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骨畫皮 191
失蹤人口
北鎮撫司的值房裡，空氣凝滯得如同灌了鉛。
這一天徹底打破了北鎮撫司的寧靜。
一個頭發花白、穿著粗布短褂的老漢撲通跪倒在地，枯瘦的手死死攥著陸錚飛魚服的下擺，渾濁的老淚縱橫交錯，在溝壑縱橫的臉上衝出泥濘的痕跡。
“大人！青天大老爺啊！”老漢的聲音嘶啞破碎，帶著撕心裂肺的絕望，“求您救救我兒！救救我們蘇家村那些後生啊！”
陸錚眉頭緊鎖，俯身扶住老漢顫抖的胳膊，沉聲道：“老伯莫急，起來說話。你是哪裡人？出了何事？”
老漢被陸錚半攙半扶地架起，身體依舊抖得像風中落葉：“小老兒…是京城西郊蘇家村的人。我叫蘇老栓…我兒蘇大河…還有我們村裡的裡正蘇長存，帶著村裡四十多個年輕力壯的後生…整整四十六口子人啊！”
他伸出布滿老繭、骨節粗大的手指，比劃著那個龐大的數字，彷彿要抓住什麼虛無的希望。
“半個月前，裡正說，西山那邊招工種樹苗！一天給三十文錢！現結！這…這是天大的好事啊！村裡能動的後生都去了！可這一去…”
蘇老栓的聲音猛地拔高，又驟然哽住，隻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壓抑不住的嗚咽。
“整整半個月了！音信全無！一個都沒回來！連個口信都沒有啊！”
值房內落針可聞，隻有老漢悲愴的嗚咽在回蕩。
王浩、趙七等人麵色凝重。
秦昭站在陸錚身側，心頭一沉。
四十六名青壯年，集體失蹤半月之久？
蘇老栓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臉，強行壓下悲聲，繼續道：“我等啊等，實在等不住了！昨兒個，我拉著村裡幾個還能走動的老夥計，壯著膽子去西山找！可…可那西山…”他的眼神裡透出巨大的恐懼和茫然，“啥都沒有啊大人！沒有新種的樹苗，沒有搭的窩棚，連個生火做飯的灰堆都找不到！那地方…那地方就像從來沒人去過！荒得嚇人！”
“出了這麼大的事，為何不早些報官？”陸錚的聲音冷靜，帶著審視。
“報了！大人！頭幾天沒訊息我們就去京兆衙門報了！”
蘇老栓急急道，臉上滿是委屈和憤怒，“衙門也派了人，就來村裡問了一圈，各家各戶都問了，然後…然後就沒了下文！這又過去三天了，屁都沒放一個！我…我這心慌啊大人！眼皮子跳得厲害，總覺得…覺得我兒他們是真出大事了！”
他捶打著自己的胸口，痛苦不堪。
秦昭秀眉微蹙。如此大規模的人口失蹤案，京兆衙門絕不可能置之不理。
唯一的解釋是，他們可能暗中調查過，但毫無頭緒，才暫時壓下了訊息。
“好了，老伯。”陸錚沉聲道，語氣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穩定力量，“此事，北鎮撫司知道了。你先回去安心等候訊息，若有任何線索，立刻來報。”
他示意趙七，“趙七，送蘇老伯回去，務必妥當。”
趙七應聲上前，小心攙扶起幾乎脫力的蘇老栓，低聲安撫著向外走去。
蘇老栓的身影剛消失在門外，值房內的壓抑氣氛尚未散去，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便由遠及近。
六扇門捕頭趙世豪帶著幾名手下，風塵仆仆地闖了進來，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焦灼。
他目光掃過陸錚，立刻抱拳行禮，聲音又快又急：“陸大人！卑職趙世豪，實是迫不得已，特來向大人求助！”
陸錚抬眼，眸中波瀾不驚：“趙捕頭，何事如此匆忙？”
“蘇家村！”趙世豪開門見山，語氣沉重，“西郊蘇家村，四十六名青壯男丁，由裡正蘇長存帶領，於月餘前前往西山務工，至今音訊全無！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他語速極快，顯然事情已火燒眉毛，“我們六扇門接到報案後，第一時間派人去了蘇家村，挨家挨戶核實，情況屬實！裡正蘇長存也一同失蹤！絕無一人返回！”
“西山？”陸錚重複道，指尖在桌麵輕輕叩擊，“可有派人去西山探查？”
“去了！”趙世豪用力點頭，臉上帶著深深的不解和挫敗，“那西山誰不知道？地勢險峻，山路陡峭難行，曆來傳聞有猛獸出沒！尤其是大風天，山間常有瘮人嚎叫，附近百姓都不敢輕易深入。卑職親自帶隊上去看過，正如那老漢所言，現場乾淨得詭異！沒有大規模人員活動的新痕跡，沒有營地的跡象，甚至連條像樣的新踩出來的山路都沒有！彷彿那些人…憑空消失在了西山！”
他深吸一口氣，語氣帶著懇求，“陸大人，此事詭異離奇，涉及人口眾多，影響極大！六扇門人手有限，勘查手段也…實在是束手無策了！懇請大人援手！”
陸錚沉默片刻，目光銳利如刀。他伸出手：“卷宗我看看。”
趙世豪立刻從身後捕快手中接過一份厚厚的卷宗，雙手恭敬地呈上。
陸錚快速翻閱，紙張發出沙沙的輕響。
卷宗記載與蘇老栓所述、趙世豪補充的情況完全吻合，甚至更為詳細地記錄了走訪村民時各家的反應和失蹤人員的姓名、大致年齡。
他合上卷宗，抬眼看向趙世豪，隻說了三個字：“我們接。”
趙世豪如釋重負，深深一揖：“卑職代蘇家村百姓，謝過陸大人！六扇門上下，聽憑大人差遣！”
“維持好蘇家村秩序，安撫村民，若有異常，隨時來報。”陸錚吩咐道。
“是！”趙世豪再次抱拳，帶著手下匆匆離去。
值房內重歸安靜，氣氛卻比之前更加凝重。
秦昭上前拿起那份卷宗，指尖劃過粗糙的紙頁，一目十行地快速瀏覽。
卷宗裡除了更詳儘的失蹤名單和村民口供，並無更多實質性線索。
“大人，”秦昭放下卷宗，清亮的眼眸中滿是疑惑，“四十六個大活人，說去西山種樹，可西山卻如同無人踏足之境…這太不合常理。除非…”
她頓了頓，聲音壓低，“他們根本就沒去西山？或者…去的不是我們看到的那個西山？”
陸錚的目光掃過在場的得力乾將，沉穩下令：“沈煉，欒鶯。”
“屬下在！”沈煉與欒鶯同時踏前一步。
“你二人精於追蹤之術，即刻前往西山。”陸錚的目光落在他們身上，“哪怕時隔半月，也給我一寸寸地搜！我要知道，那些人是否真的上過山，若有，他們最後消失在哪裡！”
“是！”兩人領命，眼中燃起探查的火焰。
“趙七，王浩，秦昭。”
“屬下！在！”三人應聲。
“你們三人，速去蘇家村。趙七、王浩負責挨家挨戶詳細走訪，詢問每一個失蹤人員的體貌特征、衣著、隨身物品，以及離家前有無異常言行。秦昭，”陸錚看向她，“你負責根據家屬描述，繪製所有四十六名失蹤人員的畫像！要快！繪製完成後，立刻臨摹多份，張貼於各城門、碼頭、官道驛站的人口失蹤招領處！同時知會各城門守軍、水路巡檢司，嚴查過往人員，防止失蹤人口被轉移外流！”
“遵命！”三人肅然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