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劍定天下 第49章 養傷

    劇烈的疼痛將阿忘從深沉的昏迷中拽回現實。左肩如同被烙鐵灼燒，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撕裂般的痛楚，比之前丹田被毀、經脈儘斷時的鈍痛更加尖銳。他艱難地睜開眼，視線模糊，好一會兒才聚焦。

映入眼簾的並非驛站那簡陋的屋頂，而是雕刻著繁複冰晶花紋的穹頂，淡淡的、帶著冷冽清香的熏煙嫋嫋升起。身下是柔軟厚實的皮毛墊褥，蓋在身上的錦被輕暖異常。空氣中彌漫著草藥和一種難以形容的、潔淨而高貴的氣息。

這裡是……哪裡？記憶的碎片如同浮冰般碰撞：混亂的街道、閃亮的刀鋒、少女驚恐的麵容、自己奮不顧身的一撞……還有刺骨的劇痛和黑暗。

他試圖移動，左肩立刻傳來鑽心的疼，讓他悶哼一聲，額頭上滲出冷汗。

「彆動！」一個清脆而帶著急切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阿忘偏過頭，看到一張近在咫尺的、充滿擔憂的嬌俏麵容。正是他在街上救下的那位少女。此刻她已脫去狐裘，穿著一身月白色的宮裝，更顯得肌膚勝雪，眉眼如畫。她正小心翼翼地用溫熱的濕毛巾擦拭他額頭的汗水。

「你肩上的傷很深，禦醫剛給你敷了藥，固定了夾板，千萬不能亂動。」少女見他醒來，眼中閃過一絲欣喜，語氣輕柔地解釋道，「這裡是王宮，我的寢殿偏室。你安心養傷就好。」

王宮？公主的寢殿？阿忘空洞的眼神裡浮現出巨大的茫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侷促。他張了張嘴，喉嚨乾澀，發出的聲音嘶啞難聽：「多……謝……我……」

「我叫靈兒。」少女似乎看出他的窘迫，主動說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這些不算什麼。你感覺怎麼樣？還疼得厲害嗎？」

阿忘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疼痛讓他無法清晰表達。他看著靈兒那雙清澈得不含一絲雜質的眼睛，心中那潭死水，似乎被投入了一顆小小的石子，泛起微瀾。這種純粹的關切，是他醒來後從未感受過的。

這時，一位身著官服、神色肅穆的老者帶著藥童走了進來。靈兒連忙起身：「秦禦醫，您快看看，他醒了。」

秦禦醫上前，仔細檢查了阿忘的傷口，又為他診脈，眉頭時而緊鎖，時而舒展。

「公主放心，這位壯士體質異於常人，傷口雖深，但並未傷及筋骨要害，恢複得比預想要快。隻是……」秦禦醫頓了頓，看向阿忘的眼神帶著探究，「他體內舊傷極重，氣海破碎，經脈淤塞，尤其是頭部，似有陳年淤血積聚，這纔是導致他虛弱和……失憶的根源。」禦醫顯然已經從赫連大叔或靈兒那裡得知了阿忘的情況。

靈兒聞言，眼中憐憫之色更濃：「秦禦醫，可有辦法醫治？」

秦禦醫沉吟片刻，搖了搖頭：「頭部淤血，位置險要，藥石難及，強行施針風險極大。至於氣海經脈……恕老臣直言，已是迴天乏術。能否恢複記憶，要看造化。當前之計，是先調理好身體，治癒新傷。」

靈兒臉上掠過一絲失望，但很快又堅定起來：「無論如何，請禦醫用最好的藥，務必讓他康複。」

「老臣遵命。」

禦醫留下新的湯藥和囑咐後便離開了。靈兒親自端過藥碗，用玉勺小心地吹涼，遞到阿忘嘴邊。阿忘本能地想避開這種過於親密的舉動，但身體虛弱，加上靈兒那不容拒絕的真誠目光，他隻能被動地接受。

藥很苦，但一股暖流隨之流入四肢百骸，肩頭的疼痛似乎也減輕了些許。

「你……叫什麼名字？從哪裡來？」靈兒一邊喂藥，一邊輕聲問道，生怕驚擾了他。

阿忘眼神黯淡下去，搖了搖頭，聲音低啞：「……不記得……他們……叫我阿忘。」

「阿忘？」靈兒輕聲重複著這個名字，眼中閃過一絲心疼，「忘了也好，如果過去都是痛苦的話。那你就安心在這裡住下，把這裡當成家。」

家？這個字眼讓阿忘的心絃莫名一顫。他看向窗外，透過精緻的窗欞，可以看到被積雪覆蓋的庭院和遠處巍峨的宮殿飛簷。這片冰冷而華麗的宮闕，會是一個失憶之人的「家」嗎？他隻覺得無比陌生，彷彿置身於一個巨大的迷宮。

接下來的幾天，阿忘在靈兒的悉心照料下，傷勢恢複得很快。靈兒幾乎每日都來，有時帶著新奇的點心，有時捧著有趣的雪國傳說繪本讀給他聽，儘管阿忘大多時候隻是沉默地聽著，眼神依舊空洞。但她並不氣餒，彷彿將他當成了一個需要精心嗬護的、脆弱而珍貴的寶物。

宮裡的侍女和侍衛們，起初對這個被公主親自帶回、來曆不明的重傷號頗為好奇，甚至有些議論。但見公主如此重視，也都不敢怠慢，隻是私下裡難免猜測這個「阿忘」的身份。

這一日，阿忘已經能在侍女的攙扶下，在房間裡慢慢走動。靈兒興衝衝地跑來，手裡拿著一件嶄新的、用雪貂皮鑲邊的白色錦袍。

「阿忘，你看！這是宮裡最好的裁縫給你做的，試試合不合身！總穿著那件舊衣服怎麼行。」

阿忘看著那件華貴的衣袍，又看了看自己身上雖然乾淨但依舊破舊的衣衫，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搖了搖頭。這種華麗的服飾，讓他感到一種本能的排斥和不適，彷彿與他格格不入。

靈兒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神微微一暗，但很快又揚起笑臉：「不喜歡嗎？沒關係，那我讓他們再做些樸素一點的。不過，過幾天宮裡有冬祭慶典，父王和母後可能會見你，總要穿得體麵些纔好。」

父王？母後？雪國的國王和王後？阿忘的心猛地一緊。一種難以言喻的緊張感攫住了他，並非源於恐懼，而是一種……近乎本能的、對高位者的疏離和某種潛藏深處的警惕？他自己也說不清這種感覺從何而來。

靈兒沒有察覺他細微的情緒變化，依舊興致勃勃地說著冬祭的盛況，說著霜寒城各處的趣事。阿忘默默地聽著，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窗外。王宮很大，殿宇重重，守衛森嚴。這裡溫暖、安全，有美麗的公主悉心照料，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庇護所。

但為什麼，他總覺得有一雙無形的眼睛，在暗處注視著這一切？為什麼，這片冰雪覆蓋的宮闕，在給他一絲微弱歸屬感的同時，又帶來一種更深的不安？

他失憶的空殼之下，某些沉睡的東西，似乎正在被這裡的環境悄然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