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骨畫皮 171
抵達村落
太行山如一條蟄伏的巨龍，橫亙於天地之間。
秦昭一行五人，連日快馬加鞭，終在天黑前趕至山腳。
群山環抱之中，坐落著穆家村——世代鎮守皇家龍脈的守陵人後裔聚居之地。
說是世代，可是據秦昭所知，當今陛下也僅僅是在位不到三十年。
看來這一家子，不簡單啊！
村口狹窄得僅容一車通過，如同咽喉。
甫一踏入，一股難以言喻的陰寒之氣便順著脊椎悄然爬升，激得人汗毛倒豎。
入口處，一棵虯枝盤結、不知年歲的巨樹拔地而起，濃密的樹冠幾乎遮天蔽日。
令人毛骨悚然的並非樹的古老，而是那粗壯橫枝下，赫然倒懸著的三具屍體！
兩男一女，屍體早已風乾扭曲，呈現出一種皮革般的深褐色，在穿穀而過的風中微微晃蕩。
他們的衣衫經年累月，已腐朽成絲絲縷縷的破布條，乾枯如草的頭發在風中簌簌抖動，彷彿下一刻就要化為齏粉。
最詭異的是，捆縛著屍身的繩索，竟是嶄新的、粗糲的麻繩！與屍骸的朽敗形成刺目的對比。
聶蛛兒猛地勒緊馬韁，駿馬不安地踏著蹄子，她喉頭滾動，隻吐出一個字：“這……”
卻再也說不出下文。
趙七和王浩也倒抽一口涼氣，臉色發白：“我的老天爺……這穆家村，到底是個什麼鬼地方？”
聲音裡帶著難以抑製的驚悸。
欒鶯驅馬更靠近聶蛛兒，手已下意識按在了腰間的軟劍柄上，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秦昭心中亦是疑竇叢生，後背寒意更甚。
她強自鎮定，目光銳利如刀，飛速掃過那些懸屍。
風乾肌膚的質地、衣物糟朽的程度、骨骼暴露的狀態……
法醫的本能讓她瞬間做出了初步判斷，這些屍體在此懸掛的時間，絕不下二十年！
而簇新的繩索，則昭示著一種令人不安的“維護”行為。
聯想到此行目標穆家世代司職大祭司，此地種種怪誕，極可能與某種古老、血腥的祭祀傳統相關。
貿然觸動，恐生不測。
“莫要多看，”
秦昭的聲音冷靜得如同冰泉，壓下了隊伍裡的騷動，“繼續前行，勿要掉隊。”
她率先催動坐騎，朝著村內深處行去。
通往村落深處的道路兩旁，景象愈發恐怖。
每隔一段距離，便可見森森白骨散落於雜草叢中，有的細小零碎，顯然是獸骨，有的則形態清晰，分明是人的臂骨、腿骨，甚至半掩在泥土中的骷髏頭骨，空洞的眼窩無聲地凝視著闖入者。
“秦姑娘，你看！”
王浩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指著路邊一具相對完整的半身骸骨。
秦昭勒馬細看，沉聲道：“有動物骸骨，亦有……人骨。此處風俗，恐非尋常。”
她心中疑雲更濃，這絕非尋常村落該有的景象。
趙七隻覺得胃裡一陣翻騰，臉色發青：“大白天的，這也太瘮人了！雞皮疙瘩掉一地！”
“彆說你，我也快吐了。”
王浩抹了把額頭的冷汗。
秦昭不再多言，隻沉聲下令：“所有人，勿碰任何骸骨，跟緊！”
一行人壓抑著心頭的不適與恐懼，在骸骨夾道的詭異小徑上行了約莫半炷香，眼前豁然開朗。
一片規劃得如同棋盤般規整的屋捨出現在眼前，青磚黛瓦，鱗次櫛比，透著一股與入口處截然不同的、近乎刻板的富足與秩序。
然而，這富足之下，卻死寂得可怕。
正值白日，村中大道空曠無人，家家戶戶門窗緊閉，聽不到半點人語雞鳴，唯有風吹過屋簷的嗚咽，更添陰森。
整個穆家村，如同一個巨大的、空無一人的精緻墳墓。
好在村中竟有一家掛著“穆家村客棧”招牌的所在。
大門緊閉，一塊木牌懸於門側，上書：“住店請叩門”。
秦昭翻身下馬，馬蹄鐵敲擊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回響，在這死寂中顯得格外突兀。
她抬手，指節在厚重的木門上叩擊了三下。
“吱——扭——”
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刺破寂靜，彷彿開啟了某個塵封已久的棺槨。
門被拉開一道縫隙，一張年輕卻毫無血色的臉探了出來，是店小二打扮。
他渾濁的眼睛飛快地掃過秦昭和她身後的四人，半個身子也隨之探出，聲音平淡無波：“幾位……住店？”
“是。”
秦昭點頭。
小二縮回身子。
片刻後，兩個同樣麵色木然的夥計無聲地走出來，牽過他們的馬匹，引向後院。
“勞駕，喂些上好的草料。”
趙七揚聲叮囑，試圖打破這詭異的沉悶。
“客官放心。”
小二應了一聲，這才將門完全拉開一扇，側身道：“幾位，請進。”
趙七當先跨入，秦昭等人緊隨其後。
待最後一人進來，那店小二立刻回身，“哐當”一聲，將沉重的木門緊緊關閉、閂好，隔絕了外麵慘淡的天光。
客棧大堂內光線昏暗，雖是大白天，卻不得不點著許多蠟燭。
燭火搖曳，在牆壁上投下幢幢鬼影，將本就壓抑的氣氛渲染得更加陰森可怖。
廳內並非空無一人，幾張桌子旁坐著些客人，衣著華貴，或戴珠翠，顯然並非村中之人，更像是遠道而來的富商或官眷。
他們麵前的桌上，無一例外地擺滿了雞鴨魚肉等豐盛菜肴，但擺放的方式卻令人頭皮發麻——所有的碗盤，都以一個倒三角的形狀堆疊著，尖角直指上方，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邪異。
這三桌客人個個麵色凝重，眉頭緊鎖，心事重重，對著滿桌倒三角的“貢品”，幾乎沒有動筷的跡象。
店小二引著秦昭等人來到櫃台前：“幾位客官，要幾間房？”
“五間，相鄰的。”
秦昭道。
“好嘞！”
小二應著，“那等下，幾位是在大堂用飯，還是送到房裡？”
秦昭看了一眼身後同伴，道：“就在大堂吧。我們先回房安置行李，飯菜勞煩看著安排些合口的。”
“得嘞！”
小二點頭，隨即又壓低聲音，帶著一種近乎警告的口吻補充道：“不過，幾位客官切記，進了客房，無論白日黑夜，萬萬不可開窗。這是咱們穆家村……祖上傳下的規矩。”
秦昭眸光微閃，頷首：“知道了。”
趙七在櫃台上放下一錠不小的銀子。
五人各懷心事，踩著吱呀作響的木樓梯上了二樓。
樓梯轉角處，趙七忍不住湊近秦昭，聲音壓得極低，帶著明顯的後怕：“秦姑娘，我這後背……怎麼一直涼颼颼的？這鬼地方……”
“稍安勿躁，”
秦昭低聲回應，眼神銳利地掃過走廊兩側緊閉的房門，“先放行李，稍後飯桌上，再設法打探。”
客房倒是出乎意料的整潔寬敞。
一床一桌四椅，梳妝台，衣櫃俱全。左側以一道軟簾隔開，後麵放置著一個半新的柏木浴桶。
隻是門窗緊閉，光線極差，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若有似無的陳舊木料和塵土混合的氣味。
秦昭點燃桌上的蠟燭，昏黃的光暈勉強照亮方寸之地。
她將簡單的行李布包放在桌上，目光再次仔細地審視了一遍房間的每一個角落，確認無異樣後，才吹熄蠟燭，轉身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