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骨畫皮 161
如此清心自持,甚好!甚好!
他撫著她唇瓣的手,緩緩上移,帶著無儘的憐惜,輕輕捧住了她的臉頰。
指腹溫存地摩挲著她細膩的肌膚,目光在她臉上流連,彷彿要將她的模樣深深鐫刻進靈魂深處。
“時間不早了,”他的聲音放得更輕,帶著一種溫柔的催促,也帶著一絲必須離去的無奈,“你早點休息。”
話音落下,他微微仰頭,一個輕如羽毛、卻飽含著無限珍重與未儘情思的吻,帶著他唇上滾燙的溫度,輕輕地、無比鄭重地印在了她光潔微燙的臉頰上。
秦昭的心尖像是被這輕柔一吻燙了一下,酥麻的感覺瞬間蔓延開來。
她沒有立刻起身,反而在陸錚即將收回手時,迅速伸出自己的手,精準地抓住了他那隻帶著薄繭的大手。
十指,緊緊相扣。
沒有言語,隻有掌心滾燙的溫度和彼此指節纏繞的力度傳遞著無需言說的情意和承諾。
秦昭再次點了點頭,眼眸如同浸潤在春水中的星辰,明亮而溫柔地望進他深邃的眼底。
陸錚感受著掌心傳來的、與她緊密相連的觸感和力量。
他深深地回望她,將這一眼刻入心底,最終,才緩緩鬆開了手,小心翼翼地扶著她,讓她從自己身上下來,躺回床榻內側。
他利落地翻身下榻,動作間恢複了屬於指揮使的沉穩與利落,隻是那背影,在昏黃的燈光下,依舊殘留著一絲未褪儘的眷戀與緊繃。
他沒有回頭,徑直走向大門,推門而出,將一室的旖旎春色和未儘的溫情,連同那盞跳動的孤燈,一並留給了榻上的秦昭。
秦昭躺在尚帶著他體溫和氣息的錦被中,指尖無意識地撫過自己微腫的唇瓣和被他親吻過的臉頰,聽著外麵的風刮樹葉的沙沙聲,唇邊緩緩漾開一個甜蜜又帶著一絲悵然的弧度。
陸錚翻身出去,滾燙的臉在冷中也絲毫沒有冷卻。
剛才陸錚心中就在想,曾經眼前人是心上人,如今心上人是枕邊人。
隻餘下夜風在耳畔呼嘯。
陸錚幾個起落,身形如融入夜色的鬼魅,悄無聲息地落在自家彆院的後牆根。
腳尖一點,人已翻過牆頭,落在寂靜的庭院中。
院中巡邏的護衛隻覺一陣風掠過,再定睛時,那道身影已消失在通往內院的門廊儘頭。
“備水。”陸錚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急促,傳入值夜小廝耳中時,人已徑直走進了自己的淨房。
小廝不敢怠慢,立刻應聲去辦。
不多時,兩個粗壯仆役抬著一隻碩大的黃楊木浴桶進來,緊接著便是幾桶熱氣騰騰的水被快速注入。
白茫茫的水汽瞬間氤氳了整個淨房,帶著皂角和某種安神草藥的暖香。
陸錚解下沾了夜露的外袍,隨手丟在一旁的屏風上,露出裡麵深色的中衣。
他走到浴桶邊,看著那蒸騰的熱氣,伸出的手卻在觸及水麵時頓住了。
指尖傳來的滾燙溫度,非但沒有驅散他體內那股莫名的燥熱,反而像投入乾柴的火星,轟地一下點燃了他強壓下的記憶——和秦昭唇齒間柔軟而滾燙的糾纏、以及指尖下她衣料繃緊的觸感……還有那一聲沉入水底的、令人心悸的喘息。
熱水?他需要的是冰水!能澆滅這身由內而外灼燒起來的無名之火的冰水!
他蹙緊眉頭,盯著那桶熱水,一時竟有些愣怔,彷彿那熱氣是某種難以馴服的野獸。
“少爺,回來了?”一個沉穩蒼老的聲音在淨房門口響起。
鐘叔端著個托盤,上麵放著一杯剛沏好的熱茶。
他走進來,將茶放在一旁的矮幾上,目光掃過浴桶裡升騰的熱氣,又飛快地掠過陸錚那線條緊繃、甚至隱隱泛著不正常紅暈的側臉,最後,視線極其自然地避開了自家少爺那明顯泛著可疑紅暈的耳根。
“這更深露重,洗熱水澡正好驅驅寒氣,”鐘叔的聲音平穩如常,帶著不容置疑的關心,“洗冷水,容易著了風寒,傷身。”
陸錚沒回頭,隻從鼻腔裡哼出一個模糊的音節,算是應答,卻依舊固執地盯著那桶熱水,眉頭鎖得更緊。
他煩躁地擺擺手,聲音乾澀:“弄點冰塊來。”
鐘叔聞言重重地歎了口氣,卻也沒多說什麼,轉身又出去了。
不多時,他提著一隻裹著厚布的小木桶回來,裡麵是剛從冰窖鑿出來的、冒著絲絲寒氣的碎冰。
鐘叔走到浴桶邊,動作不疾不徐地將冰塊一塊塊投入滾燙的熱水中。
冰塊遇熱,發出細密聲響,白汽翻湧得更厲害了,但桶中水的溫度,肉眼可見地開始下降。
鐘叔一邊放冰,一邊狀似無意地開口,聲音壓得低低的,帶著點過來人的試探:
“少爺,這血氣方剛的年紀……若實在憋悶,這彆院裡……也不是沒有懂事的丫頭……”他話沒說完,點到即止。
陸錚猛地轉過頭。
那眼神,如同淬了寒冰的薄刃,帶著錦衣衛指揮使特有的、洞悉一切又飽含警告的銳利,直直刺向鐘叔。
淨房裡的溫度彷彿瞬間又降了幾度。
“鐘叔,”陸錚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壓力,“你這是……年紀大了,覺得清閒了?”
鐘叔心頭一跳,老臉一熱,連忙躬身,語氣無比恭順:“少爺教訓的是!老奴糊塗,老奴年紀大了,老眼昏花,不該管這些不該管的閒事。”他頓了頓,飛快地抬眼覷了一下陸錚的臉色,又立刻垂下,補了一句,語氣帶著點刻意放大的欣慰,“少爺……如此清心自持,甚好!甚好!”
他一邊說著“甚好”,一邊腳下不著痕跡地往門口挪,臉上那表情,分明是看透了一切卻又不得不裝作什麼都沒看懂的無奈,甚至還有點替自家少爺憋得慌的同情。
太難了。
鐘叔心裡嘀咕著,手腳麻利地退出了淨房,還不忘體貼地將門輕輕合攏。
門扉關閉的輕響剛落,淨房內便驟然響起“嘩啦——”一聲巨大的水響!是有人帶著一股近乎發泄的力道,猛地將自己沉入了冰水混合物中。
門外,鐘叔並沒有立刻走遠。
他站在廊下,聽著裡麵那持續不斷的、激烈拍打水麵的“嘩啦啦”聲,像是要把全身的燥熱和某種難言的情緒都衝刷乾淨,不由得又重重地歎了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