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骨畫皮 331
還真有‘報應’這回事
篤篤篤。
清脆的敲門聲打破了死寂。
徐曼抱著她那台貼滿個性貼紙的膝上型電腦,倚在門框上。
她臉上慣常的輕鬆狡黠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凝重和一絲……解氣的複雜神色。
陸錚聞聲回頭,目光落在她懷裡的電腦上。
徐曼抬了抬下巴,示意螢幕:“陸隊,結果出來了。”她走進來,將電腦放在陸錚的辦公桌上,指尖在觸控板上滑動幾下,調出一份加粗了標題的DNA比對報告和一份陳舊的失蹤人口檔案掃描件。
“喬旺雄的DNA樣本,”她指著螢幕上並列的兩組基因圖譜,關鍵點位被紅色標記線醒目地連線起來,“和當年報案丟失孩子的段勝,生物學親權關係成立概率大於99.99%。他就是段勝當年‘丟’的那個兒子。”
“段勝?”陸錚的眉頭瞬間擰緊,這個名字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眼中激起複雜的漣漪。
秦昭也走了過來,她對學術圈之外的名字並不敏感,疑惑地問:“這個人……有什麼特彆的嗎?”
陸錚的目光依舊停留在那份報告上,聲音低沉:“段勝。國內頂尖的應用心理學大師,尤其在行為分析和心理暗示領域,是權威中的權威。著作等身,名利雙收。”
徐曼接著陸錚的話,語速很快,帶著一種冰冷的、揭露真相的鋒利:“當年孩子丟失後,段勝主動報的警,鬨得沸沸揚揚。他當時的妻子,也就是孩子的生母,叫林秀芬,一個女人,像瘋了一樣到處找孩子,貼尋人啟事,跑遍了大半個中國,整整找了二十多年,從未放棄過。”
秦昭敏銳地捕捉到了徐曼敘述中的關鍵:“為什麼是母親一直在找?段勝呢?這位心理學大師在乾什麼?”
徐曼冷笑一聲,指尖點開另一份檔案:“丟了孩子不到一年,他們就離了婚。段勝轉頭就娶了當時赫赫有名的財經雜誌《資本論》創始人的獨女,周綺雯。靠著嶽父家的財力和人脈,他那些理論迅速被包裝推廣,名利雙收。這麼多年,夫妻倆恩愛形象經營得滴水不漏,是上流圈子裡有名的‘神仙眷侶’。”
秦昭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上來,她看向陸錚:“這……這太符合邏輯了!可是如今證據擺在麵前,故意丟失孩子,甩掉‘糟糠之妻’,攀上高枝,用孩子和妻子的悲劇做踏腳石,鋪平他的學術和名利之路!簡直……”
“禽獸不如?”徐曼替她補完了後半句,隨即聳聳肩,“懷疑合情合理,可有什麼用?二十多年了,當初的報警記錄完美無缺,他表現得痛不欲生。沒有直接證據能證明他是故意遺棄甚至……謀殺親子。法律拿他沒辦法。”
秦昭胸口那股悶氣更重了:“那……那個一直找孩子的母親,林秀芬呢?”
徐曼操作電腦,調出一份簡短的死亡證明掃描件,日期是兩年前:“積勞成疾,心碎而亡。到死,眼睛都沒閉上。”
辦公室裡隻剩下壓抑的沉默。
秦昭閉上眼,重重地歎了口氣,那歎息聲裡充滿了對命運無情的憤怒和深深的無力感。
陸錚掐滅了早已熄滅的煙蒂,走到秦昭身邊,寬厚的手掌在她肩膀上輕輕按了按,傳遞著一絲無言的安慰。“或許,”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命運虧欠的,冥冥之中,總會有另一種方式償還。”
徐曼聞言,嘴角忽然勾起一個極其古怪的弧度,帶著點幸災樂禍,又帶著點天理昭彰的快意:“嘿,陸隊,秦姐,你們猜怎麼著?還真有‘報應’這回事。”
陸錚和秦昭同時看向她。
徐曼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幾下,螢幕上彈出幾張加密醫療報告的截圖,顯然是入侵了某家高階私人醫院的係統。
“段勝和周綺雯,結婚這麼多年,一直沒孩子。對外說是追求事業,丁克一族。”
她指著報告上的診斷結論,“真相是,段勝,弱精症,精子活性低得可憐,幾乎不可能自然受孕。”她又指向另一份報告,“而這位千金小姐周綺雯,先天性子宮發育不全,石女。根本不可能懷孕。”
“你怎麼……”陸錚剛想問來源。
徐曼狡黠地眨眨眼,手指在唇邊比了個“噓”的手勢,一切儘在不言中——她的老本行。
陸錚盯著螢幕上那冰冷的醫學宣判,沉默了幾秒,最終緩緩吐出一句:“天理迴圈。”
秦昭看著那診斷結果,再想到喬旺雄扭曲的一生和生母林秀芬絕望的尋找,心中那股鬱結的悶氣似乎找到了一絲宣泄口,卻又被更深的悲涼覆蓋。
這遲來的、生理意義上的“斷子絕孫”,對於段勝那樣精緻利己的人來說,或許比任何法律懲罰都更錐心刺骨。
陸錚抓起桌子上麵放著的鑰匙,動作帶著一種下定決心的決然。他看向秦昭和徐曼,眼神銳利而深沉。
“走吧,”他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回蕩在壓抑的辦公室裡,“我們去會會這位‘德高望重’的段教授。聽聽他,對這盤由他親手開局、最終滿盤皆輸、斷子絕孫的棋,有什麼高見。”
辦公室的門在他身後關上,留下冰冷的餘韻。
豪華辦公室的空氣像凝固的鬆脂,沉甸甸地裹著浮塵。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鋼鐵叢林,映襯著室內意大利真皮沙發冰冷的質感。
段勝坐在寬大的紅木辦公桌後,身體微微後仰,手指交叉擱在光潔的桌麵上,姿態鬆弛,眼神卻帶著一層精心打磨過的疏離。
“幾位警官,”他的聲音平穩,像在學術報告廳裡點評一篇平庸的論文,聽不出絲毫波瀾,“我想不出我的工作和生活,有什麼需要勞動刑偵支隊的精英們親自登門。或許,你們是找錯人了?”他嘴角甚至牽起一絲恰到好處的、屬於成功人士的禮貌疑惑。
陸錚站在桌前,身形挺拔如標槍,對這份居高臨下的疏離視若無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