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骨畫皮 259
更像一場黑吃黑
一股難以形容的、更加濃烈刺鼻的氣味猛地噴湧而出！
那是高度腐敗的屍臭、濃烈汽油味以及鐵鏽味混合而成的、令人窒息的地獄氣息！強光手電筒的光束迫不及待地從縫隙中射入。
桶內，是半凝固、黑褐色、粘稠得如同瀝青的油液。
隨著蓋子的掀開和光線的湧入，油麵微微晃動，一個慘白、腫脹、五官扭曲猙獰的人臉，如同水鬼般，緩緩從粘稠的油液中浮了上來！
空洞的眼窩正對著上方，彷彿在無聲地控訴。
饒是見慣了血腥場麵，朱凱也忍不住乾嘔了一聲，臉色煞白。
“這裡！”陸錚的聲音穿透令人作嘔的氣味，冷硬如鐵，“快！把人弄出來！小心取證！”
隊員們強忍著不適，迅速架設簡易滑輪，戴上防毒麵具和加厚手套。
當那具完全被黑褐色油膏包裹、腫脹變形的男性屍體被緩緩吊離油桶時，濃烈的惡臭幾乎令人昏厥。
秦昭早已戴上口罩和手套，在屍體被小心平放在鋪好的防水布上時，立刻蹲下身開始初步檢驗。
她的動作依舊專業而迅捷，彷彿隔絕了周圍令人窒息的氣味和視覺衝擊。
“死者男性，年齡初步判斷25歲左右。死亡時間……在油液和低溫環境下延緩了腐敗，但根據屍體腫脹程度和麵板皂化跡象判斷，應在兩個月內。”
她的聲音透過口罩，冷靜得如同在宣讀教科書。
她的目光並未在屍體上停留過久。她站起身，從隨身攜帶的小型勘察箱裡取出一個噴壺，裡麵是魯米諾試劑。她走到那個剛被清空的油桶旁，對著桶口下方及周圍的水泥地麵，仔細地噴灑開來。
深藍色的化學熒光，如同地獄之火，瞬間在昏暗的廠房地麵上點燃！
大灘大灘的、早已乾涸滲入水泥縫隙的潛血痕跡，在魯米諾試劑的作用下，發出妖異的藍光！
血跡呈現出明顯的噴濺、流淌和……拖拽的形態！範圍之大，觸目驚心！
秦昭的目光追隨著這些藍光，如同解讀著死亡留下的密碼。
她指向血跡噴濺最密集區域左側的另一個油桶，以及血跡拖拽痕跡延伸方向的後側方角落：“陸隊，左邊那個，還有後側方角落那個油桶，都需要開啟檢查。”
陸錚的心沉到了穀底，立刻指揮隊員行動。
“哐當！”“哐當！”
又是兩個沉重的蓋子被撬開。
同樣的惡臭彌漫開來。
同樣的，浸泡在粘稠油液中的屍體被吊了出來！一具，兩具！
三具被油汙包裹的年輕男屍，並排躺在冰冷肮臟的地麵上。
廠房內死寂一片，隻有隊員們粗重的呼吸聲和偶爾壓抑的乾嘔。
殘陽的最後一點餘暉徹底消失，廠房內陷入更深的昏暗，隻有勘查燈慘白的光柱切割著令人窒息的黑暗。
秦昭站在三具屍體和那大片妖異藍光之間，聲音清晰地穿透壓抑的空氣：
“根據現場血跡形態分析，這裡是第一案發現場。三名死者死於槍擊，死亡時間相近。”
她指向第一具被發現的屍體，“致命傷在口腔內部，子彈貫穿後腦，近距離處決式射擊。”手指移向第二具，“左胸心臟位置和右側肋下各一槍，正麵遭遇，快速射殺。”
最後指向第三具，“後背多處中槍，呈逃跑姿態被射殺。”
她的目光掃過地上大片大片的潛血反應和清晰的拖拽痕跡，“現場發生過激烈交火，至少有兩方以上人員參與。事後有人進行了相當程度的清理，試圖掩蓋血跡，並將屍體投入油桶試圖毀屍滅跡。”
她頓了頓，目光看向陸錚，帶著法醫特有的、指向真相的銳利：“李健撿到的那支槍，很可能就來自這場火拚的失敗者，或者……某個倉促離開的倖存者。”
陸錚的眼神幽深如寒潭。
他緊抿著唇，下頜線繃得像刀鋒。秦昭的分析，如同利刃，精準地剖開了這廢棄油廠深藏的罪惡一角。
這絕不是簡單的械鬥，更像一場黑吃黑、涉及非法交易的殘酷清洗！
“身份！這三個人是誰？交易的是什麼？誰清理的現場？誰拿走了大部分的槍？”陸錚的聲音低沉，帶著風暴來臨前的壓抑，“把屍體和所有物證——彈殼、油樣、地麵刮取物，全部帶回去！一寸地方都彆給我漏掉！”
“是！”隊員們齊聲應道，聲音在空曠的廠房裡激起沉悶的回響。
勘察燈的光束在油汙的地麵上晃動，人影幢幢。
秦昭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提取著關鍵部位的油樣和屍體接觸點的微量物證。
陸錚站在稍遠處，目光沉沉地掃視著這片罪惡的溫床，最終落在秦昭專注而冷靜的側影上。
她半跪在汙穢的地麵，強光勾勒出她專注的輪廓，口罩上方露出的眉眼沉靜而銳利，彷彿周圍地獄般的景象也無法撼動她追尋真相的意誌。
那專注的神情，那在汙濁中依舊挺拔的身影……一種強烈的、無法言喻的熟悉感再次狠狠撞擊著陸錚的心口。
他下意識地抬起手，指腹無意識地按在自己左胸心臟的位置。
那裡，隨著每一次心跳，那股沉甸甸的悶痛感，似乎與眼前這個身影產生了某種奇異的共鳴。
他皺緊眉頭，強行壓下這不合時宜的悸動和困惑。
廠房外，最後一絲天光也被黑暗吞噬。
勘查車的頂燈亮起，將這座鋼鐵墳墓映照得如同鬼域。
三具覆蓋著白布的擔架被依次抬出，連同那些裝著致命證據的密封箱，即將被送往法醫所冰冷的解剖台和實驗室的精密儀器之下。
新的風暴，已在無聲的油汙與血腥中，悄然張開了它猙獰的巨口。
而站在風暴中心的兩人，一個低頭凝視著死亡的痕跡，一個抬頭望向深不可測的黑暗，他們之間那無形的、由案件和某種更深沉東西交織而成的紐帶，在廢墟的陰影裡無聲地收緊。
陸錚看向秦昭：“走吧，秦法醫。”
秦昭點頭。
法醫所的無影燈下，空氣冰冷而凝滯，隻有器械碰撞的細微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