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骨畫皮 337
令人作嘔
霖市郊外的高速出口，一輛沾滿灰塵的黑色SUV隨著車流緩緩駛出。
副駕上的陸錚放下手機，目光透過車窗，望向遠處籠罩在薄霧中的城市輪廓。
梁子開著車，龐博在後座閉目養神。
出口處，一個穿著嶄新警服、身材瘦高的年輕警察正焦急地張望著，看到他們的車牌，立刻小跑著迎了上來，利落地敬了個禮：“陸隊長！我是霖市城西派出所的陳放，負責接待和配合！”
陸錚推門下車，簡單地回了個禮：“辛苦了，陳警官。現場情況？”
“情況有點……離奇。”陳放搓了搓手，臉上帶著新人的緊張和一絲難以言喻的驚悸，“請跟我來，路上我詳細彙報。”他指了指旁邊停著的一輛警用大巴。
一行人上了車，大巴引擎發動，駛向市區。
陳放坐在陸錚對麵，努力組織著語言：“是昨天後半夜報的案。報案人叫李德發，在早市擺攤賣油條和肉包子。他每天淩晨都要提前炸好油條、蒸好包子。昨晚，他在市場裡一個叫杜青的油販子那裡買了一桶新油。據他說，天黑，加上急著乾活，倒油的時候也沒注意……”
陳放嚥了口唾沫，聲音壓低了些：“他把整桶油幾乎都用完了，準備清洗油桶時，才發現桶底沉著……沉著一塊一塊的……東西。他當時就嚇傻了，以為是壞掉的肉或者什麼動物內臟，想撈出來看看，可那東西……”他臉上掠過一絲恐懼，“我們分局的法醫初步看了照片，又連夜檢驗了送去的樣本……說……說那是人肉，而且是……大腿部位的屍塊。”
“大腿？”後座的龐博猛地睜開眼，睡意全無。梁子也皺緊了眉頭，透過後視鏡看向陸錚。
陸錚臉上沒什麼表情，眼神卻銳利如鷹隼：“我們現在去哪裡？早市？”
“是，陸隊。”陳放連忙點頭，“現場暫時封鎖了。”
“賣油的杜青呢？”陸錚追問。
“杜青……暫時還沒找到人。”陳放顯得有些懊惱，“昨天事發後，我們第一時間去他攤位和登記的住處找過，都沒人。手機也關機了。”
大巴車拐進一條相對狹窄的街道，最終在一片被黃色警戒線圍起來的空曠區域外停下。
這裡本該是清晨最喧鬨的時刻——早市。
然而此刻，死寂一片。警戒線外零星站著幾個看熱鬨的居民，交頭接耳，臉上帶著驚疑和不安。
警戒線內，巨大的空地上，整齊地劃分著不同區域：擺放著鍋碗瓢盆的五金日雜區，堆著廉價衣物鞋襪的生活用品區，以及此刻最引人注目的——食物區。
一個個簡易的攤位小車或桌子孤零零地立在那裡，上麵覆蓋著防塵布，或者就那麼敞著，露出裡麵沒來得及收走的鍋鏟、蒸籠、調料罐。幾張供食客使用的小方桌和塑料凳被整齊地碼放在攤位後方，更襯得這片區域的空曠和詭異。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複雜的氣味：殘留的食物香氣、隔夜的油膩、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難以形容的腐敗氣息，被警戒線內的寂靜無限放大。
陸錚戴上手套和鞋套，率先跨過警戒線。
陳放緊跟在他身側，小跑著引路。
穿過一排排寂靜的攤位，來到食物區靠裡的位置。
一個明顯比其他攤位油膩許多的攤位前，放著一口巨大的、底部沾滿黑色油垢的鐵鍋，鍋口朝下扣著。
旁邊一張油膩膩的桌子上，幾層高高的竹製蒸屜摞在一起。
這就是李德發的油條包子攤。
“李德發人在所裡做詳細筆錄。”陳放解釋道。
陸錚的目光隻在這攤位上停留了一瞬，便移開，掃視著周圍。“杜青的油攤在哪？”
“在那邊，最角落！”陳放指著食物區最儘頭，靠近一條堆滿雜物的窄巷的位置。
那是一個極其不起眼的角落，光線也相對昏暗。
與李德發攤位的“專業”相比，這裡簡直像個垃圾堆。
幾個大大小小、沾滿黑色汙垢的空油桶和陶土壇子隨意地堆疊在地上、三輪車上。
桶身和壇口都油膩發亮，蒼蠅嗡嗡地盤旋著，在那些空容器口進進出出。
地上散落著一些看不清原貌的汙穢物和垃圾，散發著濃重的、令人作嘔的油脂和某種腐敗混合的氣味。
陸錚眉頭緊鎖，走到那堆散發著不祥氣息的容器前。
他蹲下身，目光銳利地掃過每一個桶和壇子。
最終，他的視線停留在一個深褐色的陶土壇子上。
壇口蓋著一個同樣油膩的木塞蓋子。
他伸出手，用戴著手套的指尖，輕輕挑開了那個木塞蓋子。
“嗡——！”
一股更濃烈的、難以形容的腥膩惡臭瞬間湧出！
一大群原本懶洋洋盤旋的蒼蠅像是被驚擾的蜂群，瘋狂地朝著開啟的壇口撲去，發出密集而令人頭皮發麻的振翅聲。
它們爭先恐後地鑽進那幽暗的壇口，貪婪地舔舐著壇壁上殘留的、可疑的暗褐色汙跡。
陸錚的目光死死盯著那個開啟的壇口，以及裡麵瘋狂蠕動的蒼蠅。
他緩緩站起身，聲音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陳放，把這些壇子、桶，全部貼上標簽，密封好。立刻送回你們分局技術科，進行最徹底的痕檢和微量物證提取，特彆是生物殘留物。尤其是，”他指了指那個剛剛開啟的深褐色陶土壇子，“這個。”
“是！陸隊！”陳放立刻應聲，招呼旁邊的同事開始行動。
陸錚的目光並未離開那堆散發著死亡氣息的容器，他緩緩踱步，銳利的視線像探照燈一樣掃過每一寸肮臟的地麵和淩亂的雜物。
就在他走到三輪車尾部，準備彎腰檢視車鬥底部時，眼角餘光忽然瞥到車輪旁一堆沾滿油汙的破麻佈下，似乎露出了一小截顏色異常的東西。
他停下腳步，蹲下身，用戴著手套的手小心地撥開那堆散發著怪味的破布。
佈下是濕漉漉的泥地。
就在車輪碾壓的邊緣，半陷在黑色的汙泥裡，躺著一個東西——一個用來塞油桶口的普通軟木塞。
這個木塞本身並不稀奇，和剛才他開啟壇子時看到的類似。
但吸引陸錚目光的是木塞的頂端——那裡，沾染著一小片已經發黑、粘稠的汙跡。
汙跡的邊緣，在昏暗光線下，隱隱透出一種令人心悸的、鐵鏽般的暗紅。
陸錚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小心翼翼地用鑷子夾起那個沾著可疑汙跡的木塞，對著光線仔細觀察。
那暗紅色的部分，在汙濁的油垢中顯得格外刺眼。
“梁子！”陸錚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發現獵物的冷冽。
梁子立刻快步跑過來：“頭兒？”
陸錚將鑷子夾著的木塞遞到梁子眼前，聲音壓得很低，卻字字清晰：“立刻把這個，單獨封存。用物證袋，雙層。重點標記，送檢！告訴技術科，優先檢測上麵的深色汙漬，特彆是……血跡反應！”
梁子看著木塞頂端那點暗紅，眼神瞬間變得無比銳利，他立刻接過鑷子，動作利落地開始處理。
陸錚站起身，目光如冰冷的刀鋒，再次掃過這片散發著死亡氣息的油汙角落。
蒼蠅依舊在那些空壇空桶間瘋狂飛舞，嗡嗡聲不絕於耳，像一場為隱匿的罪惡奏響的、令人作嘔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