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註定屬於你 010
我的夢想,是你
顧爾爾是被手機瘋狂的振動聲驚醒的,她草草掃了幾眼螢幕,這才發現所有熟識的人問她的問題都圍繞著同一個話題:齊沉三角戀事件。
她意識瞬間清醒起來。
林家千金未婚先孕自殺未遂的訊息和齊沉陷入三角戀情的報道鋪天蓋地而來,兩件事情同時炒上熱搜,加上林家千金在片場崩潰以及齊沉與人動手的一係列照片,輿論矛頭很快指向齊沉,有人在下邊列舉種種事例來指證這兩件事情的聯係,很快演變成了齊沉感情混亂,才間接導致林嘉自殺的事情。
齊沉的電話打不通,顧爾爾再也顧不得這些,打了車直奔醫院。
所幸,林嘉的情況並不嚴重,隻不過情緒崩潰失常,見到顧爾爾更是瘋了一樣隨手抄起東西就朝她摔過去:“滾啊!”
顧爾爾不敢多留,跟林江生打了招呼便退出去,卻不料在樓下遇上買飯回來的程北航。迫於林家的壓力,他不得不留下來照顧林嘉,從此以後,他便也隻是彆人的丈夫,他們之間再不能有半分情誼。
兩個人麵對麵站了許久,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好巧,在這裡也能碰上新聞主角。”帶著秦羽蔓做孕檢的陳景礫走過來,他低頭在秦羽蔓耳邊說了什麼,將她支開,然後走到顧爾爾身邊,用眼神掃了掃程北航,裝作不知道他的樣子,“我以為顧大編劇跟我去過幾次酒店之後再不聯係,是因為齊沉,現在看來,齊沉也沒那麼大魅力嘛,怎麼,顧大編劇不打算跟我這個故人介紹下你邊上這位?”
程北航的臉色已經變得極為難看。
顧爾爾不想再糾纏下去,索性扭頭就走。
“顧爾爾,我還真是看錯你了,原來你這麼有本事,身後靠山不止齊沉一個啊?”程北航三兩步跨過來攔住她的去路,臉上一片嘲諷,“虧我還滿心愧疚,處處為你考慮打算,說到底我也不過是你的計劃之一對不對?”
陳景礫見事態已經朝著他想要的方向發展下去,笑著轉身離開。
顧爾爾白了他一眼,回過頭來對著程北航,隻覺得悲哀:“程北航,你口口聲聲要我信你,可是你捫心自問,在你心裡,又何曾信過我?”
“信我?”像聽到什麼好笑的事情一樣,程北航扣住她的肩膀吼,“顧爾爾,你說信我,可是我和林嘉的事情,你信過嗎?你為什麼不想著是林嘉故意勾引我?而我這麼做還不是因為你?我身上所背負的債務還不是因為你?我想要還清債務,想要你過上你想要的生活,想要你不必為金錢所驅使去和齊沉在一起,想挽回我們的感情……逼我一步步走到今天這個地步,都是因為你啊顧爾爾!”
事到如今,他竟然還在推脫責任。
“怪我認人不清,早在你放棄劇本的那一刻起,我就該知道,你已經變了,那個為了追逐夢想不顧一切的顧爾爾已經死了,現在的這個你,是一具完全物質化、滿是銅臭味的行屍走肉!”
顧爾爾紅了雙眼,整個人都在顫抖,她抬起手想要狠狠甩他一巴掌,可是最後一刻她頹然放下手來,隻覺得無力。
失望到了極點的時候,連爭執解釋的**都沒有。
他早已經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光芒四射的程北航了。
初出社會,他從一開始就已經被自己擊敗,同那個被環宇科技打垮的小公司一起死去的,是那個朝氣蓬勃、自信堅定的程北航,而留下來的這個人,隻剩自私多疑,懦弱悲哀。
是哪裡錯了位呢?
就像被施了詛咒,從跨出校門的那一刻起,他們便以飛蛾撲火的姿態與初衷背道而馳。
從醫院出來,顧爾爾沿著大街慢悠悠地往回走,空氣裡有爆竹的煙火氣味,她停下來抬頭看著對麵廣場上正在被換掉的廣告,齊沉的那張臉在一片褶皺的廣告單中變得有些扭曲好笑,新的廣告裡是一張嶄新的年輕麵孔,看上去有些稚嫩。
已經快要到除夕了啊。
他的合約就要到期,如果他真的執意隱退,公司留不住這尊財神,隻怕會儘快發展其他藝人,也不會再為他的公關耗費心思吧。
人走茶涼,向來如此。
顧爾爾看了看手機上的出行提醒,在取消車票的瞬間忽然放棄,她回去收拾了幾件行李,將一隻小小的鑰匙扣寄去齊沉的公司,最後換好鞋子一個人出了門。
這些時日裡發生的種種,像一場夢境,醒來之後,一切都已經變了。
“……”
“未婚妻又怎麼樣?近幾年影視圈火熱,她出身商業家庭又喜歡我,她爸想要開拓影視市場,所以借著她的喜歡以我為突破口,而我也不過是看中她的家世,各取所需。”
“我就知道,你最惦記的還是齊沉那小子。”
“我跟他有過節……畢竟上次片場害他的事情也讓我看了彆人的臉色……”
陳景礫的聲音一字不落地落入齊沉耳中,他的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這隻鑰匙扣上,臉色越來越難看。很明顯,這是那晚陳景礫在酒店的時候跟顧爾爾之間的對話,如果這段音訊爆出去,眼下的局勢很容易反轉,無疑大大降低了公關難度。
他皺著眉頭打電話給顧爾爾,那邊卻已是無法接通的狀態。
“你怎麼就這麼固執呢?把錄音交給公司,合約繼續簽下去,我保證,24小時內有關你的負麵報道全部消失。”韓汶繼看著熱度不減的種種傳聞急得團團轉,“齊沉,就算不看在我的麵子上,那至少現在《浮生》還沒有拍完,你這一走,公司對它的重視度就大大降低,再嚴重一點兒,指不定直接中止拍攝呢?”
齊沉仍然沒有鬆口的跡象,隔了很久,他忽然起身將鑰匙扣收起來,臨出門之際又折返回來,看了韓汶繼一眼,拍拍他的肩膀,將桌上的檔案丟進了垃圾桶。
顧爾爾抵達青市的時候已經是除夕,從火車站出來外麵正下著大雪,她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火車頭腦昏聵,春運期間本就一票難求,這張票還是在很久之前花費了很大的心思才搶來的。
那時候她為了讓程北航安心,允諾春節帶他回青市見家長,卻沒想到再後來發生這麼多事情,她如約回了青市,卻變成了一個人,也沒有回家。
雪越下越大,顧爾爾打不到車,輾轉走了三五公裡,才終於住進一家相對經濟的酒店,衝了個澡換了衣服,她倒頭就睡。
忽冷忽熱的夢裡,她看見程北航光彩照人的模樣,他站在講台上侃侃而談贏得一眾師生的稱讚。夢境反複,轉眼間又是齊沉的臉,他還在韓國訓練的時候,汗水打濕額前頭發,跟她在微博裡看到的照片一模一樣,他的喜怒哀樂,他的言談舉止,隔著虛妄的夢送到她眼前……
都是許多年前的事情。
顧爾爾夢夢醒醒,頭痛欲裂,終於在喉嚨的乾渴嘶啞中醒過來,幾杯水下肚,這才意識到自己昏昏沉沉的現狀,摸了摸額頭又找來體溫計測了測。
39.8℃。
她驚了一下,隨即又倒下頭去睡,忽冷忽熱的反複卻讓她睡得極不安穩,好不容易捱到深夜四點的時候,她披了大衣出去找診所。
但除夕夜裡,她並不抱什麼希望。
腳步有些虛,像踩上一團團棉花,頭重得似乎快要支撐不住,冷風吹過的時候,她才勉強找回幾分意識,迷迷糊糊中她甚至想到,如果死在了這裡,是不是也算魂歸故裡。
可是,還是有些遺憾啊。
抱著殘存的意識,她撥通了一個號碼,然後報上了自己的地址,再說了什麼,她已經記不清楚。
“所以那天在酒店遇到秦羽蔓不是巧合,而是你故意帶她出現的,為的是讓我看清陳景礫是有家庭的人,希望最後關頭我能夠止步?”
“包括後邊通知齊沉的,也是你?”
顧爾爾將退燒藥喝下去,粉紅色的液體帶著過分甜膩的味道,她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大口喝下半杯水:“所以煒彤,你……你跟陳景礫,我是說你跟秦羽蔓……的關係……”
“沒錯。”秦煒彤幫她再倒一杯水,笑了笑,“嚴格來說,陳景礫是我姐夫。”
她眯著眼睛開始講起自己的事情。
秦家經商,但這幾年不景氣,所以秦父想利用秦羽蔓的愛情以陳景礫為突破口,在火熱的影視界中尋找商機,加上母親對秦羽蔓的偏愛,一直怕秦煒彤覬覦秦家公司,當年自作主張送秦煒彤學了編劇,想著讓她跟陳景礫去謀個工作,也算是對她有了交代。
原本秦母因為這件事情,就已經跟秦煒彤鬨得很僵,再到後來發現秦煒彤做起微商,更是忌憚又警惕。
“所以畢業我回家沒幾天又回去找你了,那次原本我想要待我爸爸公司實習一段時間,也希望能通過網路平台拉一把家裡的生意,但是我媽媽不肯。”
秦煒彤直起身來收斂了情緒,又有些歉疚地說:“爾爾,很抱歉我能幫你的不多,但凡我還顧著家裡,就不能也還沒有能力與陳景礫起正麵衝突。我姐姐愛陳景礫,她其實比誰都清楚,陳景礫的心不在她這裡,他在外麵同多少女人曖昧不清,她也心知肚明,可她還是盼著有一天他能夠回頭。
“可是,浪子既為浪子,吸引他的必是漂泊與遠方,從一開始,就註定不會有回頭的那一天。”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秦煒彤笑得有點兒蒼涼,“雖有點兒傻,但……哪怕是幻象,也總得給平淡無奇的人生留一點兒念想的啊,不然靠什麼去度過漫長慘淡的餘生?”
每個人都有不堪重負的痛苦,隻是有的人習慣於將它置於口頭,逢人便訴苦,想讓所有人都替他難過悲憫,以此獲得心理安慰,而有的人習慣藏於心底,不喜被人所知曉,因為深知能幫他走出的,隻有自己。
“謝謝你,煒彤。”顧爾爾望著秦煒彤的眼睛,帶著感激與安慰輕輕地抱了抱她。
秦煒彤起身用力回抱:“爾爾,接下來你準備怎麼辦?”
顧爾爾沒有說話,似乎認真思考了很久,才將一條簡訊給秦煒彤看,末了歎一口氣:“他是建議,但也是我的打算,我暫時不會再讓林嘉見到我,對她來說,我是噩夢,她幫我太多,最後收獲的卻全部是傷害。”
隔了會兒,她故作輕鬆地笑起來:“有人資助進修,在編劇這條路上我也會越走越遠。”
新年接近尾聲的時候,秦煒彤和顧爾爾結束了青市之行,秦煒彤不惜在跨年夜奔波的付出換來了相應的收獲,她的網店同國外一家網站達成合作,接下來準備跨國發展她的微商事業。
顧爾爾再回榮安市,沒想到還會在出租屋遇見程北航。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一向不關注娛樂圈的程北航竟然在放著娛樂頻道的新聞,而數日之後,有關於齊沉的輿論仍舊沸沸揚揚,她寄過去的錄音石沉大海,並無半點兒反應,電視裡主持人唾液橫飛,正激動地分析著齊沉解約隱退與日前爆料的傳言之間的聯係。
程北航低頭收拾著行李,看不出來有沒有聽進去新聞內容,他還穿著去年冬天她買給他的棉衣,褪去了往日裡渾身的尖銳偏激,整個人散發著略顯柔和的光芒,隻是眼睛裡的光彩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疲倦和滄桑。
看到推門而入的顧爾爾,他收拾行李的動作有一瞬間的停滯,好半天之後喉嚨動了動,卻終究沒有說什麼。兩個人默契地沉默,各自收拾著自己的東西,但住在一起這麼久,少不了有許多東西交錯堆積,比如顧爾爾列印到一半突然反悔的劇本,程北航最初成立遊戲公司時的Logo設計……還有兩個人最初結緣的電影光碟……
記憶瞬間湧現,滿是舊時夢想的味道。
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程北航關掉新聞開始播放那部電影,顧爾爾很配合地停下手裡的動作。
很早之前的片子,清新平淡,在這個新年的清晨,他們並肩坐在落滿灰塵的沙發上,最後一次看同一部電影。
電影放到第五十九分鐘的時候,畫麵上出現了分岔路口,男孩子順著自己的方向朝前走到一半,被身後的女孩子喊住:“我記得是左邊這條路哎。”
“可是這條路看上去沒有人走,你確定嗎?”
他們還沒有做出決定,程北航起身小聲接了一個電話,然後拎著行李箱匆匆往外趕去,走到玄關處時,他回過頭來看著顧爾爾:“爾爾,對不起。”
走廊裡的感應燈熄滅,他背後陷入一片晦暗:“如果我處理好林嘉的事情,我們還有重新開始的可能嗎?”
顧爾爾看著他笑,然後搖了搖頭。
我曾渴望有人為我遮風擋雨護我周全,你出現了。但後來我們的路途出現了分岔口,你離開了。就像這場你中途離場的電影,我們一起感受過開始的歡笑與眼淚,但無奈不能共守結局,這是無法成全的遺憾。
顧爾爾送走程北航回來,腳步卻在門口頓住。
忽閃著亮起的模糊燈光下,有黑色的身影轉過身來用力將她抱住。
“爾爾。”他微微低頭,帽簷抵在她的耳邊,隔著口罩的聲音有些嘶啞,溫熱的呼吸混合著心臟跳動的聲音落入她耳朵裡,“你回來了。”
齊沉沒有公開陳景礫的音訊。
如果公開的話,他的確很快能擺脫輿論的壓力,但是錄音裡也有顧爾爾的參與,一旦傳開,難保陳景礫不會扣上錢色交易的名目拖顧爾爾下水,抑或還有其他的手段。
他能從六年前無人問津的透明角色走到如今的高度,六年後的今天自然也不需要涉險賠付她的名聲來保住自己的位置。
他俯下身子幫她將堆在床上的衣服收起來,整齊碼進行李箱,一邊合著箱子一邊笑:“你是不是真傻,竟然真的以為我是因為你才隱退啊?我不是很早就說過我合約快到期了嗎?”
顧爾爾不好意思地乾笑兩聲。
他笑,然後拎著她的鞋子裝起來,聲音低了幾分:“你在MV裡看到的那個女生,是我女朋友,她死於ALS,在我出第一首歌之前。”
顧爾爾沒想到他會突然提起這些,她放下正在整理的書,走過去握了握他的手錶示安慰,他沒怎麼在意的樣子,笑著反握住她的手。
“她在音樂方麵幫我很多,算得上是我的音樂啟蒙老師和發掘我天賦的伯樂,我從前總以為對她是愛情,後來才發現……”他頓了頓,嘴角的弧度沒變,卻不經意攏了攏眉,“怎麼說呢,我對她的感情比所謂的‘愛情’要複雜得多,知己難求,我對她是欣賞,是感激,是相知的慶幸。
“她一直希望我不要埋沒了自己的音樂天賦,希望有一天能有更多的人像她一樣知曉和欣賞我的音樂。你看,”他滑開手機,翻出一組資料,轉而又切換到他以往演唱會的畫麵,“這些我都做到了,《浮生》很快就會完成,我和你的夢想也算是要實現了,所以爾爾,我隱退不是戲言,也從來不是受誰的影響和拖累,隻是,這輩子還剩下這麼多時間,也總該輪到我去實現自己的夢想了吧?”
他的夢想不是音樂和電影嗎?
顧爾爾不明所以地看他。
“爾爾,我的夢想,是你。”
行李全部打包好已經是下午三點,齊沉將大大小小的箱子拎到外麵的路邊,然後去取車,他時不時回頭看一眼顧爾爾,好像生怕她會憑空消失一般。
顧爾爾看著他的身影笑,等他走得遠了,她才揮手招來計程車。
“姑娘,去哪兒啊?”司機大叔見她遲遲不報地名,忍不住回頭催促著問了一句。
顧爾爾卻好像沒有聽到,直勾勾望著下了車匆匆跑過來的黑色身影。
“顧爾爾!”齊沉摘下口罩揚了音調朝她吼。
“齊沉,謝謝你,我要走了,佛羅倫薩,再見。”顧爾爾隔著車窗看著氣急敗壞的身影,然後低頭瞥一眼手機上的資訊。
“師傅,機場!”
窗外風景開始倒退,過往曆曆在目,她曾把愛情當作生命全部的依賴,也曾活在過去七年的情感幻象裡自欺欺人,可愛情如同吃飯、喝水、散步、工作……它是生命的一部分,但斷不該成為全部,更不該是用來交換安穩生活的籌碼。
她在新年伊始與這段鑲滿補丁的青春尾聲告彆,也將從此獨立於世。
她回頭看著越來越遠的那個身影,慢慢撫上心口,若數年之後,這份心跳仍未消散,她或尚能用完美的姿態回身擁抱遲到的愛情,隻是希望那時所有人的傷疤都能結痂,所有的缺憾都能開花。
她側過頭去看,後視鏡裡的黑色身影似乎被人認出,慢慢地有人圍攏上去,車子轉彎,聚攏的人群,模糊的身影,都從她的視線裡褪去。
番外一
大夢初醒
深夜三點。
林嘉被一陣啼哭聲吵醒,她強忍著睏意起身,緊張地檢視小家夥的狀況,因為孕期情緒波動過大,又頻頻發生事故,所以早產的小孩子格外虛弱,林嘉凡事親為,甚至極少讓保姆插手,不過一月有餘,她瘦得幾乎隻剩骨架。
好不容易將孩子安撫入睡,還沒來得及躺回床上,門口便有窸窸窣窣開門的聲音傳來,隻是遲遲不見人進來。
林嘉披了件外套過去開了門。
程北航頭發淩亂,袖口胡亂地挽起來,半邊身子倚著石輝,一隻手還保持著摸索開門的動作,迎麵對上門內的林嘉,好半天沒有說話。
石輝看了兩個人一眼,有些尷尬地打破沉默:“林嘉姐,北航哥又喝多了。”
這樣的情況已經不是第一次。
以往林嘉總是匆忙又小心地將程北航讓進屋內,幫他換衣服醒酒百般照顧,但這一次的氣氛似乎有些凝重。
“扶我進去。”程北航彆過頭囑咐石輝一聲,踉蹌著步子朝裡邊走,經過林嘉身邊時,硬生生撞到她的半邊身子。
石輝見勢不妙,放下程北航後跟林嘉打了聲招呼,立馬識趣地走了。
室內打著一盞光線極淡的暖黃小燈,兩個人的身影交錯著落在地板上,夜裡寂靜一片,隱約隻聽見小孩子堵塞著鼻子的重重呼吸聲。
“北航,你要這樣鬨到什麼時候?”林嘉冷著臉,聲音裡滿是隱忍與疲憊。
程北航的公司在林江生的扶持下,也勉強算走上了正軌,但他卻日日忙於各種應酬,與不同行業內的人周旋結交,看上去是專心事業,雖無夜不歸宿,但每每深夜而歸,天未亮便走。
連保姆都看得出來,他在躲著這個家。而林嘉更是比誰都清楚他的野心,他從未妥協,至今仍然謀劃著培植自己的力量,想要擺脫林江生,擺脫她。
程北航聽不見她的話似的,癱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既然你當初做了這樣的選擇,我們就不能像尋常夫婦那樣安分下來和平相處嗎?北航,隻要你願意,我們……”
“我做的選擇?”程北航驀地起身低笑,醉酒的雙眼通紅,有怒意迅速升騰,滿身的酒氣在林嘉周身散開,“林嘉你真是要臉,這種話你都說得出口?你給過我選擇的餘地嗎?當初要不是你勾引我,一路做局逼得我受製於林江生,我和爾爾會走到如今這步田地嗎?”
褪去白日裡的謙恭有禮,剩下的全是**裸的憤恨。
“你真覺得是我一直在害你?”林嘉聽見自己因為絕望悲涼而變得嘶啞難聽的聲音,“你以為你和顧爾爾變成這樣都是因為我?程北航我告訴你,就算我死了,你們兩個人也走不到一起!”
“那你就去死啊!”程北航被激怒,緊緊扼住林嘉的喉嚨,額頭上青筋暴起,似乎真的要將她置於死地一樣,“你去死啊!”
小孩子被吵醒,哭鬨不停。
原本寂靜的夜裡充斥著爭吵聲與啼哭聲,鄰間的保姆察覺到動靜,慌慌忙忙趕過來拍門勸導。
林嘉閉上眼睛,因呼吸困難而漲得通紅的臉頰上卻是一片寂然。
最後一刻,程北航將她狠狠摔在沙發上。
就像他裝醉一樣,如今也隻是裝糊塗,經曆這麼多事情,他早已經明白了許多,而對林嘉的斥責與憤恨,不過是自己軟弱無力的泄憤。
或許是因為實在太過疲憊,又或許是因為和程北航大吵一架,情緒得以發泄,這一晚林嘉難得睡得安穩,翌日一早醒來已經臨近中午。
她起床第一件事情便是朝嬰兒床走過去。
隻一眼,她的昏沉的睡意頃刻全無。
哪裡還有小孩的影子?
聯想到昨夜和程北航的爭吵,她的大腦一瞬間閃過萬千種想法,最終歸於一片空白,她半張著嘴巴愣在原地久久動彈不得。
“你醒了?”
伴隨著小孩兒嚶嚀的聲音,有人推門而入。
林嘉回過頭,目光落在他懷裡,終於鬆了一口氣。
她掩飾了自己的慌亂,故作平靜地走過去從他臂彎中接過小孩子。
程北航難得沒有去公司,他係著的圍裙還沒有摘下來,眉頭微微擰巴,猶豫了半晌還是扳過林嘉的身子,抬起她的下巴逼迫她直視自己。
“林嘉,對不起,昨晚的事情,是我喝多了。”
他語氣溫柔如水,聲音裡帶著宿醉之後的略微沙啞,有著蠱惑人心的力量,見林嘉依舊沉默,他笑著俯身在她嘴角落下一吻。
林嘉一下子紅了臉。
“不生氣了?那我們去吃飯,今天可是程老闆親自下廚……”他絮絮叨叨自顧自地她耳邊說著,儼然一副好丈夫好爸爸的模樣。
饒是已經見多了他像這樣飛快轉變的態度,可每一次這樣的時候,林嘉都恍惚生出自己真的代替了顧爾爾的幻覺。即便明知是幻覺,可她依然不忍拆穿,也捨不得將他推開。
要是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林江生進門所看到的便是這樣溫情的場景。
林嘉抱著小小的孩子笑著逗弄,程北航幫林嘉盛了飯遞過去,不停地夾菜給她,時不時也彆過頭去和孩子玩笑一番。
陽光從窗戶斜斜落入,映在透明的餐桌上,反射出一層淡淡的光芒,這樣美好的畫麵讓人不忍心打斷。
“嘉嘉。”林江生還是上前一步,目光落在林嘉脖子的紅印上,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程北航,臉上的笑意凝滯片刻轉眼恢複過來,似乎隨口問一句,“你脖子怎麼了?”
昨天晚上他們的爭吵,保姆一字不落地都告訴了他,倒不是他執意要乾預他們兩個人的生活,隻是林嘉對程北航所耗心思太重,即便眼下他們已結婚生子,但他知道,程北航的心一直不在這裡,林嘉自欺欺人,但他不得不替她思慮。
見兩個人都沒有說話,林江生三兩步跨過去在程北航麵前坐下來,看著他直問:“怎麼,吵架了?”
程北航沒有看林江生,兀自從林嘉懷裡接過孩子,遞給她一個眼神。林嘉會意,她苦笑一聲,這怕是他們之間唯一的默契了吧?
每一次爭吵之後,她都要配合著程北航在林江生麵前粉飾太平。
他逐漸習慣了假裝,她好像也習慣了原諒。
但這一次……
“對。”她在程北航錯愕的目光裡看到自己冷靜的模樣,“我們昨晚吵架了……”
林江生和程北航的臉色都變得極為難看,林嘉頓了頓,彆過頭看著程北航,慢慢地笑了:“不過——”她錯開目光,帶點撒嬌的語氣對著林江生,“哥,夫妻吵架拌嘴這種八卦你都要插手啊?”
程北航的臉色緩和過來,攬著林嘉的肩膀滿臉愧疚地對著林江生解釋:“昨天晚上飯局上喝多了……”
林江生看了林嘉一眼,沒有說話。
一場風波平息下去。
這一年的冬天來得格外早,第一場雪落地的時候林嘉裹了大衣坐在頂樓上,雪花紛紛揚揚,沒多久地上便覆上一層淺白,在夜色下宛如月光。
林嘉仰頭看著天上轟鳴而過的飛機。
爾爾,你要回來了吧?
最近我常常夢到以前的許多事情,醒來以後卻發現,到頭來我沒有得到程北航,也沒有留住你,無論你相不相信,最開始我真的不想打破我們三個人之間的平衡,但是後來,許多事情都變了,人是貪婪的,總渴望更多,而愛情在引發溫暖的另一麵,也會引發偏執、懷疑與嫉恨。
我曾經笑你執著於七年的幻想自欺欺人,但我何嘗不是重蹈你的覆轍。我目睹自己耗費整個青春暗戀的人,從光芒四射變得虛偽懦弱,我不願意接受也不甘心,所以我想儘一切辦法把他留在我身邊。
可是爾爾,真辛苦。
所以我打算放棄了。
雪落了一整夜,程北航回來的時候屋子裡空蕩蕩一片,他喊了幾聲林嘉,卻沒有任何反應,風從窗戶湧進來,吹得桌上的檔案嘩嘩作響。
他走過去俯身撿起落在地上的紙,眉頭不自覺地皺攏。
離婚協議書上最後一頁,林嘉的簽名格外刺眼。
番外二
浮生與共
《浮生》電影發布會現場,氣氛熱烈一片,台下的記者一層層排到了場外,主角尚未出場,人群裡已經是議論紛紛,更有甚者提早舉起相機,連問題都已經準備好,密密麻麻羅列了一長串。
一年前,當紅藝人齊沉在事業巔峰期陷入三角戀情,又有傳言稱他情史混亂,與林家千金林嘉自殺一事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流言四起,再往後各種猜測層出不窮,而當事人卻一直未做出任何回應,沒多久便與原經紀公司解約,而其當時主演的電影《浮生》在前期的瘋狂造勢之後,也忽然中止拍攝再無後續。
齊沉自此消失在眾人視線中。
卻不料想,一年之後他帶著即將上映的電影《浮生》又忽然重新出現。
場外有剛入行的年輕小記者捧著話筒奮力朝前擠,不忘歪著腦袋跟身邊人打聽:“這部電影真的有那麼厲害?我查過資料,那個編劇沒什麼知名度的啊?”
“你知道什麼?”身邊稍長一些的前輩白了她一眼,“電影好不好看要上映之後才知道,現在大家的關注點根本是在齊沉身上!”
人潮擁擠,兩個人被推推搡搡站立不穩,隔了許久,前輩記者又往前湊了一點,有些神神秘秘:“齊沉消失之前最後一次被拍到,是他在路上狂追一輛計程車,有人爆料說車裡坐著的正是齊沉的正牌女友。”
“啊?這種新聞也追?”小記者有些懨懨的。
“沒經驗,就是這種八卦大家才愛看啊……而且,聽說齊沉今天要公佈戀情……”前輩記者的聲音被人群忽然的躁動聲蓋過。
台上正是所有演員一一亮相的時候,但反常的是作為主演的齊沉卻落在隊伍最後麵出場,他穿簡單的風衣,似乎沒怎麼化妝,落在一群光鮮的演員中顯得有些懶散隨意,但即便如此,依然擋不住記者們瘋狂熱烈的追擊。
“一年前有媒體曾爆料林小姐大鬨片場之後不久便在家中自殺,請問你當年隱退是否與此事有關呢?”
“有網友稱你曾因感情糾紛與一男子深夜發生爭執,請問你是否真的陷入三角戀情?”
“《浮生》曾因你與公司解約而停拍,請問這次電影的上映是否表示你將重新回歸娛樂圈?”
……
“非常感謝大家的關注,”齊沉淺淺躬身,笑著說,“我這次更多是以製片的身份出場,所以希望大家能夠多關注電影本身。”
有人立刻捕捉到新的問題。
“請問這是否意味著你日後的發展將從台前轉至幕後?”
他倒也不迴避,坦然承認:“是的。”
還沒來得及再追問下去,有人緊緊追著八卦打斷:“一年前有人曾拍到你當街狂追一輛計程車,請問車內乘客是否真的是傳聞中你的正牌女友?”
他低了低頭,嘴角的笑意更深刻些,隔了半晌才緩緩開口,開玩笑一樣的語氣:“我那天在路邊上撿到過一堆行李,你們知道的,像我這種拾金不昧的大好青年,自然是要物歸原主的,”他說這話的時候,纔有幾分一年前的頑劣模樣,頓了頓又補充道,“一年前沒追上它的主人,所以現在還在等著,你們如果有人見到,不妨轉告她一聲,我雖然拾金不昧,但行李保管費還是很貴的……”
車子疾馳,卻偏偏遇上路口的紅燈。
司機看一眼後座盯著手機哭哭笑笑的女孩,心下明瞭幾分:“小姑娘彆急,失戀這種事,年輕人總得碰上幾次嘛,是你的彆人搶不去,不是你的,你這急急忙忙趕過去也挽回不了什麼……”
“綠燈了綠燈了,大叔快走!”車後座上的人不顧他的勸慰,火急火燎地催促著,還不忘解釋一句,“我是趕工作的事情。”
大叔笑了笑,什麼工作值得你一個小姑娘又是哭又是笑的,他沒有拆穿,踩一腳油門加了速。
發布會提問環節接近尾聲,熱烈氣氛仍然不減半分,見齊沉遲遲未正麵回複有關戀情的問題,有記者忍不住開始“關心”他的情感狀況。
“昨天微博上做發布會宣傳時提到,你會當場公開戀情,請問是否意味著你已經有戀情發展,而你此次轉型是否與戀情有關?”
“我……”
話沒說完,外場忽然陷入一片混亂。
有人硬闖會場。
而怪異的是,保安雖做著阻攔的架勢,但更多是將圍觀的人群攔住,反倒為擅闖者辟出了一條小道。
“不好意思,我遲到了!”
來人風風火火,拖著一隻小小的行李箱徑自朝舞台方向走過去,風塵仆仆的樣子,大概因為走得太急,聲音裡夾著喘息:“大家好,我是《浮生》的編劇顧爾爾。”
她不顧台下一乾人詫異的目光,兀自站在齊沉身邊做著自我介紹,強大的氣場竟一時唬住了所有人。
齊沉看著身邊人火急火燎的模樣,不自覺彎了眉眼笑,重複著她的話:“介紹一下,她是《浮生》的編劇顧爾爾。”
“至於之前所說的公開戀情這件事情,”不等台下發問,他接回剛才的話題,“我覺得已經沒有再強調的必要了,畢竟我這種大牌,幫人保管這麼久的行李,那筆保管費……”他笑,一隻手環上身邊人的腰際,“保管費她是還不起了,以身相許的話,我倒是勉強可以接受。”
語畢,便結束了問答環節,揮揮手下了台。
後知後覺的一乾人回過神來,議論紛紛。
《浮生》電影發布會之後,除卻戀情,又有關於齊沉自稱是大牌的傳言鬨得沸沸揚揚。
“哎,我發現這群人真的是……”顧爾爾趴在床上刷著新聞歎一口氣,“就不能報道一些好事情嗎?真的就去說你耍大牌了我的天……”
她實在看不下去,氣呼呼地將平板電腦丟在一邊,隔了許久又翻過身來,捏著身邊人的鼻子,笑嘻嘻地看著他不滿皺眉的樣子:“我就不相信我一個無關人員擅闖會場,工作人員會無動於衷,而保安也隻是做做樣子?你說,你是不是一早就做好了局等我跳?”
“嗯?”他裝作沒聽明白的樣子。
“齊沉你算準了隻要放出公佈戀情的訊息,我就會按捺不住趕過去?”她捏他鼻子的那隻手加大了力度。
齊沉睜開眼睛一把按住她的手驀地靠過去,卻是一臉無辜又理所當然的樣子轉移話題:“《浮生》可是你親生的崽,你這個做親媽的倒好,拍拍屁股走得灑脫,留下這些事情給我一個人扛,拍《浮生》可是耗儘了我所有的家產啊,這次真的變窮光蛋了,怎麼辦?”
顧爾爾紅著臉往後挪了挪,摸索著從包裡扯出兩張鈔票放在他麵前晃了晃,一臉狡黠:“求我啊,求我我就包養你。”
“這件事你本身就有責任,我不管,你得賠!”齊沉跟著往前挪了挪,索性耍起了無賴。
顧爾爾笑:“怎麼賠?以身相許夠不夠?”
齊沉臉皮厚,對她的調戲無動於衷,稍微用力反手就去搶她手裡的錢,卻不料被她靈巧躲開:“彆動彆動,這個可是我要拿去還債的。”
“除了我這筆債以外,顧爾爾,你到底還欠了多少風流債?快老實交代!”他欺身上前將她鉗製在胸前小小的空間。
顧爾爾立馬舉手投降:“林江生,是林江生啊……不然你以為那個時候我哪有錢說走就走?”
麵前人得到預料之中的答案,滿意地笑:“林江生的債我已經還過了,所以,我現在纔是你最大而且唯一的債主……”
他的吻密密麻麻地落下來,沒講完的話湮滅在唇齒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