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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骨畫皮 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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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過乳牙斷定年齡

秦昭整理了一下思路,眉頭微蹙,帶著一絲困惑:“這孩子,大概七歲左右通過乳牙判斷。死亡時間,大約在五天前。”

“死因……很矛盾。”她頓了頓,似乎在斟酌用詞,“我在他心臟部位發現了明顯的異常,心肌……嗯,就是心臟的肌肉,非常薄弱,供血嚴重不足屬於心肌缺血。通俗點說,這孩子先天就有很嚴重的心疾,能活到這麼大,已經是奇跡。”

陸錚的眉頭擰緊了,顯然在消化這些聞所未聞的詞語。

秦昭繼續道:“更奇怪的是他的胃和食道。胃裡發現了尚未完全消化的蜜餞殘渣。通常,隻有哄孩子喝苦藥時,才會給蜜餞作為獎勵。但是,他的胃裡沒有找到任何藥渣殘留!”

她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相反,我在他的食道裡,靠近咽喉的位置,檢測到了……劇毒藥物的殘留痕跡!”

陸錚的眼神瞬間變得無比銳利:“劇毒?”

“是。”秦昭肯定地點頭,語速加快,還原著當時的場景,“所以,事情很可能是這樣:有人想殺這孩子。對方用蜜餞哄騙孩子喝下摻了劇毒的藥。但孩子很機靈,或者貪嘴,堅持要先吃蜜餞。結果,蜜餞剛吃下去,還沒來得及喝藥,就因為情緒激動或者甜食刺激,誘發了嚴重的心疾,瞬間猝死!”

“而那個凶手,看到孩子突然倒下不動了,以為孩子是在裝睡或者抗拒喝藥,根本沒想到孩子是心疾發作死了!於是,凶手強行掰開孩子的嘴,把那碗劇毒的藥湯硬灌了進去!這才解釋了為什麼胃裡有蜜餞,卻沒有藥,而劇毒卻留在了食道裡!”

草棚內一片死寂。隻有秦昭清冷的聲音在回蕩,將一個無辜幼童臨死前的恐懼和凶手的殘忍冷酷,**裸地剖開在眾人麵前。

陸錚的臉色陰沉得可怕,眼底翻湧著冰冷的殺意。他沉默了足有半盞茶的時間,似乎在消化這令人發指的真相,又像是在權衡著什麼。

終於,他抬起眼,目光如實質的冰錐,牢牢鎖住秦昭,問出了一個讓秦昭始料未及的問題:

“這孩子的樣貌,因腐敗和生前病弱,已難辨清晰。但骨骼輪廓猶在。”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異的、不容置疑的壓力,“你能否……根據他的骨相,倒推出其生父的樣貌?”

秦昭愕然,隨即失笑:“陸大人,您當我是神仙不成?三庭五眼,遺傳規律,多少像父多少像母,我一無所知,如何憑空倒推?這根本是……”她差點脫口而出“基因和染色體”,硬生生刹住,“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如果,”陸錚向前逼近一步,強大的壓迫感幾乎讓秦昭窒息,他的目光銳利得彷彿能穿透她的靈魂,“我是說如果,你按照‘父親’的比例多推演幾分,儘可能地……模擬出一個成年男子最可能的麵貌輪廓呢?不需要十成十的像,隻需五六分神韻特征。”

秦昭看著他那雙深不見底、翻湧著某種巨大秘密和決斷的黑眸,心頭猛地一跳。她突然明白了陸錚的意圖——他並非真的需要一個精確的畫像,他需要的是一個指向性的“可能”!一個足以印證他心中某個可怕猜想的“輪廓”!

這孩子的身份……恐怕牽扯著足以震動朝野的秘辛!

秦昭沉默了片刻,迎著陸錚那幾乎要將她吞噬的目光,緩緩點了點頭。

“我……可以試試。但結果,我不保證。而且,這畫像,隻能作為您個人的參考,絕不能作為案件證據!”她強調道,眼神同樣銳利。

“允。”陸錚隻回了一個字。

很快,紙筆備好。秦昭坐在草棚外一張簡陋的木凳上,對著被白布重新蓋好的小小屍體方向,她已記住了關鍵骨相特征,閉目凝神片刻,然後提筆蘸墨。

筆尖在粗糙的宣紙上緩緩遊走。她摒棄了所有乾擾,將全部心神沉浸在顱骨的結構分析中。顴骨的高度暗示著什麼?下頜的收束偏向哪種男性特征?眉弓的隆起更像哪類人?結合孩子殘留的些許容貌特征,在遺傳學最可能的範圍內進行推演……

時間一點點過去。陸錚站在她身後不遠處,負手而立,目光沉沉地看著她專注的側影和筆下逐漸成型的線條。

終於,秦昭放下了筆。

紙上,一個成年男子的麵容躍然紙上。方額廣頤,鼻梁高挺,嘴唇偏薄,下頜線條剛毅中帶著一絲屬於上位者的冷硬。眉眼間,依稀能看出幾分那死去男孩的影子,但更多的是屬於成年男性的威嚴和一種深藏的陰鷙。

陸錚走上前,目光落在畫像上。

隻一眼!他深邃的瞳孔驟然收縮!如同平靜的深潭被投入巨石!儘管畫中人比他記憶中的那位更年輕,少了幾分久居上位的雍容,多了幾分銳氣,但那份眉眼間的輪廓和骨子裡的冷硬氣質……像!太像了!足以印證他心中那個最壞的猜想!

秦昭捕捉到他眼底那一閃而逝的震驚和凝重,心也跟著沉了下去。她剛想開口問什麼。

卻見陸錚麵無表情地拿起那張畫像,走到旁邊一盞點燃的油燈旁。火苗跳躍著,舔舐上宣紙的邊角。

“你……”秦昭驚愕出聲。

橘紅色的火焰迅速蔓延,貪婪地吞噬著墨跡和紙張。畫像上那個威嚴男子的麵容在火光中扭曲、變形,最終化為片片蜷曲焦黑的灰燼,飄落在地。

陸錚轉過身,臉上已恢複了一貫的冰冷淡漠,彷彿剛才焚燒的隻是一張廢紙。他看著秦昭驚疑不定的臉,聲音平靜無波:

“你既說了,此畫乃臆想杜撰,不足為憑,留之何用?徒增困擾罷了。”他撣了撣袖口並不存在的灰塵,語氣隨意,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終結意味。

秦昭看著地上那點迅速冷卻的灰燼,又看看陸錚那張在搖曳燈火下顯得格外冷硬深邃的側臉。

一股寒意,無聲無息地順著脊椎爬了上來,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什麼也沒再問。

但那灰燼裡彌漫開的,絕不僅僅是紙張燃燒的味道。那是滔天的權柄,是深宮的血腥,是足以將任何人碾成齏粉的、無聲的驚雷。

秦昭知道現在自己應該沉默。

陸錚則是看著她的側臉。

這丫頭,倒真顯出幾分清秀,隻是這清秀之下,藏著太多讓人看不透的東西。

摸骨畫皮,還能斷案。

這本事,若真能收為己用,馴服了這身桀驁的野性,磨去那些紮人的棱角,倒是一把極趁手的好刀。京城這潭渾水,暗流洶湧,他身邊缺的,就是這種在泥濘裡打過滾、帶著一股子狠勁和狡黠的“異類”。

他陸錚,從來不是什麼好說話、惜香憐玉的主。

錦衣衛指揮使的位置,是踩著屍山血海、用無數人的白骨和血淚堆砌起來的。

他對她的這點“縱容”,或者說,容忍她在他麵前耍的那些小聰明、演的那些戲,根源不過是那身值得利用的本事。

就像馴鷹,總要給些甜頭,磨掉些野性,才能讓它心甘情願地為你搏擊長空。

至於她那些小心思?

陸錚的唇角幾不可察地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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