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骨畫皮 339
是血。人血
黑色的SUV如同一道利箭,刺破霖市午後的沉悶空氣,直奔西街後巷。
西街後巷名副其實。
狹窄、破敗,兩旁的房屋低矮陳舊,牆皮剝落,露出裡麵斑駁的磚石。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混雜著垃圾、劣質油脂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酸腐氣味。
這裡像是城市光鮮表皮下一道被遺忘的、流著膿的傷疤,聚集著各種見不得光的小作坊。
很快,車子停在一個不起眼的卷簾門前。
門上沒有任何招牌,隻有厚厚的油汙和灰塵。
卷簾門緊閉著,一把老式的掛鎖鎖得嚴嚴實實。
“頭兒?”梁子看向陸錚。
陸錚下巴微抬。
梁子會意,利索地下車,從兜裡摸出一截細鐵絲,走到門前,蹲下身。
隻見他手指異常靈巧地撥弄了幾下鎖芯,幾秒之後,“哢噠”一聲輕響,那掛鎖應聲而開。
梁子用力向上一提卷簾門。
“嗡——!!!”
一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著腐肉、油脂和血腥的惡臭如同實質的浪潮,猛地從門縫裡噴湧而出!
伴隨著這惡臭的,是無數隻瘋狂振翅的蒼蠅,像一股黑色的、粘稠的旋風,劈頭蓋臉地撞了出來!
梁子猝不及防,被這股“蒼蠅風暴”撞得連連後退,下意識地用手臂擋住臉,那密集的振翅聲和撞在麵板上的觸感,讓他頭皮發麻,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卷簾門完全提起,露出了裡麵同樣緊閉的玻璃門。
玻璃門後麵,是地獄般的景象。
昏暗中,隱約可見地麵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粘稠發亮的暗褐色油汙,像凝固的沼澤。
大大小小的油桶、塑料桶隨意堆放著,有的蓋子敞開,有的歪倒在地,黑褐色的粘稠液體從桶口流出,在地麵積成令人作嘔的油窪。
一個巨大的、沾滿黑紅色汙垢的案板立在最裡麵,案板上堆著一些顏色可疑、形狀模糊的肉塊,暗紅色的液體正順著案板的邊緣,“滴答、滴答”地砸落在下方油膩的地麵上,彙入那粘稠的汙穢之中。
“嘔……”陳放隻看了一眼,就忍不住乾嘔起來,臉色慘白。
陸錚麵沉如水,眼神冷得像冰。
他迅速戴上雙層手套和口罩,聲音透過口罩傳出,帶著金屬般的冷硬:“陳放!立刻聯係分局技術科和法醫!調集人手,封鎖現場!要快!”
他率先跨過門檻,推開那扇沾滿油手印的玻璃門。
腳踩在地上的瞬間,一種令人極度不適的粘膩感立刻從鞋底傳來,彷彿踩進了深不見底的油沼。他摸索著按亮了牆壁上的開關。
“啪嗒。”
慘白的光線瞬間充滿了這個不足二十平米的罪惡空間,將所有的汙穢和恐怖毫無保留地呈現在眾人眼前。
地上流淌的粘稠油脂泛著詭異的光澤,
堆積如山的空桶和半滿的油桶散發著令人作嘔的氣味。
巨大的案板上,那些暗紅色的肉塊邊緣已經發黑腐敗,爬滿了蠕動的蛆蟲。
角落裡散落著肮臟的濾網、沾滿汙垢的塑料盆,還有幾把刃口捲曲、沾著暗黑色凝固物的剔骨刀。
“頭兒……這、這上麵的……”龐博強忍著惡心,指著案板上那些肉塊,聲音發顫,“不會也是……?”
陸錚走到案板前,目光銳利地掃過那些腐敗的肉塊,湊近嗅了嗅,儘管隔著口罩,那濃烈的腐臭味依然直衝腦門。
他搖了搖頭,聲音冰冷:“不是人肉。是豬肉,而且早就變質腐爛了。”
技術科和法醫的人很快趕到,穿著厚重的防護服,如臨大敵地進入現場。
拍照、錄影、提取樣本……刺眼的閃光燈和嗡嗡的取證裝置聲,打破了這間煉油作坊的死寂。
陸錚像一頭巡視領地的獵豹,目光一寸寸掃過這個肮臟空間的每一個角落。
他走到作坊最裡麵,那裡靠牆放著一個老舊的、外殼布滿鏽跡的臥式冰櫃。
冰櫃的電源指示燈還微弱地亮著,發出低沉的運轉聲。
一種強烈的直覺攫住了他。
他示意旁邊取證的痕檢人員退開,自己走到冰櫃前。
深吸一口氣,猛地拉開了厚重的冰櫃門!
一股比室內空氣更刺骨的白色冷氣洶湧而出,帶著濃重的血腥和凍肉的腥氣。
冰櫃內部,塞得滿滿當當。
映入眼簾的,是一塊塊被凍得硬邦邦、顏色暗紅發紫的肉塊。
大小不一,形狀不規則,胡亂地堆疊在一起。
而在這些肉塊的最上方,靠近冰櫃門的位置,赫然放著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人頭。
頭發被凍得凝結著白霜,麵板呈現出一種死寂的青灰色,嘴唇烏紫,雙眼圓睜著,瞳孔已經擴散,凝固著臨死前極致的恐懼和難以置信。
那張臉,因為冰凍而顯得有些變形,但五官輪廓卻異常清晰。
陳放跟在陸錚身後,壯著膽子看了一眼,瞬間如遭雷擊!
他猛地從隨身攜帶的資料夾裡抽出一份早市攤位的租賃合同,顫抖著手翻到杜青的登記資訊頁——上麵貼著一張小小的彩色證件照。
照片上的人,留著寸頭,眼神有些木訥,嘴角微微下垂。
冰櫃裡那個凍得發青、死不瞑目的頭顱,赫然就是照片上的這個人——失蹤的油販子,杜青!
冰冷的寒氣從敞開的冰櫃門裡源源不斷地湧出,彌漫在充斥著惡臭的作坊裡。
陸錚站在冰櫃前,看著杜青那雙凝固著恐懼的眼睛,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黑作坊的老闆被分屍凍在了自己的冰櫃裡?
這案子,遠比他想象的更加血腥和撲朔迷離。
檢驗科的報告像一塊冰冷的鐵,沉甸甸地壓在陳放手上。
他隻看了一眼首頁的結論摘要,臉色就變了,快步走向正在臨時辦公室檢視早市平麵圖的陸錚。
“陸隊!報告出來了!”陳放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急切,將報告遞了過去。
陸錚接過,目光迅速掃過那幾行冰冷的鉛字。
他的眉頭一點點擰緊,下頜線繃得像拉滿的弓弦,周身的氣壓驟然降低。
旁邊的梁子敏銳地察覺到了頭兒的變化,放下手裡的水杯:“頭兒?什麼情況?”
陸錚抬起眼,眼神銳利如冰錐,聲音沉得能砸進地裡:“那個木塞子上的深色汙漬,檢驗結果出來了。是血。人血。”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DNA比對結果……是杜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