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女官沈清漪 第25章 反戈一擊
璿璣閣內重歸平靜,彷彿那場未遂的構陷隻是一陣微不足道的陰風。但沈清漪知道,事情絕不會就此結束。陸明軒拿著那份“多出來”的卷宗離去時,眼中那抹冷厲的寒光,預示著一場無聲的風暴正在醞釀。
陸明軒並未急於發作。他先是暗中查證了那份舊檔的原始存放地點和流轉記錄,確認其確實被人為調換,並巧妙地抹去了大部分痕跡。但他刻意留下了一兩條看似無意、實則指向安喜宮的細微線索。同時,他讓趙文書留意內府局那邊被買通小火者的動向,果然發現其近日行為鬼祟,與安喜宮一名低等宮女有過接觸。
證據鏈雖非鐵證如山,但足以形成合理的推斷。
時機的選擇至關重要。陸明軒沒有在事發次日就急匆匆地去告狀,那顯得沉不住氣,也容易被反咬一口。他耐心地等待了數日,直到一份關於西北軍餉撥付的緊急密報需要即刻麵聖陳情時,他才帶著那份“特殊”的卷宗和沈清漪清晰的事件陳情與分析,一同前往養心殿。
殿內,檀香依舊。陸明軒先是將西北軍務條分縷析地稟報完畢,待皇帝朱見深做出批示後,他並未立刻告退,而是微微躬身,語氣沉凝地開口:“陛下,臣另有一事,關乎宮闈清寧與陛下耳目清明,不得不奏。”
皇帝抬起眼,示意他繼續。
陸明軒這才將那份用普通封皮包裹的舊檔,以及沈清漪親筆所寫、詳細記錄事件經過、疑點分析及自身應對的陳情書,一並呈上。他沒有添油加醋,隻是客觀陳述:內府局移交待銷毀文書,璿璣閣女史蘇月明核對時發現多出一份涉及宮闈舊檔,不在名錄;女史沈清漪察覺有異,恐為人構陷,即刻上報;經初步查證,此檔流轉存疑,且關聯人員與安喜宮有所牽連。
他重點強調了沈清漪的處置方式——“遇構陷而不慌,第一時間上報主管,未私自隱匿或銷毀證據,以證清白”,並附上了她那句冷靜的判斷:“奴婢恐其中有詐,有人慾藉此構陷,汙衊璿璣閣窺探宮闈秘事。”
皇帝靜靜地聽著,臉上看不出喜怒。他先翻開那份舊檔,掃了一眼內容,確實是些陳年瑣事,無甚緊要。但他的目光在觸及那不合規製的封裝時,微微停頓了一下。接著,他拿起了沈清漪的陳情書。
字跡清秀工整,條理清晰。從發現異常、初步判斷、果斷上報到對可能幕後指使的謹慎推測(雖未明指,但提及柳如煙前番刁難),層層遞進,邏輯嚴謹,通篇透著一種超越年齡的冷靜與清醒。沒有哭訴委屈,沒有憤怒指責,隻有基於事實的理性分析和維護自身與璿璣閣清白的決心。
皇帝的目光在陳情書上停留的時間,比看那份舊檔長得多。
他放下紙張,指節在禦案上輕輕敲擊著,殿內一片沉寂。陸明軒垂首侍立,心中瞭然。陛下看的,早已不是那份無關緊要的舊檔,而是這背後的膽大妄為,是手伸得太長,竟敢算計到直屬禦前的機構頭上!更是對沈清漪這番應對的考量。
果然,皇帝緩緩開口,聲音聽不出情緒,卻帶著無形的壓力:“安喜宮……近來是越發‘熱鬨’了。”
他沒有直接問罪,但這淡淡一句,已透露出對萬貴妃一黨近來行事的不滿。構陷璿璣閣女官,往小了說是後宮傾軋,往大了說,就是試圖矇蔽聖聽,乾擾皇帝親設的耳目!
“朕知道了。”皇帝沒有立刻做出裁決,而是對陸明軒道,“此事,朕會處置。璿璣閣秉公辦事,朕心甚慰。至於沈清漪……遇事明斷,忠謹可嘉。”
“臣代沈清漪,謝陛下隆恩。”陸明軒知道,目的已經達到。陛下心中自有桿秤。
皇帝隨後召見了司禮監掌印太監,並未提及具體事件,隻沉著臉吩咐:“安喜宮近來下人行事頗不檢點,爾等司禮監掌宮內刑名,當嚴加管束。那個叫柳如煙的宮女,行事浮躁,不堪任用,逐出宮去。安喜宮管事嬤嬤,約束不力,申飭罰俸。下去辦吧。”
沒有雷霆震怒,沒有大張旗鼓,甚至沒有明確提到構陷之事。但這道口諭,如同一條精準的鞭子,抽在了該抽的地方。
柳如煙被毫不留情地驅逐出宮,斷送了所有前程。安喜宮管事嬤嬤被當眾申飭罰俸,顏麵掃地,等同於告訴所有人,貴妃宮裡的人犯了事,受了懲處。這無疑是對萬貴妃權威的一次不動聲色的敲打。
訊息傳開,後宮暗流湧動。明眼人都看得出,璿璣閣和那個新晉的沈女史,不僅沒被扳倒,反而讓安喜宮吃了癟。萬貴妃聞訊後,在宮中發了好大一通脾氣,砸碎了不少珍玩,卻終究沒敢再有什麼動作。皇帝的態度已經明確,她再糾纏,就是不知進退了。
璿璣閣內,蘇月明得知結果後,興奮地幾乎要跳起來:“太好了!那個柳如煙,真是活該!清漪,我們贏了!”
沈清漪卻沒有太多喜悅,隻是輕輕舒了一口氣。她站在窗邊,望著宮牆上方那片被分割的天空,心中清明。這次危機,她憑借智慧和冷靜成功化解,不僅洗清了嫌疑,保全了自己和璿璣閣,更間接打擊了對手,讓安喜宮的氣焰為之一挫。
但她更深切地體會到,這宮中的鬥爭,從來不見硝煙,卻招招致命。皇帝的“處置”,看似維護了她,又何嘗不是一種製衡?藉此事敲打貴妃,同時也讓璿璣閣更加死心塌地。自己,不過是這盤大棋中的一枚棋子,因有用而得以保全。
然而,棋子,亦可借勢。經此一役,她在陛下那裡掛上了號,贏得了陸明軒更深的信任,也在後宮眾人心中立下了一個“不好惹”的印象。這,便是她安身立命、乃至謀求更多主動的資本。
反戈一擊,險中求勝。沈清漪知道,她的宮廷之路,從這一刻起,才真正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