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劍定天下 第71章 試探
冊封駙馬的旨意如同在霜寒城投下了一顆驚雷,其漣漪迅速擴散至雪國的每一個角落。阿忘的身份,從那個被公主憐憫收留的、來曆不明的失憶者,一躍成為了雪國尊貴的駙馬爺,未來的王室成員。冰璃宮那座偏殿,再也關不住他了。
望雪閣地上鋪著厚厚的雪熊皮地毯,四壁懸掛著色彩溫暖的織錦,窗欞上鑲嵌著透明度更高的水晶,使得殿內光線明亮了許多。國王赫連博賞賜的雪晶、靈藥、乃至從武庫中挑選的一柄名為「冰魄」的寒鐵長劍,都已陳列在內。更有數十名內侍宮女被指派來伺候他的起居,一舉一動,皆按駙馬儀製。
然而,這突如其來的尊榮,並未讓阿忘感到絲毫輕鬆,反而像一副無形的枷鎖,套得他更加喘不過氣。他深知,這「駙馬」之名,是赫連博基於他冬獵救駕之功、靈兒的情意懇求,以及對他身上那股神秘力量的權衡後,所下的一步棋。一步將他徹底綁在雪國戰車上的棋。他如同站在了懸崖邊緣,進一步或許是坦途,退一步便是萬丈深淵。
唯一能讓他感到一絲真實暖意的,隻有靈兒。
自冊封旨意下達後,靈兒幾乎日日泡在望雪閣。她不再是之前那般小心翼翼地探望,而是如同真正的主人翁,興致勃勃地指揮著宮人佈置殿宇,親自為阿忘挑選合身的駙馬禮服,絮絮叨叨地講解著大婚的種種禮儀規矩。
「阿忘,你看這匹流雲錦,做內襯可好?襯你的膚色。」
「大婚那日,我們要先去祭拜雪神先祖,然後接受百官朝賀,規矩可多啦,不過你彆怕,我都記著呢,我帶你走!」
「父王說,等我們成婚後,就在王宮東側另辟一處『駙馬府』,那裡有溫泉眼,冬天可暖和了……」
她像一隻快樂的雲雀,圍在阿忘身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眼中閃爍著對未來生活的無限憧憬和甜蜜。那份毫不掩飾的、純粹而熾熱的情感,如同陽光,一點點融化著阿忘因失憶和處境而冰封的心湖。
阿忘起初還有些拘謹和無所適從。他習慣了孤獨和警惕,麵對靈兒毫無保留的熱情,他不知該如何回應。但漸漸地,在她日複一日的陪伴和笑語中,他緊繃的神經慢慢鬆弛下來。他會安靜地聽著她說話,看著她因為一點小事而雀躍的模樣,嘴角偶爾也會不自覺地上揚。當靈兒笨手笨腳地想為他束發,卻弄得一團糟時,他會無奈地搖搖頭,自己接過玉梳;當她在雪地裡跑跳差點滑倒時,他會下意識地伸手扶住她。
一種微妙的情愫,在兩人之間悄然滋生。它並非轟轟烈烈,而是如同細雪無聲積累,溫暖而踏實。對阿忘而言,靈兒是他在這陌生而危險的冰雪世界中,唯一能抓住的、真實而溫暖的依靠。她的快樂感染著他,她的擔憂牽動著他。他開始真正地將她的安危放在心上。
這一日,宮中舉行了一場小型的家宴,算是正式向王室宗親介紹這位新任駙馬。宴席設在較為溫馨的暖閣之中,赫連博與王後端坐主位,靈兒緊挨著阿忘坐下,幾位重要的親王、公主作陪。赫連威長老也在席間,麵色平靜,偶爾與阿忘目光相遇,也隻是微微頷首,看不出喜怒。
宴席間,氣氛看似融洽。眾人紛紛向阿忘敬酒,說著恭賀的話。靈兒生怕阿忘不習慣,時時低聲為他介紹在座眾人的身份,替他擋下一些過於熱情的勸酒。
酒過三巡,一位宗室親王,似是靈兒的堂叔,帶著幾分酒意,笑著對阿忘道:「駙馬爺如今是我雪國棟梁,不知對如今北境邊防,有何高見啊?聽聞中域四府近來蠢蠢欲動,尤其是那白虎府,狼子野心,不得不防啊。」
這話看似隨意,卻暗藏機鋒,直接將話題引向了敏感的中域與邊防,隱隱將阿忘這個「中域來客」置於一個尷尬的境地。
席間頓時安靜了幾分,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無地落在了阿忘身上。
阿忘心中凜然,放下酒杯,神色平靜,語氣不卑不亢:「親王殿下謬讚了。阿忘一介武夫,失憶之人,於軍國大事並無見識。唯知既為雪國駙馬,自當恪儘職守,護衛公主,若有戰事,願為先鋒,以報陛下與公主知遇之恩。」他巧妙地將話題引回對雪國的忠誠和對靈兒的守護上,避開了具體的軍政議題。
赫連博聞言,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許,舉杯道:「駙馬有心了。雪國兒郎,正當有此氣魄!來,滿飲此杯!」
一場潛在的風波,被悄然化解。靈兒在桌下悄悄握了握阿忘的手,指尖冰涼,卻帶著滿滿的信任與驕傲。
宴席散後,赫連博單獨留下了阿忘。
暖閣內隻剩下君臣二人,氣氛頓時變得凝重起來。赫連博負手立於窗前,望著窗外又開始飄落的雪花,沉默良久,方纔緩緩開口:「阿忘,你可知,朕為何執意要將靈兒許配於你?」
阿忘躬身道:「臣不敢妄加揣測聖意。」
赫連博轉過身,目光深邃如淵:「因為靈兒喜歡你,這是其一。其二,朕在你身上,看到了一種……可能性。」他踱步到阿忘麵前,聲音低沉,「雪國看似冰封萬裡,實則內憂外患。宗室傾軋,邊境不寧,中域四府虎視眈眈。朕需要新鮮的血脈,需要強大的力量,來穩固這冰雪江山。」
他緊緊盯著阿忘的眼睛:「你的過去,朕會查。但你現在的力量,和未來的潛力,朕很看重。好好待靈兒,好好為雪國效力,朕絕不會虧待於你。但若……」他語氣陡然轉冷,帶著一絲凜冽的殺意,「你若心懷異誌,或你的過去會給雪國帶來災禍,朕也絕不會手軟。」
這是**裸的警告與籠絡。阿忘心中明鏡似的,他深深一揖:「臣,謹記陛下教誨。此生,絕不負公主,絕不負雪國。」
從暖閣出來,寒風撲麵,阿忘卻覺得心口一片滾燙。赫連博的話,如同冰水澆頭,讓他徹底清醒。駙馬的光環之下,是步步驚心的權力博弈。他必須更快地變強,強到足以掌控自己的命運,強到足以守護身邊這份來之不易的溫暖。
回到望雪閣,靈兒還在燈下等他,桌上溫著暖身的參湯。見到他回來,她立刻迎了上來,臉上帶著擔憂:「父王……沒為難你吧?」
阿忘看著她關切的眼神,心中那點因赫連博警告而產生的寒意瞬間消散。他搖搖頭,露出一絲溫和的笑意:「沒有。隻是囑咐我,要好好待你。」
靈兒臉頰微紅,低下頭,聲音細若蚊蚋:「那你……會嗎?」
阿忘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她微涼的手。這是他第一次主動握住她的手。靈兒的身體微微一顫,卻沒有掙脫,反而反手握緊了他。
「會。」他看著她清澈的眼眸,聲音低沉而堅定,「隻要我在一日,必護你周全。」
窗外風雪呼嘯,望雪閣內卻暖意融融。兩顆年輕的心,在這冰雪王宮的重重帷幕之下,終於毫無隔閡地靠在了一起。駙馬與公主的愛情,如同冰原上悄然綻放的雪蓮,純淨而堅韌,但它能否經受住即將到來的、更猛烈的暴風雪,卻無人可知。阿忘知道,他享受的這份溫情越是珍貴,守護它的代價,便越是巨大。他體內的先天一炁,似乎也感應到了主人心緒的變化,在丹田深處,發出了更加強勁的搏動。
……
夜深人靜,望雪閣外風雪更急。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掠過宮牆,悄無聲息地潛入王宮深處,最終停在一座偏僻的冰殿外。殿門無聲滑開,黑影閃身而入。
殿內,燭火昏暗,赫連威長老正負手而立,背對著來人。
「如何?」赫連威的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感情。
黑影單膝跪地,低聲道:「長老,查清楚了。那駙馬阿忘,近日常與公主在暖閣習武,所練招式看似基礎,但運勁法門極為奇特,絕非雪國武學路數。其體內氣息……時而溫潤如春水,滋養萬物;時而凜冽如玄冰,似能凍結生機。變幻莫測,深不可測。」
赫連威緩緩轉過身,燭光映照下,他的臉色陰沉如水:「果然……中域之人,身懷異術。陛下此舉,無異於引狼入室。」他眼中寒光一閃,「繼續盯著,尤其是他與外界的任何聯係。還有,查一查,冬獵那日的刺客,是否真的與他毫無瓜葛!」
「是!」黑影領命,悄然退去。
赫連威走到窗邊,望著窗外被風雪籠罩的王宮,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駙馬?嗬……這冰雪王座,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坐得穩的。」
而在另一處隱秘的宮室,國王赫連博也並未安寢。他站在一幅巨大的雪國疆域圖前,手指輕輕點在中域與雪國交界的某處,那裡標記著一個古老的、幾乎被遺忘的地名——「寂滅冰原」。
「先天一炁……修羅劍……」他喃喃自語,眼神深邃如夜,「三百年了,命運的齒輪,終於又開始轉動了嗎?阿忘……你究竟是誰?是福,還是禍?」
風雪之夜,王宮深處,暗流湧動。而望雪閣中,相擁的兩人卻暫時隔絕了外界的紛擾,沉浸在彼此給予的溫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