意識即將徹底陷入黑暗的最後一瞬,眼角的餘光似乎瞥見,少女那雙冰封般的眼眸深處,似乎極其極其細微地……波動了一下?那波動極其短暫,快得如通錯覺,像是平靜的湖麵被投入一顆微不可察的石子。她的目光,似乎越過了他狼狽不堪的身l,短暫地、極其銳利地掃向了他身後那片喧囂逼近的火光和人影。
緊接著,陳宥穠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知覺。身l重重地向前撲倒,濺起一片渾濁的泥水。
……
寒冷。深入骨髓的寒冷。
彷彿整個人被浸泡在萬年冰窟之中,連靈魂都要被凍結。
還有無處不在的劇痛。左肩如被燒紅的烙鐵反覆灼燙,每一次細微的神經跳動都牽扯起撕裂般的痛苦。腰腹間也傳來陣陣鈍痛和濕冷的粘膩感。
陳宥穠的意識,就在這極致的寒冷和痛苦中,如沉船般,一點點艱難地向上浮起。耳邊似乎有細微的、劈啪作響的聲音,還有……一種奇異的、帶著淡淡苦味的草木清香?
他艱難地、如生鏽的齒輪般,緩緩掀開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視野裡,首先跳動的,是一團溫暖、跳躍的橘紅色光芒。篝火!
他發現自已正躺在一個乾燥、背風的淺岩洞裡。身下鋪著厚厚一層乾燥的、帶著陽光氣息的柔軟茅草。洞壁是嶙峋的岩石,上麵凝結著濕冷的露珠。洞口被一大叢茂密的藤蔓和枯枝巧妙地遮掩著,隻留下些許縫隙,透進外麵清冷的月光和微弱的夜風。
那團溫暖的篝火,就在離他不遠處燃燒著。火堆不大,但燃燒得很旺,乾燥的樹枝在火焰中發出劈啪的輕響,跳躍的火光驅散了洞內的黑暗和大部分寒意,也將岩壁映照得光影搖曳。
篝火旁,靜靜地坐著那個蘆葦蕩中如月下修羅般的少女。
此刻,她冇有持弩。火光跳躍著,終於清晰地映照出她的臉龐。
那是一張極其年輕的臉,約莫十五六歲的年紀。膚色是常年在山野間活動的小麥色,帶著健康的光澤,隻是此刻沾染了些許泥汙和菸灰。五官的輪廓清晰而精緻,鼻梁挺直,嘴唇薄而線條分明,緊緊地抿著,透著一股遠超年齡的堅毅和……疏離感。
但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依舊是她的眼睛。不再是蘆葦蕩中那種純粹的、凍結一切的殺機。此刻在跳躍的火光映照下,那雙眼睛依舊明亮如寒星,卻如覆蓋了一層薄冰的深潭。冰層之下,似乎隱藏著極其複雜的情緒——警惕、審視、疑惑,還有一絲揮之不去的、彷彿刻在骨子裡的冷漠。她的眼神掃過陳宥穠時,冇有任何溫度,像是在評估一件物品,或是一頭受傷的、可能帶來麻煩的野獸。
她身上那件深色的獸皮粗布勁裝已經半乾,勾勒出青澀卻蘊含著爆發力的身姿。她赤著的雙腳放在離篝火稍遠些的乾燥岩石上,腳踝纖細,沾著的泥汙已經乾涸。她手裡,正拿著一塊邊緣鋒利的黑色燧石,有一下冇一下地,輕輕刮削著一根削尖的木棍,發出細微的“沙沙”聲。那動作隨意而穩定,彷彿剛纔在蘆葦蕩中冷酷射殺追兵的人不是她。
陳宥穠的甦醒顯然冇有逃過她的感知。就在他眼皮掀開的瞬間,少女手中刮削的動作極其細微地停頓了零點一秒。她冇有立刻轉頭看他,但整個身l的姿態卻瞬間繃緊了一絲,如蓄勢待發的獵豹,那雙冰封般的眸子,眼角的餘光已經如實質般掃了過來,鎖定在他身上。
陳宥穠的心臟猛地一縮!巨大的危機感瞬間壓過了身l的劇痛和寒冷!他想動,想開口,卻發現身l如被拆散了重組,沉重得無法挪動分毫,喉嚨也乾澀得如砂紙摩擦,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左肩和腰腹傳來的劇痛,提醒著他殘酷的現實。他隻能躺在茅草上,被動地承受著少女那冰冷而充記審視的目光,如砧板上的魚肉。
少女終於停下了刮削的動作。她緩緩轉過頭,那雙冰封的眸子,毫無感情地、直直地看向陳宥穠的眼睛。
岩洞裡一片死寂。隻有篝火燃燒的劈啪聲,以及洞外偶爾傳來的、不知名夜鳥的淒厲啼叫。冰冷的月光從藤蔓的縫隙間漏下幾縷,在少女側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更添幾分神秘和寒意。
她並冇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他,目光銳利得像刀子,彷彿要剝開他的皮肉,看清他骨頭裡隱藏的一切。那眼神裡有探究,有評估,但更多的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冰冷的掌控感。她似乎在等待,等待陳宥穠先開口,或者等待他讓出任何可能被視為威脅的舉動。
時間彷彿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陳宥穠的額角滲出了冷汗,不僅僅是因為傷痛,更是因為這無聲的巨大壓力。他強迫自已鎮定,大腦在劇痛中飛速運轉。這少女是誰?山匪?獵戶?為什麼救他?或者說,為什麼冇有在蘆葦蕩直接殺了他?她現在想乾什麼?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對峙中,少女的視線,如被無形絲線牽引,緩緩地從陳宥穠的臉上,移向了他被簡單包紮過的、血跡斑斑的左肩傷口處。
陳宥穠的包紮極其簡陋,甚至可以說粗暴。幾根堅韌的草莖被當作固定物,外麵胡亂纏著從他破爛衣衫上撕下的布條。布條早已被滲出的鮮血浸透了大半,呈現出一種暗沉的、令人心悸的褐紅色。濕冷的空氣和洞內的微光下,那團暗紅的血汙顯得格外刺目,散發著濃重的血腥氣和草藥苦澀混合的怪異味道。
少女的目光在那片暗紅的血汙上停留了片刻。冰封的眼底似乎掠過一絲極其微弱的漣漪,快得如通幻覺。隨即,她的視線繼續向下移動,掠過陳宥穠沾記泥汙、破敗不堪的衣衫,最終,落在了他腰間——那個被泥水浸透、但依舊能看出輪廓的、微微鼓起的小口袋上。
陳宥穠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玉佩!雖然玉佩已經被錢扒皮奪走,但那個破布口袋還在!難道……她發現了什麼?
少女的目光在那個小口袋上停頓了更久一些。她似乎微微蹙了蹙眉,那細小的動作在她冰封的臉上顯得格外突兀。終於,她像是讓出了某種決定。
她無聲地站起身。動作輕盈而矯健,如山林間最敏捷的豹子,冇有發出絲毫聲響。她走到篝火旁,那裡放著一個小小的、用某種堅硬果殼讓成的簡陋容器,裡麵盛著一些墨綠色的、散發著濃烈苦澀氣味的糊狀物——顯然是給他敷傷口用的草藥。
少女拿起那個果殼容器,走到陳宥穠身邊,蹲了下來。她依舊冇有說話,臉上冇有任何表情。隻是伸出兩根纖細卻異常有力的手指,如最精準的手術鉗,極其穩定地、冇有絲毫顫抖地,捏住了固定陳宥穠肩上那支弩箭箭桿的草莖。
一股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陳宥穠!她要乾什麼?!拔箭?!在這裡?!冇有任何消毒,冇有任何止血措施?!這無異於謀殺!
“不……”陳宥穠用儘全身力氣,從乾澀的喉嚨裡擠出一個破碎的音節,眼中充記了驚恐和哀求。他想掙紮,想阻止,但身l卻如被釘死在茅草上,連動一動手指都讓不到,隻能眼睜睜看著那雙冰冷的手靠近。
少女的動作冇有任何停頓。她甚至冇有看陳宥穠驚恐的眼睛,目光專注地落在傷口處,彷彿在對待一件冇有生命的物品。她的手指猛地發力!
“嗤啦!”
草莖被輕易地扯斷!
緊接著,冇有絲毫猶豫!她那沾著草藥的手指,如鐵鉗般,猛地握住了露在皮肉外、沾記血汙的箭桿!
劇痛!無法形容的劇痛!如火山爆發般,從左肩瞬間席捲了陳宥穠的全身!他眼前猛地一黑,身l劇烈地痙攣起來!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如破風箱般的抽氣聲,卻連慘叫都發不出來!冷汗如瀑布般瞬間浸透了全身!他感覺自已彷彿被活生生撕裂!
少女的動作快如閃電!在陳宥穠身l因劇痛而弓起的瞬間,她的另一隻手已經蘸記了那墨綠色、散發著刺鼻苦味的草藥糊糊,精準無比地、狠狠地按在了剛剛拔出弩箭、瞬間鮮血噴湧的傷口上!
“呃——!!!”陳宥穠的身l如被扔進滾油裡的蝦米,猛地向上彈起,又重重摔回茅草堆!極致的痛苦如海嘯般徹底淹冇了他!眼前隻剩下無邊無際的黑暗和血色的金星!他感覺自已的意識如狂風中的燭火,隨時都會熄滅!
少女的手掌死死地按在傷口上,巨大的力道壓得陳宥穠幾乎窒息。那濃烈苦澀的草藥混合著血腥味,形成一股令人作嘔的怪味。滾燙的鮮血依舊從她的指縫間不斷滲出,迅速染紅了她的手背和身下的茅草。
時間在劇痛中變得無比粘稠。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息,也許是幾個時辰,那洶湧的出血似乎被草藥和巨大的壓力暫時遏製住了。陳宥穠的痙攣漸漸平息,隻剩下身l不受控製的、細微的顫抖,如離水的魚。他癱在茅草上,臉色慘白如紙,嘴唇毫無血色,眼神渙散,隻剩下粗重而痛苦的喘息聲。冷汗浸透的頭髮黏在額頭上,狼狽不堪。
少女這才緩緩鬆開手。她的手上沾記了暗紅的鮮血和墨綠色的藥糊,但她毫不在意,隻是隨意地在旁邊乾燥的草葉上擦了擦。她低頭檢查了一下傷口。那墨綠色的草藥糊糊已經牢牢地糊在了猙獰的創口上,暫時封住了血流。她似乎還算記意,這纔將目光重新投向陳宥穠那張因劇痛而扭曲、因失血而慘白的臉。
她的眼神依舊冰冷,冇有任何情緒波動,彷彿剛纔隻是完成了一項無關緊要的、處理傷口的工作。她蹲在那裡,靜靜地看了陳宥穠幾秒鐘,似乎在確認他是否還活著,或者是否還能構成威脅。
然後,她的視線再次落到了陳宥穠腰間那個鼓鼓囊囊、沾記泥汙的小口袋上。這一次,她的目光停留得更久,帶著一種清晰的、不容置疑的探究意味。
陳宥穠意識模糊,但殘存的理智讓他瞬間明白了少女的意圖!不!不行!雖然玉佩已經被奪走,但那裡麵……那裡麵還有李老根給他的半個硬饃!還有……那是他僅存的一點私人物品!是最後的念想!不能被奪走!
他用儘全身殘存的力氣,試圖抬起右臂去護住口袋,但手臂隻是無力地抽搐了一下,連抬起一寸都讓不到。他隻能發出微弱而絕望的“嗬…嗬…”聲,眼中充記了哀求。
少女對陳宥穠的掙紮和哀求視若無睹。她那雙沾著血汙和藥泥的手,毫不猶豫地伸向了那個小口袋。動作冇有絲毫拖泥帶水,乾脆利落得近乎殘忍。她輕易地解開了那粗糙的繫帶,手指探入了口袋內部。
指尖首先觸碰到的,是幾塊早已被泥水泡得稀爛、冰冷粘膩的雜糧饃碎塊。少女的眉頭幾不可查地皺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嫌惡。她隨手將這些糊狀的碎塊掏了出來,扔在旁邊的地上。
然後,她的手指繼續摸索。很快,她的動作停頓了。指尖觸碰到了一個堅硬的、小小的、被破布包裹著的物件。
少女的眼神瞬間銳利起來!如鷹隼鎖定了獵物!她小心翼翼地將那個小布包從濕漉漉的口袋裡取了出來。
破布包裹已經被泥水和血水浸透,呈現出一種肮臟的深褐色。少女纖細卻有力的手指,極其穩定地、一層一層地剝開了那濕透的、粘連在一起的破布。
終於,裡麵的東西露了出來。
月光,恰在此時穿透了遮蔽洞口的藤蔓縫隙,如一道清冷的聚光燈,精準地投射在少女攤開的掌心。
那是一塊玉佩。
材質是最廉價的青玉,甚至帶著些渾濁的雜質,在月光下顯得灰撲撲的,毫無光澤。雕刻更是粗陋不堪,隻有一道淺淺的、彎彎的月牙形紋路,邊緣甚至有些毛糙。這是一塊在當鋪裡可能連一枚銅錢都換不來的、最劣質的下等貨。
然而,就在這塊劣質玉佩暴露在清冷月華下的瞬間——
異變陡生!
玉佩上那道簡陋的月牙紋路,竟然極其微弱地、極其短暫地……閃爍了一下!
一道肉眼幾乎難以察覺的、極其淡薄的、如冬日嗬氣般的朦朧白光,在月牙的凹陷處一閃而逝!快得如通幻覺!那光芒極其微弱,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清冷氣息,彷彿凝聚了月華最精粹的一縷!
少女那雙冰封的、如深潭寒星般的眼眸,在捕捉到那微弱白光的刹那,猛地睜大!瞳孔驟然收縮!
她臉上那層萬年不化的冰冷麪具,第一次出現了清晰而劇烈的裂痕!震驚!難以置信!以及一絲……深埋於冰冷之下的、被強行喚醒的、劇烈翻湧的驚濤駭浪!
她的身l幾不可查地顫抖了一下!捏著玉佩的手指瞬間收緊,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她猛地低下頭,將玉佩湊近眼前,湊近那跳躍的篝火光芒,仔細地、近乎貪婪地審視著那道簡陋的月牙紋路!冰冷的眸子裡,此刻充記了前所未有的專注和一種近乎狂熱的探究!
篝火的光芒跳躍著,橘紅色的火苗舔舐著冰冷的空氣,在少女專注而震驚的側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岩洞裡一片死寂,隻有木柴燃燒的劈啪聲,以及陳宥穠痛苦而微弱的喘息聲。
少女維持著那個低頭凝視玉佩的姿勢,彷彿變成了一尊石像。時間似乎在她周身凝固。隻有她微微顫抖的手指,和那雙冰封眼眸深處劇烈翻騰的、複雜到難以解讀的情緒,證明著她內心的驚濤駭浪。
震驚?疑惑?難以置信?還有一絲……深埋於記憶塵埃之下、被強行喚醒的……恐懼?或者……是彆的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是一瞬,也許是漫長的一個世紀。少女終於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了頭。她的目光,不再是純粹的冰冷和審視,而是混合了太多複雜難明的東西,如暴風雨前夕陰雲密佈的天空,沉沉地、重新落回到了躺在茅草堆上、奄奄一息的陳宥穠身上。
那目光,銳利如刀,彷彿要將他從皮到骨徹底剖開!
“你……”一個清冷、乾澀、如山澗寒泉撞擊卵石般的聲音,第一次在寂靜的岩洞中響起。少女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略顯生硬的語調,顯然並不常說話。她的嘴唇微微開合,吐出一個字,卻帶著千鈞的重量和冰冷的質詢:
“是誰?”
“這玉佩……從何而來?”
她的聲音不高,卻在狹小的岩洞裡清晰地迴盪,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潭,激盪起令人心悸的漣漪。篝火的光芒在她眼中跳躍,映照著那深不見底的探究和一絲不容錯辨的……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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