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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女官沈清漪 第80章 王府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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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來暑往,幾度春秋。自那道震動天下的封王聖旨頒下,已過去了三年。成化二十四年的薊州,較之往昔,氣象已然大不相同。依托著前總督行轅擴建而成的

鎮北王府

並未追求江南園林的精巧彆致,而是依循北地風貌,建得恢弘大氣,壁壘森嚴。

王府坐北朝南,朱漆大門高闊,門前矗立著象征親王威儀的石獅與旌旗杆。府內殿宇層層遞進,飛簷鬥拱,覆以青黑筒瓦,於沉穩厚重中透出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嚴。校場、銀安殿、承運殿、寢宮、東西廂房、乃至屬官衙署,一應俱全,儼然一座城中之城。王府的規製,遠超尋常藩府,處處彰顯著“世鎮薊遼”的特殊地位與皇帝無以複加的信任。

而在這座象征著無上權柄的王府深處,最受人尊崇的,並非那位戰功赫赫、年輕英武的鎮北王,而是居於王府東路由重重院落拱衛的

“寧安堂”

的主人——王太妃沈清漪。

如今的沈清漪,已過不惑之年。長年的憂思與邊地風霜,終究在她眼角眉梢留下了細密的痕跡,卻未曾折損她半分氣度,反如古玉生暈,更添雍容沉靜。她身著按製特賜的杏黃八團鸞鳳常服,發髻梳得一絲不苟,簪著簡單的珠翠,通身並無過多奢華飾物,卻自有一股令人心折的威儀。

她深諳“高處不勝寒”之理,自朱宸瑄受封鎮北王後,便徹底從前台隱退,不再過問任何具體軍政事務。王府屬官、薊遼文武前來拜見,她也多以“王爺自有決斷,老身不便置喙”為由婉拒,將所有的權柄與光環,毫無保留地讓渡給兒子。她深知,一個過於乾涉政務的“王太妃”,無論初衷多好,都易引人猜忌,成為兒子統治的掣肘。

然而,她的隱退,並非沉寂。她將全部的精力與智慧,轉向了一個更為深遠,也更不易引人注目的領域——教化人心,潤澤北地。

這一日,秋高氣爽,位於薊州城東南隅的

“崇文書院”

內,書聲琅琅。這所書院,正是由沈清漪倡議、朱宸瑄鼎力支援、王府撥付專款興建。不同於一般隻收士子、鑽研科舉時文的書院,崇文書院廣開大門,不僅招收有誌科舉的學子,更特設“蒙學齋”與“百工齋”。

此刻,沈清漪正在書院山長及幾位女先生的陪同下,緩步巡視。她並未驚動正在授課的學子,隻是透過窗欞,靜靜看著裡麵那些穿著各色衣衫、年齡不一的孩童,以及一些專注聽著匠師講解農具改良、水利興修的年輕麵孔。

“太妃娘娘,”山長是一位從江南聘請來的致仕老翰林,恭敬地稟報道,“蒙學齋現有孩童二百餘人,多為軍戶、邊民子弟,按您吩咐,不僅教授《三字經》、《百家姓》,亦摻雜講述忠孝節義故事,以及北地山川地理、物產風俗,以增其鄉土之念。”

“百工齋亦有近百人,學習稼穡、營造、醫藥之術,雖不以求取功名為目的,卻於民生大有裨益。”

沈清漪微微頷首,目光溫和:“有勞山長及諸位先生。北地苦寒,文教不昌,非其民不智,乃教化未及也。讓這些孩子有書讀,知禮儀,明事理,學一技之長以安身立命,方是長治久安之基。”

她的舉措,如同春風化雨,悄然改變著邊城的風氣。許多原本隻知弓馬的軍戶,開始願意送孩子入學;一些實用的技藝得以傳播推廣,潛移默化中提升著邊地的生產力與凝聚力。

更讓薊州人感到新奇甚至起初非議的,是王府西側悄然掛起的一塊匾額——

“蕙質堂”

這是一所由沈清漪親自定名並督導的女學。

起初,無人理解,甚至有不少守舊士紳暗中嘲笑“牝雞司晨”。邊地女子,素來以操持家務、生養兒女、甚至輔助守城為責,讀書識字,聞所未聞。

沈清漪不為所動。她先是親自出麵,邀請了城中幾位通曉文墨、品行端方的節婦或低階官吏之妻擔任女先生,又以身作則,將王府中一些適齡的侍女、以及願意來的低階軍官女眷,首批送入蕙質堂學習。

所學內容,也並非高深的經史子集,而是基礎的識字、算術、女紅,以及由沈清漪親自編選的《女誡》、《內訓》中關於持家、教子、明理的精要篇章,更夾雜著許多她根據自身經曆提煉的、關於如何在逆境中保持心性、如何輔助夫君、教育子女的實用道理。

她時常會親臨蕙質堂,不授課時,便與這些女子閒話家常,詢問她們的生活困苦,傾聽她們的心聲。她那平和而睿智的言語,如同溫暖的燭火,照亮了許多邊塞女子原本狹隘的世界。

漸漸地,質疑聲小了。人們發現,那些在蕙質堂學過些時日的女子,言談舉止更顯從容,持家理事更有條理,教育子女也更有方法。一些開明的士紳、富戶,也開始悄悄將女兒送來啟蒙。這方小小的天地,成為了邊塞一抹難得柔韌的亮色。

沈清漪的仁愛,並未止於文教。她深知邊關多年戰亂,留下了無數創傷。每逢年節,或得知哪裡有災荒兵禍,她都會以王府的名義,開設粥棚,發放寒衣,撫恤陣亡將士的遺屬和孤寡老人。

她並非簡單地施捨。對於陣亡將士家眷,她會命人詳細登記造冊,確保撫恤銀兩足額發放,並時常派人探望,詢問有無困難。對於失去依靠的孤兒,她則會設法安排入崇文書院的蒙學齋,或由王府出資,托付給可靠人家撫養。

一次,一隊運送撫恤物資的車隊在偏遠堡寨遭遇風雪,耽擱了數日。當地一位年邁的軍戶老婦,接到那遲來的米糧和棉衣時,拉著王府管事的手老淚縱橫:“請一定轉告王太妃,老婆子的兒子是為國戰死的,死得值!有太妃和王爺這樣惦記著我們,我們……我們心裡暖和啊!”

這樣的話話,通過各種渠道傳回王府,沈清漪聽了,隻是淡淡一笑,對身旁的兒子道:“瑄兒,民心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我們享此尊榮,坐鎮北疆,便要對得起這份托付。讓將士無後顧之憂,讓百姓能安居樂業,這北疆,才真正算得上是鐵打的江山。”

朱宸瑄看著母親那在燈下更顯慈和卻又無比堅定的側臉,心中充滿了敬服。母親雖不言政,可她所做的這一切,正是在為他構築最穩固的統治根基。

鎮北王府的春秋,便在這樣日複一日的文教熏陶與仁政施行中,靜靜流淌。沈清漪,這位來自江南、曾曆經宮闈風波的傳奇女子,最終在北國的土地上,以這樣一種超越權力爭奪的方式,實現了自身價值的升華,也贏得了薊遼軍民發自內心的、不摻雜任何利益的由衷愛戴。她的存在,如同王府庭院中那幾株愈發蒼勁的青鬆,已成為這片土地上不可或缺的精神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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