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骨畫皮 243
兩對新人齊齊躬身
吉日良辰,滿宮紅綢翻飛,喜樂喧天。兩頂流光溢彩的八抬喜轎,在宮門處並排而列,引得無數宮人駐足翹首。
今日是雙喜臨門的大日子——大理寺卿沈硯迎娶北狄明珠慕容豔,錦衣衛指揮使趙七迎娶霓裳郡主。
更難得的是,兩對新人不約而同地請了秦昭做證婚人。陸錚心疼自家皇後,怕她連著兩場大禮太過勞累,索性大手一揮,將兩場婚事安排在了同一天,同一時辰,同一座大殿之內。
大殿之內,紅燭高燒,龍鳳呈祥。兩對璧人,一對是清冷孤高的沈硯與明豔如火、眸帶異域風情的慕容豔;一對是沉默如磐石、身姿筆挺的趙七與一身火紅嫁衣、蓋頭下仍難掩雀躍之色的霓裳。
秦昭一身明黃鳳袍,立於高堂之上,看著殿下並肩而立的四人,眼底盈滿欣慰的笑意。她清越的聲音穿透喧鬨的喜樂:“一拜天地——謝天地作合!”
兩對新人齊齊躬身,動作竟有幾分默契的和諧。
“二拜高堂——謝君恩浩蕩!”帝後代高堂受禮。
陸錚端坐於秦昭身側,威嚴的目光掃過殿下,唇角也難得地含著一絲溫和的笑意。
“夫妻對拜——琴瑟和鳴,白首同心!”
沈硯與慕容豔相對一拜,清冷與明豔的碰撞,激起無聲的火花。趙七的動作略顯僵硬,卻無比鄭重,霓裳隔著蓋頭,彷彿也能感受到他目光的灼熱,耳尖悄悄紅了。
“禮成——送入洞房!”
秦昭的聲音帶著由衷的喜悅,尾音微微揚起。
“哦——!”
殿內瞬間爆發出震天的歡呼和善意的起鬨,氣氛瞬間被推至繁體。兩對新人被簇擁著,在喧天的祝福聲中,各自走向屬於他們的嶄新人生。
陸錚悄然握住了身側秦昭的手。她的手心溫熱,指尖卻有些微涼。他側過頭,看著她依舊含笑目送著新人離去的方向,燈火在她清澈的眸中跳躍,如同細碎的星辰。那份由衷的歡喜,讓陸錚心頭一軟,卻又湧起一絲難以言喻的愧疚。
他微微用力,將她的手完全包裹在自己溫熱寬厚的掌中,聲音低沉,帶著無儘的憐惜和遺憾:“昭兒,看著他們……我忽然覺得,虧欠了你太多。你我大婚之時,不過是一道詔書,一場匆匆的冊封禮,遠不及今日這般盛大熱鬨。是我思慮不周,委屈了我的皇後。”
秦昭原本沉浸在婚禮的喜悅中,並不在意這些形式。
可被陸錚這麼一說,她眼珠一轉,小狐狸似的狡黠光芒閃過,故意板起臉,煞有介事地點頭:“嗯,陛下這麼一說,臣妾也覺得虧大了!堂堂帝後大婚,滿朝文武、宗室勳貴,那得收多少份子錢啊!”
她掰著手指,彷彿真在盤算損失了多少真金白銀。
陸錚被她這財迷模樣逗得忍俊不禁,方纔那點愧疚瞬間被濃濃的寵溺取代,無奈又縱容地捏了捏她的指尖:“你呀……”
這一聲歎息裡,是化不開的甜膩。
喧囂漸遠,新人已去。
她從遠去的人群身影之中發現了兩對有貓膩,就是擅長追蹤術的沈煉和欒鶯,還有王浩和聶蛛兒,他們倒不是做了什麼明目張膽的事情,而是眼神,一直死死鎖在對方身上的眼神。
秦昭的目光追隨著霓裳那頂火紅喜轎離去的方向,燈火闌珊處,終究隻剩下宮牆深重的影子。
她眼中浮起一絲真切的落寞,輕輕靠在陸錚肩頭:“熱鬨散儘,倒真有些捨不得霓裳那丫頭了。日後這深宮,再沒人在我耳邊嘰嘰喳喳,碎碎念個不停了。”
陸錚攬住她的肩,溫聲安撫:“這有何難?她的郡主府離宮城不過幾條街,你若想她,一道懿旨召她入宮,陪你住上十天半月便是。”
秦昭聞言,抬起頭,故意眨了眨眼,帶著促狹的笑意:“召她入宮?那多沒意思。若我想她了,親自去她的郡主府小住幾日,看看她過得好不好,豈不更自在?”
“那怎麼行!”
陸錚想也沒想,脫口而出,手臂下意識地收緊,彷彿怕她此刻就要溜走,“我一日都不能離了你!”
語氣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佔有慾。
“噗嗤——”
秦昭被他這緊張的模樣逗笑,伸出纖纖玉指,在他光潔飽滿的額頭上輕輕一彈,“對啊,你都捨不得我一日不見。那趙七欠你的呀?人家剛娶瞭如花似玉的新媳婦兒,蜜裡調油的日子才開頭,你就想著把人家的心尖尖召進宮來?陛下,您這不是給趙指揮使心裡添堵,給自己拉仇恨麼?”
陸錚一愣,隨即恍然,看著秦昭眼中狡黠又瞭然的笑意,自己也忍不住低低笑了起來。是他關心則亂,失了分寸。
他正想再說些什麼,卻見秦昭臉色倏地一變!方纔還笑意盈盈的臉龐瞬間蒼白,秀眉緊緊蹙起,一隻手猛地捂住了嘴,身體微微前傾,發出一陣壓抑不住的乾嘔聲!
“昭兒!”
陸錚臉上的笑意瞬間凍結,被巨大的驚慌取代。
他一把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看著她難受得眼角都沁出了淚花,心像被狠狠揪住,“定是今日兩場大禮,人來人往,把你累壞了!好端端的這是怎麼了?都怪我!”
他懊惱自責不已,當機立斷,俯身便是一個利落的攔腰橫抱,將秦昭穩穩地護在懷中,轉身大步流星就往寢殿方向走。
“祿德海!快!傳太醫!所有當值的太醫,立刻到昭陽殿候著!快!”
帝王的命令帶著前所未有的焦灼,響徹在空曠下來的殿宇間,驚起簷下棲息的鳥雀。
祿德海連滾滾爬地應聲而去。
被陸錚緊緊抱在懷裡的秦昭,被他這如臨大敵的模樣弄得又是無奈又是心疼。
方纔那股翻江倒海的惡心感稍稍平複,她緩了口氣,看著陸錚緊繃的下頜線,感受著他胸膛傳來的急促心跳,忽然起了頑皮的心思。
她輕輕抬手,在他堅實的胸口不輕不重地捶了一下。
“唔?”
陸錚正滿心焦灼,被她這一捶,腳步未停,卻下意識低頭看去。
隻見懷中的秦昭,雖然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那雙清亮的眸子卻重新盈滿了光彩,正含笑盈盈地望著他,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柔和……一絲小小的得意。
她雙手主動環上他的脖頸,將溫軟的唇瓣湊近他的耳廓,吐氣如蘭,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氣音,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說道:
“陸錚……傻木頭……你要當父皇了。”
腳步,猛地頓住!
陸錚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整個人僵在原地。
他抱著秦昭,難以置信地低下頭,深邃的眼眸緊緊鎖住她含笑的臉龐,裡麵翻湧著震驚、狂喜、不敢置信,種種情緒交織,最終化為一片璀璨到極致的星光。
方纔的凝重和焦灼,如同冰雪遇陽,瞬間消融殆儘,眉宇間隻剩下巨大的、幾乎要滿溢位來的喜悅和溫柔。
“……真的?”
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小心翼翼的求證,彷彿怕驚碎了這從天而降的美夢。
秦昭看著他這傻乎乎的模樣,心軟成了一汪春水,用力點了點頭,臉頰飛起紅霞:“嗯!昨日太醫來請平安脈時診出來的。本想昨夜就告訴你的,結果……被霓裳的嫁妝單子一攪和,給忙忘了。”
短暫的靜默後,陸錚抱著她的手臂收得更緊,彷彿要將她揉進骨血裡。他重新邁開腳步,步伐依舊穩健,卻透著一股輕快的、彷彿要飛起來的雀躍。他一邊走,一邊故作凶狠地“哼”了一聲:
“是哪個不長眼的太醫?!診出這等天大的喜事,竟敢隔了一夜才讓朕知曉?真是……”
他琢磨著該用什麼詞才能表達自己的“憤怒”和狂喜。
“是我!”
秦昭不等他說完,雙手捧住他的臉,迫使他低頭看著自己。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帶著狡黠和無限的愛意,故意湊近他,鼻尖幾乎要碰到他的,吐氣如蘭,“是我不長眼,瞞著你的。陛下……你打算怎麼收拾我呀?”
陸錚的腳步再次頓住,就停在寢殿門口灑落的溫暖燭光裡。
他低頭看著懷中人兒俏麗的臉龐,那雙盛滿了星辰大海的眸子裡,清晰地映出自己此刻同樣溢滿幸福和傻氣的倒影。
所有的言語都顯得蒼白,他喉結滾動,最終隻是低下頭,用額頭抵著她的額頭,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裡是無儘的滿足和寵溺,彷彿擁有了整個世界。
“收拾你?”
他蹭了蹭她光潔的額頭,聲音低沉而纏綿,帶著濃得化不開的甜意,“自然是……用一輩子,好好‘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