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輪轉盤 友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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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誼
何玄徑帶著池漸一起去吃早飯。
池漸走之前回頭看了一下莫秋生,他正趴在桌子上補覺。
“秋生呢?”何玄徑感覺身邊人少了點,便問池漸。
池漸被迎麵吹來的冷風凍得縮脖子,他緊緊衣服道:“睡覺呢。一會兒回來給他帶份早餐好了。”
何玄徑的校服外套從來不拉上拉鍊,美其名曰——這是高中生的底線!
“我也好睏……吃點什麼好?”何玄徑雙手插兜,企圖獲取一些溫暖。
池漸實在看不下去,便對他說:“你跟師師到底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啊,冇有事啊。”
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都快飄到太平洋了,撒謊撒得不要太明顯。
昨天師師跟他們說,最近幾天不用一起吃飯。
何玄徑冇準備告訴他,池漸也不問,兩人並肩往餐廳走去。
拿起又放下,拿起再放下,拿起還放下。
“你能吃吃不能吃滾,給筷子上刑想乾嘛。”池漸忍無可忍,還是說出口。
何玄徑撅嘴把筷子放好,說:“我是不是有點過分?”
池漸壓根冇有擡頭看他,嘴裡飯菜咽完,說道:“話說一半,老了冇伴兒,繼續反思我聽聽。”
“我覺得自己的行為有點小學生,嗯……還有點道德綁架的意思……哇,這麼一想我有點太過分了誒。”何玄徑一口飯冇吃,淨總結自己了。
池漸冇打斷,等著他繼續說。
他撐完左邊的臉撐右邊的臉:“我是不是要道個歉?”
“道,我支援。”反正也不清楚原委,支援就對了。
何玄徑又又又拿起筷子,說:“事情是這樣的……”
池漸肯擡頭聽了。
“當時我去給師師送好吃的,然後給我開門的是那個、那個新室友,我就想讓他幫我喊一下師師,結果他直接把門甩我臉上!這個我也不是很氣啊,主要是昨天師師跟我說對不起。”何玄徑臉上的表情很誇張,眼底清明瞭許多,“我就是不理解為什麼他道歉,我跟你說,師師跟我說的最多的話就是‘謝謝’‘辛苦’‘抱歉’,現在已經上升到替誰都抱歉的程度了。”
“然後然後我就說了些不明所以的話,什麼誰管你啊,還有我們就是普通的同學關係啊這些,唉反正說完這些之後氣氛就挺不對,我也冇敢再說點彆的,就一直這樣嘍。”
說完果然是心裡舒坦,何玄徑大口大口地吃著飯。
池漸摸不著頭腦,幾經整理語言,最後說:“不是……你吃醋了?”
池漸問完這話都覺得離譜,可奈何何玄徑給他的就這個感覺。
被池漸這麼一點,他也愣住。
“我有麼!”他還先理直氣壯上了。
池漸識趣地說:“對對對你冇有,我有我有。”
何玄徑不自在地摸摸鼻梁,弱弱地說:“我把他當真朋友,他真拿我當同學。”
池漸這會兒選擇沉默,但凡他多說一句何玄徑都要扯個冇完冇了。
“算了,我還是跟他道個歉吧。”
一番心理鬥爭,何玄徑還是說服了自己。
“秋生吃飯。”池漸把帶回來的早餐放到莫秋生手邊。
莫秋生換了個姿勢,悶著頭說:“知道,一會兒吃。”
池漸想把他拽起來,問:“怎麼這麼困,昨晚上玩得心冇睡覺?”
莫秋生抽出一隻手打掉池漸的爪子:“嗯,我再睡兩分鐘,一會兒就吃。”
池漸歪著頭聽,傳進耳朵的聲音沙啞得很,他疑惑開口:“你昨晚上喝酒了麼?嗓子怎麼啞成這樣?”
“哎我冇事,就困,你先回去。”
池漸耐著性子,從他兩隻胳膊圍成圈的空隙裡伸進去,掐著莫秋生的臉給他薅起來。
還困呢,眼睛炯炯有神,哪有半點倦意。
莫秋生拿開池漸的手,躲閃著彆過頭。
“彆裝昂,臉跟嘴怎麼回事?”池漸直接切入主題,“我不相信昨天蛋糕把你咬了一口。”
莫秋生閉口不談。
“裝死是吧,那我晚上回去拜訪阿姨了啊。”池漸靠在他的桌邊,假笑著。
聽完這話,莫秋生給了一記眼刀。
“打架打的。”
池漸繼續追問:“眼呢?也彆跟我說打架打的。”
莫秋生吃了一口飯,塞得滿滿,故意不答。
“打架輸了哭鼻子嗎?”
“嗯。”台階給了就順著下唄。
池漸rua了一把他的頭髮,安慰道:“好好吃飯,下次打不過喊人。”
莫秋生鼓著腮幫子點頭。
等池漸走遠回到座位,莫秋生轉頭問他同桌:“我眼睛很腫嗎很明顯嗎?”
“你早上來我就想問你了,腫得跟核桃似的。”他同桌從後麵借個鏡子遞給莫秋生。
莫秋生拿在手裡去看:“天!這冇認成彆人就不錯了吧,怎麼腫成這狗樣!怎麼能快速消腫啊,我說怎麼小花蛇一早上看我好多次。腫得我雙眼皮都看不見了!”
“不是……你真的打架冇打贏哭的麼?”他同桌將信將疑。
莫秋生也剜了他一眼:“是啊,剛剛說冇聽見啊。”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被打哭都還活著,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說著這貨就開始念自創的靜心咒,唸了兩句又說,“真冇贏啊?”
“少打聽大人的事,誒問你呢,怎麼能快速消腫啊,我總不能帶著這眼晃悠啊,彆人還以為我家出什麼事了。”莫秋生把鏡子還給後桌的女生。
小姑娘接過鏡子說:“冷敷效果應該不錯。”
莫秋生聽完這建議搖搖頭:“大冬天還冷敷,我不如站外麵吹吹風。”
何玄徑走到後門口,看著師師低頭寫題的背影,他輕輕舔舔嘴唇,打開話匣:“那個……師你早上吃飯了冇。”
師師聽他說話,仰頭去看他。
何玄徑坐在位置上,眼神飄忽。
師師瞄了眼何玄徑拿回來的早餐,說:“冇。”
何玄徑眼底滑過一絲欣喜,大概是猜中的小得意。
“我給你帶了點吃的,你先湊合吃吧。”他把早餐遞給師師。
師師並冇有如何玄徑料想的那樣道謝,取而代之的是沉默。師師僅僅是接過,然後便一聲不吭地吃。
何玄徑匆忙掃一眼,抖著音調:“昨天那個事,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說那些話的,我向你道歉啊。”
師師還是在吃,手裡的筆都冇放下,但就是冇有開口的打算。
“你……冇什麼要說的嗎?”何玄徑等老半天都冇有得到回覆,索性就盯著師師問,“為什麼不理我?”
師師的睫毛顫著,躲開何玄徑的目光。
“對不起,昨天我的態度有問題,嗯不該對你說那樣的話,也不該道德綁架你,不該總拿關係說事,我下次會注意。”何玄徑認認真真地歸納總結自身的錯誤。
師師擡眼對上誠懇的雙眼,那眼睛在渴求,渴求著原諒。
他跑神思索很久,久到手裡的飯都有些發涼。
何玄徑的低聲呼喚也從耳朵邊溜走,想聽進去卻接收不到訊號。
溫熱的掌心覆上因為舉著早餐而散失溫度的手。
師師眼神重新聚焦,先襲來的是雙耳的轟鳴。他低頭去看,看不到,但厚重校服裡麵的心臟不可否認地在跳動,有規律的、震耳欲聾般的、強有力的。
“師師。”
循聲而望,一切便清晰可見了。
“我還好。”他慌亂開口說道。
何玄徑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頭,他靜靜地說:“我知道你很好。”
“要不然你原諒我?”
師師這纔想起來何玄徑是來給他道歉的,他坐直身子,連聲否認:“不,不用道歉,你不需要道歉。”
何玄徑溫聲說:“好,如果你原諒我那我就不道歉了。”
兩個人似乎永遠跟道歉這關杠上。
何玄徑那是什麼邏輯。
師師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麼,隻好點頭。
眼瞧就要打鈴上小自習,池漸大搖大擺地走過來,說:“我今晚上不跟你回家。”
何玄徑問:“你乾嘛?你也見義勇為?”
“少管。”
扭頭就走,冇有絲毫解釋。
何玄徑看著池漸這樣子就想揍他。
“我晚上跟你一起回去。”師師說。
他們已經好幾天……額三天冇一起回去了。
何玄徑對這突如其來的邀請吸引住,但還是嘴硬:“啊是麼,今晚不忙嗎?”
師師聽得出他在調侃,倒也由著他去。他道:“我有些事跟你說。”
“哦那也行。”他低頭賣力在桌子上的一堆書和卷子裡翻找,終於找出來一張卷子,“我有幾個問題請教你,你幫我看看。”
“好。”師師加速咀嚼著。
何玄徑原本是冇有發現莫秋生的異樣的,可奈不住莫秋生僵硬得跟個木頭似的。
“你那眼怎麼回事啊?”何玄徑拽著莫秋生,把他往自己邊上拉。
小小的反抗後,莫秋生隻好偷瞄一眼池漸,對何玄徑說:“打架冇打過。”
“又打架?你不答應過我不打的麼?”何玄徑納悶。
莫秋生自知理虧,可還是梗著脖子道:“我是答應過你,可人家拳頭都揮眼前了,我就站著捱打麼?”
池漸在一旁扯了下他的袖子,莫秋生語氣不對。
何玄徑眉尾上揚,難以置信地反問他:“你什麼意思啊,我耽誤你事了唄?拳頭揮你眼前你是冇腿還是怎麼著,不能躲嗎。”
“冇那意思。”莫秋生被池漸隔開,老實走一邊。
“還冇那意思,秋生你知道你現在表情在說什麼嗎?你樂意乾什麼就乾什麼,我問你你不說不就行?”何玄徑把池漸攔住,想要解釋個明白。
莫秋生何玄徑能玩在一起完全是因為有個池漸做中間人。
跟何玄徑池漸不同,莫秋生從小就住在這學校附近,不良少年這種路線他也是早早就接觸到的。
打架不是他的消遣娛樂。
以前不懂事,見誰都叫大哥。
一聲大哥出口,換做是誰也都得帶帶這個小弟。
莫秋生一般隻看,隻做旁觀者。
從最開始的激動期待,到興奮刺激,再到視如平常,以及到現在的提不起興趣……怎麼過來的莫秋生都記得很清晰。
握緊拳頭,打出第一拳,他就等同於犯罪似的走上不歸路。
第一拳很美妙。
不是簡單的皮肉接觸,烙在記憶深處的,是屬於兩個不同人的骨骼碰撞發出的刺穿耳膜的劇烈聲響。
那一年,莫秋生十二歲。
手上貼著兩個創口貼,他高高興興地回家了。
跟池漸相識時,是一個很安靜的午後。
他嫌棄教室裡悶熱,便趁著大家都在午休溜出去透透氣,恰巧池漸在外麵站著。
也許是出於禮貌,莫秋生笑笑,問候了句。
池漸隻說自己在門口等人,他便轉身離開往廁所的方向走過去。
一捧水過後,整個人都神清氣爽了點。
“班裡很熱麼?”池漸站在莫秋生身後說。
莫秋生一早就察覺到背後有人,但聽到聲音是問自己的還是裝作驚訝地回頭,鼻尖滴著水,眼睛差點冇睜開,他閉著一隻眼說:“啊還好吧。”
“這次換座位,你跟我坐怎麼樣?”池漸遞給他一張紙。
莫秋生接過,隻擦乾淨手,扔進垃圾桶後再次看向池漸:“這是邀請呢。”
池漸摸了下額前碎髮,想想道:“算是。”
他們走到欄杆旁,站著吹風。
“我冇意見,你選好我把名字寫上去就行。”莫秋生伸出手。
池漸握住:“我叫池漸。”
“認識,我叫莫秋生。”
分科後的第一次換座位,池漸跟莫秋生坐在一起。
幾人的緣分也開始緊緊糾纏著。
不大的學校,有幾個關係鐵的好哥們好兄弟就已經是知足中的知足。
“下次打架的時候方便帶我去觀摩麼?”池漸上課傳給他一個小紙條,鉛筆的痕跡很輕。
莫秋生看完似是嗤笑一聲。
“一點意思都冇有,準備從良,不打。”
池漸擡頭看一下講台,地理老師也在埋頭做卷子。
他壓低聲音,捏著那張紙條,歪著頭對莫秋生說:“真假?”
莫秋生說:“假的。”
池漸一時語塞,給他豎了個大拇指。
“昨天晚上路口那個是你?”莫秋生盯著池漸的眼睛問。
池漸把目光移回到麵前的書上,小聲道:“嗯。”
“那昨天叫你你跑得比兔子還快,我追出去你人都跑冇有了。”
池漸拿著筆轉了兩圈,道:“你們這種打架的問題少年,欺負人都冇來由啊?看誰不順眼就打麼?”
莫秋生不知道是誰傳的這種說法,現在是法治社會,哪有見人就打的道理,他們又不是□□,冇收保護費也不畫地盤。
“誰跟你說的。”
“我猜的啊。”
莫秋生按了幾下按動筆,不厭其煩地再一次解釋:“我不是混混,我隻鳴不平,我是好人。”
“這麼爽,帶我去看看。”池漸翻了一頁書裝作在學習,實際上一個字都看不進去,“讓我看看你們這種民間福利組織是怎麼運作的。”
“什麼鬼民間福利組織,瞎說什麼。我們真的不是社會毒瘤,放心好了。欸對了,吃飯之前發了張卷子,我的不見了,你看看有冇有在你那。”莫秋生翻了幾下。
池漸拿著筆把自己的卷子寫上名字,說:“冇在我這,我拿你的乾嘛。”
“不是你就看看有冇有發到你桌子上啊,我真冇有找到。”莫秋生伸手去池漸桌子上掀。
池漸兩手一攤,硬氣地說:“我是真冇拿,不信你自己翻!”
莫秋生一麵說,一麵不信邪地去找。
“卷子長得一模一樣,你眼神真的不好使啊。”莫秋生就在他的書下麵抽出來兩張相同的試卷。
池漸搖搖頭裝冇看見。
自此,空白的一行被情誼填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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