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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女官沈清漪 第113章 南望帝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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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疆的“立體動態邊防體係”初顯成效,邊境晏然,內部治理亦蒸蒸日上。然而,就在朱宸瑄與蘇雪凝致力於將北疆打造成鐵桶一般時,來自帝國南方的政治暗流,卻隨著春風,悄然渡過了黃河,湧向了這片看似固若金湯的土地。薊州城的繁榮與安定,北疆軍力的強盛與擴張,在帶來榮耀與實力的同時,也無可避免地引來了帝都深宮之中,那些隱藏在玉笏錦袍之下的猜忌與審視。

這一日,一封來自京城、通過特殊渠道送達的密信,被王瑾小心翼翼地呈到了朱宸瑄的書案上。寫信者是朱宸瑄安排在京中的一位耳目,身份隱秘,訊息向來靈通。

朱宸瑄拆開火漆,展信細讀,眉頭漸漸鎖緊,臉色也隨之沉了下來。信中詳述了近期朝堂之上,針對鎮北王府的幾股暗流。

有禦史言官上本,措辭尖銳,稱“鎮北王朱宸瑄,坐擁薊遼精兵,權柄日重,私開邊市,交通胡虜,廣蓄甲兵,其心難測”。奏疏中列舉了北疆“擅立《邊市律》”、“私設胡商行會”、“於草原腹地築定北堡駐軍”、“拆分蒼狼部,行分而治之”等事,將其解讀為培植私人勢力、脫離朝廷掌控的僭越之舉。

更有甚者,翻出舊賬,提及朱宸瑄當年以皇子之身就藩北疆,乃是先帝為穩定邊陲的權宜之計,暗示其如今已成尾大不掉之勢。雖未明言“謀逆”二字,但字裡行間充滿了“功高震主”、“非國家之福”的警示。

信中還提到,這些言論在部分清流和保守派官員中引起了一定共鳴,雖未形成壓倒性輿論,但已如蚊蚋縈繞,令人心煩。更關鍵的是,龍椅上的那位年輕皇帝,朱宸瑄的皇侄,對此並未明確表態,隻是將奏疏“留中不發”,態度曖昧難明。

“混賬!”朱宸瑄猛地將信拍在桌上,胸中一股鬱勃之氣難以抑製。他為國守邊,殫精竭慮,將一片荒蕪戰亂之地經營得繁榮昌盛,屏衛帝國北疆,換來的竟是如此猜忌與詆毀!“本王所做一切,哪一件不是為了大明江山永固,北疆安寧?這些蠹蟲,居於繁華之地,隻知空談,不識邊事艱難,竟敢如此汙衊!”

朱宸瑄的怒意很快驚動了在內室的蘇雪凝。她款步走出,拾起被丈夫拍在桌上的密信,仔細看完,臉上並未露出太多驚訝,反而是一片沉靜。

“王爺息怒。”蘇雪凝的聲音柔和,卻帶著撫平躁動的力量,“此事,妾身與母親,其實早有預料。”

朱宸瑄霍然抬頭看向她。

蘇雪凝走到他身邊,輕聲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行高於人,眾必非之。此乃人性常情,官場常態。王爺鎮守北疆,兵精糧足,威加塞外,於國而言是擎天之柱,於某些人眼中,卻也是懸頂之劍。更何況……天家之事,本就敏感。”

她頓了頓,繼續冷靜分析:“陛下年輕,登基未久,正是樹立權威、猜忌心最重之時。王爺雖是其皇叔,然手握重兵,遠在邊陲,朝廷對北疆具體情況所知愈少,猜疑便愈重。那些言官,或許有忠於王事者,亦不乏欲藉此邀名買直、或受人指使試探陛下心意之輩。”

“難道就任由他們詆毀?本王還要上表請罪不成?”朱宸瑄怒氣未平。

“自然不是請罪。”蘇雪凝搖頭,“而是需巧妙應對,化解疑慮。強硬對抗,隻會坐實猜忌;一味退縮,反顯心虛。需剛柔並濟,既展示力量,又表明心跡。”

在蘇雪凝的勸解和分析下,朱宸瑄逐漸冷靜下來。他知道,妻子所言在理。與帝都的關係,處理起來遠比對付草原上的敵人更加複雜和凶險。

夫妻二人閉門商議良久,定下了一套應對之策。

剛的一麵:

北疆的軍事力量和邊防建設,不僅不能停止,反而要更加公開、有序地展示其“忠於王事,為國守邊”的屬性。朱宸瑄下令,將新邊防體係的建設情況、定期剿匪維穩的戰績、以及針對哈森殘部和喀爾喀部的防禦部署,以更加規範、詳儘的格式,形成正式奏報,定期呈送兵部和內閣。同時,邀請朝廷派往北疆的觀風使者、監察禦史,有限度地參觀一些不涉及核心機密的軍事演習、邊防設施,讓其親眼目睹北疆將士枕戈待旦、保衛國家的實際情況,用事實回擊“其心難測”的汙衊。

柔的一麵:

則是更加謙卑和主動地向朝廷靠攏。

1.

加強彙報:

不僅是軍務,北疆在內政、經濟、文化上的重大舉措,如學堂的建立、漕運的疏通、官倉的儲備、《北疆蒙養錄》的編纂(強調其教化胡漢、忠君愛國之旨)等,皆以恭謹的語氣,詳細寫成題本,向皇帝和朝廷相關部門彙報,突出其“為陛下撫育邊民、穩固疆土”的初衷與成效。

2.

貢賦不絕:

在原有定額的基礎上,朱宸瑄決定,將北疆互市稅收的一部分盈餘,以及部分草原部落進貢的珍稀特產,以“羨餘”和“方物”的名義,額外增加對朝廷的貢賦。此舉並非北疆財力不堪,而是意在表明北疆的繁榮源於皇恩浩蕩,其財富願與朝廷共享,自身絕無經濟上的獨立之心。

3.

言辭恭順:

所有上奏的文書,朱宸瑄都親自審閱,要求措辭務必極儘恭順謙卑,反複強調“臣蒙先帝及陛下天恩,委以邊陲重寄,敢不殫精竭慮,以報皇恩於萬一?”“所有舉措,皆為大明確保北門無憂,使陛下可高枕於九重。”將自身定位為一個兢兢業業、偶有“專擅”也是為了效率的“邊臣”,而非裂土封疆的藩王。

這套組合拳悄然打出。北疆的奏報如雪片般飛往京城,內容翔實,態度恭謹。朝廷派來的官員在薊州、定北堡等地,看到的是軍容整肅、邊防森嚴、市井繁榮、胡漢漸融的景象,與奏報所言基本吻合。而北疆額外上繳的貢賦,更是實實在在地充盈了內帑和國庫,讓朝廷中樞一些務實派官員對朱宸瑄觀感頗佳。

朝堂之上,那些彈劾的聲音雖然並未完全消失,但在北疆主動釋放的善意和展現出的“忠誠”事實麵前,其力度和影響力大打折扣。年輕的皇帝看著案頭那些言辭懇切、貢品豐厚的北疆奏章,再對比某些隻會空談的言官,心中的天平難免有所傾斜。他將幾份言辭最為激烈的彈章壓下,隻是下了一道不痛不癢的旨意,勉勵鎮北王“恪儘職守,永固邊陲,勿負朕望”,算是將這場風波暫時平息下去。

危機看似化解,但朱宸瑄與蘇雪凝心中並無絲毫輕鬆。

“經此一事,可見南望帝都之路,從不平坦。”朱宸瑄在書房中,對蘇雪凝歎道,“日後我北疆每行一步,都需思慮周全,既要利於北疆,亦要不授人以柄。這其中的分寸拿捏,堪比走鋼絲。”

蘇雪凝凝望著南方,目光深邃:“王爺,此乃常態。北疆愈強,則帝都矚目愈甚。我們需習慣在這聚光燈下行事,既要展現實力,使朝廷不敢輕侮,又要時刻表明心跡,消除最高處的疑慮。這是一場永無休止的、無聲的博弈。”

南望帝都,目光複雜。那裡有帝國的中心,有至高的皇權,也有無休止的猜忌與風波。北疆的強盛,註定無法完全隱匿於塞外的風沙之中。如何在這微妙而危險的平衡木上行走自如,將是朱宸瑄與他的繼承者們,需要永遠修習的政治功課。北辰之光,在照耀北疆的同時,也必須學會,如何不讓這光芒過於刺眼,以免灼傷那遠在南方的、至高無上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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