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劍定天下 第161章 赤焰修羅
北冥雪原邊緣的往生潭，此刻已成了一片修羅場。殘陽如血，將墨綠色的潭水染成一片赤紅，水麵上漂浮著斷箭殘刃，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與硫磺混合的刺鼻氣味。
數十名青龍府精銳黑衣勁裝，手持淬毒弓弩，結成天羅地茨陣，將剛剛從潭底秘道出來的潘二郎與周小娟團團圍住。為首的黑衣統領，麵色冷峻，手中令旗揮動，弩箭如同飛蝗驟雨，帶著淒厲的破空聲，密集地射向陣心二人，徹底封鎖了所有閃避角度。
「結陣！府主有令，格殺勿論！」統領厲聲喝道，聲音在空曠的山穀間回蕩，帶著冰冷的殺意。
陣勢隨即變幻，黑衣人們腳步交錯，劍氣縱橫交織，形成一張無形的大網，氣機牽引之下，連潭水都開始不規律地翻湧鼓蕩，捲起渾濁的浪花。
潘二郎修羅劍鏗然出鞘，暗沉的劍身在夕陽餘暉下流動著內斂的血色光華。潭底傳承雖隻消化十之一二，但混元先天一炁功已然臻至歸墟之境。他靜立原地，劍尖微顫，周身無形力場自然流轉，混沌劍罡勃發，在身前佈下一道扭曲光線的氣牆。密集的弩箭射至氣牆三尺外，便如同撞入粘稠的泥潭，速度驟減，軌跡偏轉，叮叮當落了一地，未能傷其分毫。
「雕蟲小技。」周小娟冷嗤一聲，赤羽雙刺已然在手，化作兩道灼熱的流火。她雖未得潭底傳承之利，但赤焰焚天訣已修至第七重琉璃赤焰的極高境界。雙刺揮灑間，熾熱霸道的罡風席捲而出，將射至身前的毒箭儘數熔為鐵水，青煙嫋嫋。
二人背靠而立，雖無言語交流，卻有一種曆經生死磨礪出的默契自然滋生。潘二郎劍走輕靈詭譎，破妄之瞳洞察陣法氣機流轉的節點，一元指暗藏劍招之中，專破陣眼；周小娟則焰舞狂放暴烈，赤焰刺大開大合，琉璃赤焰如同鳳凰展翅，將敢於近身的敵人焚燒逼退。一者至柔至靜，化解萬千攻勢；一者至剛至動，焚儘一切阻礙。剛柔並濟，竟將這看似天衣無縫的天羅地網陣逼得寸步難進，反被撕開數道缺口。
「變陣！兩儀微塵陣！」黑衣統領見久攻不下，死傷漸增，眼中閃過焦躁，厲聲變陣。陣型立刻收縮，八名氣息最為深厚的黑衣人腳步變幻，各占八卦方位，劍氣相連，內力共鳴，在潭邊空地上演化出一個緩緩旋轉、散發出磨滅氣息的太極圖案！此陣借力打力，最善消磨高手內力，困殺強敵。
潘二郎破妄之瞳運轉到極致，眼中混沌之色流轉，立時看穿這微塵陣法的虛實運轉。他長劍斜指太極圖案生門與死門交彙的那一絲晦澀節點，對周小娟低喝：「離位三寸，赤焰焚之！」
周小娟心領神會，毫不遲疑，雙刺合璧，將赤焰焚天訣催穀到巔峰，嬌叱一聲：「赤焰刺·焚天！」琉璃赤焰高度凝聚，竟化作一隻振翅欲飛的火鳳虛影，帶著焚儘八荒的決絕，直撲那處看似空無一物、實則是陣法能量流轉樞紐的虛空！
與此同時，潘二郎修羅劍如毒龍出洞，混沌劍罡·斷流無聲無息點向坎位，劍氣凝練如絲，後發先至，精準地切入對方陣勢內力銜接最緊密之處！
「轟隆——！」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兩股力量裡應外合，狠狠撞在兩儀微塵陣最脆弱的節點上！太極圖案劇烈扭曲，隨即如同摔碎的琉璃般迸裂！主持陣法的八名高手如遭重擊，齊齊噴血倒飛出去，陣法瞬間告破！
然而，就在陣破舊力已儘、新力未生的電光石火之間，異變陡生！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從戰場邊緣的陰影中悄無聲息地襲至！速度快得超越了視覺的捕捉！正是去而複返、傷勢似乎恢複了幾分的天外天首領！他手中那柄散發著不祥死氣的喪門劍，帶著一抹幽暗的流光，直取周小娟看似毫無防備的後心！時機、角度、狠辣程度，均堪稱絕殺！
「小心！」潘二郎破妄之瞳雖洞察先機，但對方速度太快，他不及細想，完全是本能反應，修羅劍回身反手疾撩，混沌劍罡全力爆發，硬撼那奪命一劍！
「鐺——！」
雙劍悍然相交！刺耳的金鐵交鳴聲撕裂空氣！狂暴的氣勁以交擊點為中心炸開，捲起滿地碎石塵土！潘二郎倉促接招，隻覺一股陰寒死寂的詭異勁力順著劍身傳來，震得他氣血翻湧，喉頭一甜，連退三步才勉強穩住身形，持劍的右臂微微發麻。
周小娟雖驚不亂，在潘二郎出聲警示的刹那已然心生警兆，赤羽雙刺如毒蛇吐信，看也不看便反手點向身後偷襲者雙目，逼其回防。天外天首領冷笑一聲，身形如煙般飄忽閃避，喪門劍勢一變，寂滅劍罡如潮水般洶湧而來，帶著侵蝕生機的死寂之氣！
頃刻間，三人戰作一團。潘二郎得賢王傳承後武功大進，混沌初開之境玄妙無比，但連番惡戰消耗甚巨；周小娟琉璃赤焰熾烈霸道，專克陰邪，卻難破對方那詭異莫測、如同附骨之疽的身法；天外天首領仗著修為深厚詭異，招招狠辣刁鑽，喪門劍死氣彌漫，不斷侵蝕消磨二人的護體罡氣。
激鬥中，一名青龍府高手見有機可乘，悄無聲息地一刀劈向潘二郎側翼空門。周小娟眼角餘光瞥見，想也不想，左肩猛地一沉，竟以血肉之軀硬生生撞偏刀鋒，同時右刺如電，將那名高手咽喉洞穿！但她也因此慢了半拍，被天外天首領一道陰損的寂滅指風掃中左肩！
「嗤啦！」赤色勁裝破裂，雪白的肩頭出現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瞬間湧出，染紅了衣襟。那指風中蘊含的死寂之氣更是試圖侵入經脈，帶來刺骨冰寒與生機流逝的恐怖感。
「小娟！」潘二郎見狀，瞳孔驟縮，心中一股難以言喻的怒火與焦急轟然爆發！眼中混沌之色大盛，體內歸墟之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修羅劍發出一聲愉悅而嗜血的嗡鳴，劍柄心形晶血光流轉！
「混沌劍罡·歸墟！」他不再保留，使出了傳承中新悟的絕學！劍勢不再追求單純的淩厲與速度，而是劃出一道蘊含天地至理的混沌軌跡，劍尖所指，彷彿出現了一個微型的、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洞漩渦！那洶湧而來的寂滅劍罡撞入這漩渦之中，竟如泥牛入海，被那歸墟之力瘋狂地分解、同化、吞噬！
「什麼？！你竟觸控到了『歸墟』的門檻？！」天外天首領首次露出驚駭欲絕的神色，這已近乎傳說中的神通！
就在他心神失守的刹那——「你的廢話太多了！」周小娟強忍劇痛與體內死氣的侵蝕，眸中赤焰燃燒到極致，將所有力量、所有仇恨、所有複雜難言的情緒，儘數凝聚於雙刺之上！赤焰刺·焚心！身化赤色驚鴻，人刺合一，以超越思維的速度，直刺對方心口！
「噗嗤——！」
雙刺毫無阻礙地穿透倉促布起的護體星罡，狠狠貫入其胸膛！琉璃赤焰瞬間在其體內爆發！
「呃啊——！」天外天首領發出淒厲無比的慘嚎，眼中充滿難以置信的恐懼與不甘，「這一刺……為……為我姐姐！」周小娟赤眸含煞，聲音冰冷如萬載玄冰，手腕一擰，赤焰徹底爆開！
轟！心脈儘碎，生機斷絕！這名強大的天外天首領，就此斃命！
首領斃命，殘存的青龍府高手頓時士氣崩潰，發一聲喊，四散潰逃，轉眼間跑得乾乾淨淨。
潭邊終於重歸寂靜，隻剩下晚風拂過水麵的嗚咽，以及兩人粗重的喘息聲。濃重的血腥氣彌漫在空氣中。
潘二郎壓下翻騰的氣血，快步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周小娟。看著她肩頭猙獰的傷口和蒼白的麵容，他心中一陣抽痛，連忙取出藥王穀秘製的金瘡藥，小心地為她敷上。指尖觸及她微涼滑膩的肌膚，兩人身體皆是不易察覺地微微一顫。這些日子以來，同闖潭底，共禦強敵，曆經生死，往日的怨懟雖未消散，卻在這血與火的洗禮中，摻入了難以言喻的信任與……一絲若有若無的牽絆。
「不必你假好心。」周小娟偏過頭，避開他的目光，語氣依舊帶著慣有的冷硬與疏離，但這一次，她卻並未推開他敷藥的手，任由那帶著清涼藥力的指尖在傷口周圍輕輕按壓。
「接下來……你有何打算？」潘二郎沉默片刻，輕聲問道，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周小娟望著南方朱雀府的方向，目光深邃而冰冷：「回朱雀府。有些舊賬，是時候徹底清算了。」她頓了頓，聲音低沉了幾分，「你……好自為之。」
殘陽將兩人的身影在染血的地麵上拉得很長，一個執意向南，一個註定北歸。今日往生潭畔一彆，前路漫漫，恩怨難料，再見是敵是友，猶未可知。
是夜，潘二郎孤身行走在北去雪國的官道上。月華清冷，如水銀瀉地，映照著他孤寂的身影。日間潭邊的慘烈廝殺、周小娟決絕中帶著複雜情愫的眼神、以及那句「好自為之」，如同走馬燈般在腦海中回蕩。賢王傳承帶來的龐大資訊、四府錯綜複雜的恩怨、玄機子與天外天深不可測的陰謀……千頭萬緒，壓得他心頭沉甸甸的。
然而，歸墟之境賦予他的不僅是力量，更是一種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沉靜。他深吸一口冰涼的夜氣，將紛雜的思緒壓下，眼神重新變得堅定。無論如何，雪國還有等他歸去的靈兒，還有需要他守護的安寧。
就在這時，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夜的寂靜，一騎快馬如旋風般從後方追來，馬上騎士渾身浴血，看到潘二郎的身影，滾鞍落馬，踉蹌跪倒，雙手呈上一封染血的密信：「駙馬爺！公主……公主急信！」
潘二郎心中一驚，接過信件，借著月光迅速瀏覽。信是靈兒親筆所書，字跡略顯潦草，透著焦急：邊境發現大量青龍府暗探活動，王莽似有大規模異動。更令人不安的是，重傷的玄機子其麾下天外天勢力，開始隱秘地向北滲透，意圖不明。靈兒憂心忡忡，盼他速歸商議。
「玄機子……果然賊心不死！」潘二郎握信的手微微收緊，眼中寒光一閃。他想起潭底傳承中關於「外道邪魔」與古老封印的零星記載，心中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玄機子所求，絕非簡單的權勢，其背後恐怕牽扯著更可怕的圖謀。
他當即做出決斷，即刻修書兩封。一封以密語寫下指令，令雪國邊境的暗衛加強監視，嚴密關注任何可疑動向；另一封則傳書給交好的藥王穀雪見姑娘，請她利用藥王穀超然的情報網路，幫忙打探天外天的近期的詳細動向。將信件交給那名忠誠的信使後，潘二郎不再耽擱，翻身上馬，一夾馬腹，駿馬長嘶一聲，沿著官道向北方疾馳而去，身影迅速融入沉沉的夜色之中。
與此同時，南歸的周小娟已悄然抵達朱雀府勢力邊緣的一處隱秘據點。她並未直接返回府城，而是潛入了一處偽裝成尋常貨棧的地下密室。燭光搖曳，映照著她蒼白但依舊冷冽的麵容。她仔細審閱著各地暗線送來的最新情報。
青龍府王莽近日頻繁調動其麾下最精銳的「裂風騎」向邊境集結；白虎府白坤與王莽往來通訊異常密切，似已徹底投靠；而一向保持中立的玄武府張毅，卻突然稱病，閉門謝客，其麾下勢力也有收縮跡象……這一切的跡象，都透著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
「要起風了，而且是席捲天下的颶風……」周小娟指尖輕輕敲擊著紫檀木案幾，發出規律的嗒嗒聲，眼中銳光閃爍。她取出代表府主權威的朱雀令，連續下達數道密令：一，加派人手，嚴密監視四府，尤其是青龍、白虎的一舉一動；二，令赤羽衛化整為零，向幾處戰略要地暗中集結，隨時待命；三，派遣數名心腹乾練者北上，不僅要留意雪國局勢，更要設法與潘二郎取得聯係，交換情報。
她起身走到窗邊，推開一道縫隙，望向北方那片深邃的夜空。潘二郎此時，應該已經快到雪國了吧？想起白日裡兩人並肩作戰的情景，想起他為自己擋下致命一擊時的焦急，以及敷藥時那笨拙卻認真的動作，她冷冽的心湖中，不禁泛起一絲極微弱的、連她自己都不願深究的波瀾。
「潘二郎……但願下次相見，你我不是兵戎相向……」她低聲自語，隨即用力搖了搖頭，將這份軟弱的情緒驅散，眼神重新變得堅定而冰冷。亂世將至，她周小娟的路，隻能靠自己去闖。夜色深沉，南北兩地，兩人懷著不同的心思，卻共同感受到那彌漫在空氣中的、越來越濃的緊張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