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劍定天下 第25章 風波
白水城的秋雨，纏綿不休，將天地間的一切都浸染得濕漉漉、陰沉沉。鉛灰色的雲層低垂，彷彿壓在人心頭，讓人喘不過氣來。周記年糕鋪裡，蒸籠冒出的熱氣帶著甜糯的香氣，卻似乎也驅不散這彌漫在空氣中的壓抑與清冷。
周梅梅坐在後院的矮凳上，手裡縫補著一件潘二郎的舊衣，針腳細密均勻，眼神卻不時飄向窗外淅淅瀝瀝的雨幕，帶著化不開的憂慮。自從潘二郎黑風嶺歸來，又經曆了武館那場驚心動魄的「切磋」後，她總覺得心裡七上八下。城主燕梟雄的態度曖昧不明，武館中人對二郎的議論也多了起來，這讓她感到一種莫名的不安。
「姐，」周小娟從裡屋出來，手裡端著一碗剛熬好的薑糖水，遞到梅梅麵前，「喝點熱的，去去寒氣。看你臉色不太好。」
梅梅接過碗，暖意從掌心傳來，她勉強笑了笑：「沒事，就是這天氣，悶得人心裡發慌。」她頓了頓，壓低聲音，「小娟，你說…二郎他最近在武館，會不會有什麼事？我聽說城主那天…好像對他格外關注。」
周小娟在姐姐身邊坐下，拿起另一件待補的衣物，聞言手上動作一頓，眼神閃爍了一下。她也聽說了武館的事，潘二郎與韓館主過招不落下風，甚至得了城主親口誇獎。這訊息在街坊間傳得沸沸揚揚，有人羨慕，也有人暗中嚼舌根。她心裡有種說不出的複雜滋味，既為二郎哥有本事感到一絲與有榮焉，又隱隱有種被遠遠拋下的失落和…不甘。
「二郎哥本事大，城主賞識他，不是好事嗎？」周小娟低下頭，佯裝專注於手中的針線，聲音卻有些悶。
「好事是好事…」梅梅輕歎一聲，眉宇間的愁緒未散，「可樹大招風。我總覺得…這未必是福。你看爹，這幾天唉聲歎氣的，鋪子生意也淡了不少。」
正說著，前堂傳來周老漢幾聲壓抑的咳嗽和收拾東西的響動，更添了幾分清冷與寂寥。
周小娟沉默了片刻，忽然放下手中的活計，抬頭看著姐姐：「姐，咱們…去看看二郎哥吧？給他送點剛蒸好的桂花年糕。他一個人住在那邊，這天氣，也不知道有沒有熱湯熱水。」
梅梅眼睛一亮，隨即又黯淡下去：「這…合適嗎？他如今是武館的教習，咱們總去，會不會讓人說閒話？再說，這雨下個不停…」
「有什麼不合適的！」周小娟語氣堅決起來，「他是咱們未來的姐夫！一家人，送點吃的怎麼了？再說，這雨又不大，撐把傘就過去了。」她說著，已經起身去灶間用油紙包好還溫熱的年糕。
梅梅看著妹妹利落的動作，心中的擔憂和對潘二郎的思念終究占了上風，點了點頭：「也好…去看看他，我也能安心些。」
姐妹倆簡單收拾了一下，梅梅細心地將年糕包好，又帶上一小罐自己醃的醬菜，周小娟則撐起兩把舊油紙傘，一同出了門。
雨絲細密，打在油紙傘上發出沙沙的輕響。青石板路被雨水衝刷得光滑如鏡，倒映著灰濛濛的天空和兩旁緊閉的門戶。街上行人稀少，偶爾有馬車駛過，濺起細小的水花。姐妹倆並肩而行，梅梅小心地護著懷裡的年糕，小娟則眼神警惕地掃視著濕漉漉的街道。
去往潘二郎住處的路，要經過一段相對僻靜的巷弄。平日裡這裡就少有人走，雨天更是顯得陰森。兩側是高聳的院牆，牆頭爬滿了枯黃的藤蔓，雨水順著牆壁滑落，形成一道道細流。
剛走到巷子中段，旁邊一條更窄的死衚衕裡，突然晃悠悠地走出三個吊兒郎當的身影。三人皆是一身粗布短打，衣衫不整，滿身酒氣，臉上帶著不懷好意的嬉笑，正是白水城裡遊手好閒、專愛欺軟怕硬的那幾個有名的地痞無賴。
「喲！這是誰家的小娘子？下雨天不在家待著，跑這兒來做什麼？」為首那個滿臉橫肉、綽號「癩頭張」的漢子，堵住了去路，一雙三角眼不懷好意地在梅梅和小娟身上逡巡。
另外兩個地痞也嘿嘿笑著圍了上來，嘴裡不乾不淨地調笑著。
梅梅臉色一白，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將懷裡的年糕抱得更緊，聲音發顫：「你…你們想乾什麼？」
周小娟則一個箭步擋在姐姐身前，柳眉倒豎，厲聲道：「滾開！好狗不擋道！」
「嘿！小丫頭片子還挺辣！」癩頭張嗤笑一聲，伸手就想去摸周小娟的臉，「爺幾個今天心情好，陪你們玩玩怎麼了？聽說你們家那個相好的，叫什麼潘二郎的，在武館出了風頭？嘖嘖，一個臭打獵的，走了什麼狗屎運…」
他話音未落，周小娟聽到他侮辱潘二郎，心頭火起，想也沒想，猛地揮動手中的油紙傘，傘尖朝著癩頭張的手狠狠戳去！
「臭娘們！敢動手？」癩頭張猝不及防，手背被戳得生疼，頓時惱羞成怒，一巴掌就朝著周小娟扇了過來！
「小娟！」梅梅驚叫一聲，想上前阻攔，卻被另一個地痞攔住。
眼看那巴掌就要落下，周小娟嚇得閉上眼睛，卻倔強地沒有躲閃。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住手！」
一聲低沉而充滿怒意的喝聲如同炸雷般在巷口響起！
一道身影如疾風般掠過濕滑的石板，瞬間切入幾人之間！來人正是潘二郎！他似乎是剛從不遠處的武館回來，恰好路過此地。
潘二郎左手一探，精準無比地扣住了癩頭張即將落下的手腕，五指如鐵鉗般收緊！
「啊！」癩頭張隻覺得手腕劇痛，彷彿骨頭都要被捏碎，慘叫一聲，酒醒了大半。
另外兩個地痞見是潘二郎，認出他是近日風頭正勁的武館教習，頓時色變，色厲內荏地喊道：「潘…潘二郎！你…你放開我們老大！不然…」
潘二郎眼神冰冷如刀，掃過三人，那目光中的寒意讓三個地痞如墜冰窟。他手上加力，冷冷道：「滾！再讓我看到你們騷擾她們，斷的就不止是手腕了！」
癩頭張疼得齜牙咧嘴，連聲求饒：「潘…潘教習饒命！小的有眼無珠！這就滾！這就滾！」
潘二郎冷哼一聲，鬆開了手。三個地痞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消失在雨幕中，連句狠話都不敢留。
巷子裡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雨聲和梅梅、小娟有些急促的呼吸聲。
「二郎哥！」周小娟看著潘二郎挺拔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崇拜和難以言喻的激動。
潘二郎轉過身，臉上的寒意瞬間化為關切，看向驚魂未定的梅梅：「梅梅，沒事吧？有沒有傷到？」
梅梅搖搖頭，看著潘二郎，眼圈微紅，又是後怕又是安心：「沒…沒事。二郎，多虧你來得及時。」
潘二郎鬆了口氣，目光落到周小娟身上，見她雖然臉色有些發白，但眼神卻亮得驚人，不由問道：「小娟，你沒事吧？」
周小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緊緊盯著他，突然問道：「二郎哥！你剛才那一下，好厲害！你能不能教我武功？」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卻異常堅定，「我不想以後再遇到這種事，隻能眼睜睜看著姐姐被欺負！我不想每次都等著你來救！我也想像你一樣，有保護自己、保護家人的力量！」
潘二郎愣住了，看著周小娟眼中那簇灼熱的、近乎執拗的火焰，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看得出，她不是一時衝動，而是壓抑已久的渴望爆發了。
梅梅也愣住了，連忙拉住妹妹的手：「小娟！你說什麼傻話！女孩子家學什麼武功！多危險！」
「我不怕危險！」周小娟甩開姐姐的手，目光依舊緊緊鎖著潘二郎，「二郎哥，你教教我，好不好？我保證用心學！我不怕苦不怕累！」
雨絲落在三人之間，氣氛有些凝滯。潘二郎看著周小娟倔強而蒼白的臉，想起玄機子隱約的提示，想起這世道的險惡，心中五味雜陳。教她武功，或許能讓她多一分自保之力，但也可能將她引入更危險的江湖漩渦。
他沉默良久，在周小娟幾乎要絕望的目光中，終於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學武…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要吃很多苦，甚至…可能會送命。」
「我不怕！」周小娟斬釘截鐵。
潘二郎深深看了她一眼，沒有立刻答應，也沒有斷然拒絕，隻是道：「先回家吧。這事…以後再說。」
他接過梅梅手中的年糕，撐起傘，護送著姐妹倆往回走。雨幕中，周小娟一步一回頭，看著潘二郎的背影，眼中的火焰並未因他的遲疑而熄滅，反而燃燒得更加熾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