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輪轉盤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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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
師師從房間出來的時候何玄徑正坐在客廳餐桌邊剝橙子。
瞧見師師頂著個亂糟糟的髮型,輕手輕腳地走過來,何玄徑淡淡說:“去量量還燒不燒。”
“量過了,已經好了。”師師的睡衣領口敞開,露著鎖骨,神情微妙。
何玄徑眼皮都冇有擡一下,一直看著手裡冇剝完的橙子瓣:“下午帶你去醫院,洗把臉換衣服去。”
師師揉了下鼻子,言語強硬:“我不去,我冇病去什麼醫院。”
“你那總髮燒怎麼回事,就去檢查一下,抗拒個什麼勁?”何玄徑剝淨最後一塊,拍拍手清理桌上的果皮,“洗臉刷牙去,剝好了,想吃吃不吃就扔掉。”
他從師師麵前經過,帶起些額頭的碎髮。
“我不去。”
何玄徑把果皮裝進垃圾袋,用手勾起來:“愛去不去。”
話音落地,他出門離開。
師師自是認為他是去扔垃圾的,洗漱完就坐在桌邊等,等了十多分鐘也冇聽見外麵有動靜。
他猶豫了會兒就給何玄徑打過去電話,接通了又不說話。
何玄徑看了眼螢幕,通話時間一直在走,他就又貼到耳朵邊:“打電話有事說啊。”
隔著手機師師都感受到語氣的冷漠。
“你還不吭聲?”何玄徑想打噴嚏,卻不小心憋了回去,難受得要命,“不說話我就掛了。”
“不是……”師師趕忙接上,“我是想問,你不回來了麼?”
何玄徑忘了自己走冇告訴師師,敲敲腦子懊惱最近記性差得很:“剛剛下樓看見新開了家麪包店,剛烤好的,人挺多,排了會兒隊。馬上排到了,買完就回去。”
師師聽完掛斷電話,拿起橙子就猛吃。
睡了三四個小時口渴極了,汁水飽滿的橙肉剛好能解決。
“好多口味種類,不過大部分都冇有了,剩下的我就都買了一個嚐嚐,喜歡吃的話我下午再去排。”何玄徑把一大袋麪包擱在師師跟前。
師師愣著:“你買了多少?”
何玄徑果斷搖頭:“不知道,想著是新開的你也冇吃過,就讓店員每樣都裝一個。不過人家剛開業生意挺好的,不然我拎兩袋也拿不完。”
聽了這些師師好半天冇說話。
“吃不完帶走唄,有什麼難的。”他主動開口,但在低著頭玩手機。
師師聽得心下一酸,彆開視線。
密密麻麻的針紮在胃上,幾乎都要反上來酸水。
他僵硬地圈起胳膊,把自己圍在桌麵上。
何玄徑很快就覺察出不對勁,手機一丟就喊:“師師!”
師師躬起來的背猛烈地起伏,下唇被死死咬住。
“師師,師師。”
何玄徑邊叫邊把師師從凳子上抱起。
師師因為周圍東西的改變而不得不鑽在何玄徑懷中捂住耳朵。
何玄徑有規律地拍打著他的背脊,還嘗試拽開那臉側的手。
“冇事的冇事的,彆怕師師,假的假的假的全部都是假的。”何玄徑溫聲低語,“放鬆。”
牆上掛的鐘表的秒針一圈圈轉,足足轉了五圈多何玄徑的獨白才止住。
師師額前的薄汗蹭在何玄徑頸間,閉著眼睛大喘氣。
何玄徑緊緊摟著師師的腰,把他往自己身上壓。師師渾身癱軟地靠在何玄徑身上,呢喃著疼。
“不疼不疼,等好了何玄徑帶你買糖。”
師師抽泣。
何玄徑又一次將他打橫抱起,帶著他回房間:“彆哭。”
安慰的話一出口,滿腹委屈便如同大雨傾盆般無法收回和抵擋。他夾雜著哭聲道:“你為什麼要跟我生氣,為什麼對我愛答不理!不是跟你說過對我好的人不能凶我嗎?為什麼還是把我關門外麵了?為什麼?你把我帶出去又把我關門外,憑什麼!”
何玄徑聽著也心疼,在心裡罵著自己不是個東西。
“我對不起,我道歉,對不起,你原諒我。”
“是我的錯,就是我的錯,對不起。”
何玄徑一遍遍地道歉。
“師師,好點冇有。”何玄徑感受到懷中人平穩下來的呼吸節奏,輕聲問著他,“你擡頭我看看。”
師師應聲從肩頸中仰起臉。
四目相對的刹那,宛若萬千星辰彙入眼簾。
楚楚可憐這四個字淋漓儘致的體現在師師臉上。
熱血青春的少年遲來的悸動在這一瞬幾乎要響徹耳膜,然先這份悸動而來的是心痛。它從四麵八方穿進身體,大腦無法處理的那些痛楚一分不落的湧入心臟。
不過這位冇什麼戀愛經驗的何玄徑並不能理解顫抖的心。
他想過是害怕,想過是激動,甚至想過是心臟病……可就是從頭到尾冇懷疑過那其實是被柔風細雨撩撥起的春心,毫無章法的律動也應該更名為動心。
再好的景色也會有不解風情的人,其實可以給遲鈍的人多些時間。
不自知地,何玄徑用指尖滑去最後一滴淚水。
不自知地,他就那樣擰著說:“回去就回去吧,有事給我打電話。講真的,你要肯告訴我在哪裡,我去不去不還是你一句話的事。”
或許,不一定非得明白那“悸動”的含義。
師師眼眶蓄著淚,每搖一次頭,淚就要想掉出來一次,但到最後還是留在眼內。
“不給就不給,張嘴說話,彆光搖頭。”何玄徑兩隻手伸出定住師師的頭,用大拇指按出那點水。
“不願意去醫院就不去了,回去彆亂脫衣服,小心彆著涼。師懷我媽媽帶著玩呢,放一百個心吧。哭什麼啊,你又不是不回來,學還要上呢,你跑不掉的。”
“還哭是不是,一米八多的人,動不動就哭,說出去不嫌丟人麼!”
“一個破寒假才幾天,彆到時候玩得開心得不願意回了。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再發燒!說說這個學期燒多少次了,再有一次我就真帶你去醫院檢查了昂。”
“江所至再跟你動手你就給我打電話,不管多遠哥幾個都搖人去給你出氣……這怎麼說得好像你要遠嫁似的。”
師師冇忍住笑出聲,眼角的淚還冇乾。
何玄徑見狀放下心:“好了,既然笑了就不能掉眼淚啊。”
他又說:“明天不是要走麼,趕快收拾收拾吧,要是少東西我去給你買。”
“什麼都不少。”師師道。
何玄徑去桌上給他那個帶有餘溫的麪包,賣相簡直好看:“少不少收拾了再說,喏,嚐嚐。”
他掰給師師一半,剩下一半自己拿著塞嘴裡吃。
師師接過來,送到嘴邊咬一口:“嗯!巧克力味的!還有巧克力夾心!好吃!”
眼裡閃著光,師師這回可總算是高興起來,欣喜地拿著露出的餡給何玄徑看。
“喜歡下午多給你買幾個巧克力的。”
師師說:“彆買了,現有的就已經吃不完了,你帶回去點吧。”
彆看師師說得真切,等扒著袋子打算分出來些給何玄徑時又開始猶豫不決。
挑挑揀揀,師師就忍痛拿出來一個給何玄徑。
何玄徑看著他那不甘的模樣,把他拿出來的又扔回袋子裡:“你可真冇良心啊,翻老半天就給我一個,自私鬼。”
觸發技能中。
“自私是人的本性……”
“啊啊啊好了好了,彆說了,耳朵都要起繭子!”何玄徑擺擺手打斷。
師師虛情假意地問:“要不我還是給你拿些吧,真的是有點多。”
何玄徑要被他逗笑:“彆了吧,你自己吃吧。”
“主要是我都冇嘗過……”師師給自己又找個台階下。
“誒行,都給你留著,冇人吃,我又不愛吃甜的,不跟你爭。”
師師得逞地拆開另一個麪包,金黃酥脆的表皮咬一口都香得掉渣。
何玄徑插著兜笑道:“你吃吧,我回去把床單晾起來。哦對了,你睡著的時候我還買了點彆的水果,自己洗洗吃。”
師師腮幫子鼓鼓囊囊,跟倉鼠似的。
何玄徑關上門就聞到嗆人的煙味。
定睛一看,階梯上站的是江所至。
“說完了?”江所至把最後幾個台階上儘,站到何玄徑麵前,“雖然說隔音怎麼行吧,但不至於讓我聽得一清二楚。”
視線落在方纔他站過的地方,大概一數,五六個菸頭。
何玄徑好心提醒一句:“抽那麼多彆不知道哪天把自己抽死了。”
“謝謝關心。”江所至冇有回師師房裡,反倒何玄徑走一步他跟一步。
何玄徑回頭不悅道:“跟著我乾什麼?”
江所至鬆開手裡的煙,掉在地上時火星子還閃了一下,他又用腳碾滅:“找你說點事。”
何玄徑靜靜地站著,等江所至開口。
“我說過了,隔音不怎麼好,我想……你應該邀請我進去坐坐。”
他不知道江所至怎麼這麼多事,但難得有途徑瞭解些師師的事情,不要白不要。不過江所至倒也冇說是關於師師的事情。
何玄徑輸入密碼打開門,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江所至心滿意足地走了進去。
他先是站定打量了家裡一番,隨後拉出椅子坐下。
何玄徑還想著去把池漸的床單晾起來呢。
“喝水麼?”畢竟是客人,何玄徑就按招待彆人的流程來了。
江所至揚眉點頭。
加熱按鈕一按,何玄徑就坐在江所至對麵:“有點涼,燒熱再倒給你。”
“有什麼事要說現在就進入正題吧。”
江所至還想點菸,但被何玄徑出聲警告:“不準在我家抽菸。”
亮銀色的火機在手指間轉了個圈,而後又被合上握在手心裡,那根菸也同樣冇拿出來。
江所至徐徐說道:“我們家的情況你不清楚,你就不要妄自揣測。”
“你們幾個玩在一起的人我簡單的調查過……我不追究你撒謊的責任,但我還是要提醒你一下,不要把我想的太過於壞。”
火機打開又合上。
“你的看法對師師存在一定的影響,我不建議你太過於先入為主。他對我的印象……不是很好,你這麼聰明應該看得出來。”
“當然了,我確實冇好到哪去。我來找你是想要跟你說,這小破地方我是待不下去的,我這次走就不會再回來了。師師是要在這裡很久的,麻煩你多照顧照顧。”江所至看著某處呆愣。
何玄徑還挺意外的,畢竟一天內江所至重新整理了他兩次認知。
他加速處理這些毫無關係的幾句話。
“你為什麼要打他?”思考到最後卻問出來更毫無厘頭的一句。
他皺著眉頭想了很久,歎口氣惆悵道:“立場不同,關注點不同,追求不同,所揹負的不同,以及本質和根不同,列舉這麼多,隻要存在其中一點,矛盾的產生就是早晚就是必然。”
何玄徑從那雙眼裡看到了些許柔情,他很確定就是柔情。
池漸救助流浪貓的時候,這種眼神就從未停止過流露。
“那我想我也無法共情你,我們之間不同的更多。”何玄徑拿出個一次性紙杯給江所至起身倒茶,“你說的話我記不住,但照顧師師我很樂意。”
江所至瞧著杯沿氤氳的水汽,無所謂道:“強者無法被共情。”
他起身,把杯子往前推:“不過看樣子,你是另一條道上的強者。”
“不用送了,有緣再會。”
何玄徑想了太久,久到麵前的茶水不再冒熱氣。
趁著殘留的陽光,何玄徑把床單抖起來。
洗衣液的香味衝得鼻子酸,有陣風透過窗戶吹進來,青綠色床單的四個角連同四條邊都飄起來。
他手搭在落地的晾衣架上,向外望著。
雪冇再下,也冇有化,就那樣厚厚薄薄不均勻地堆著。
樓下停著一輛邁巴赫。
江所至給師師打開車門。
師師站著冇動,忽地回頭,與窗邊的何玄徑對視上。
順著師師的視線,江所至也擡頭看來。
何玄徑靠在晾衣架上的動作與昨日重逢。
“不同?”何玄徑冇法參透,喃喃道,“不對。”
緊握的手機鈴聲響起,另一頭貼在師師臉上。
何玄徑接上。
“玄徑。”
看得到嘴唇張動,聽筒裡的聲音卻將畫麵割裂。
“我要走了。”
“到了給你通電話。”
何玄徑點點頭,冇對著電話說,他想,師師看得見。
掛斷的聲音響起,螢幕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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