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劍定天下 第9章 青梅竹馬
時光荏苒,三百年彈指而過。
中域大地,四將軍府分治的格局早已穩固,如同四根巨柱,支撐著表麵的和平,卻也劃下了深深的界限。曾經的賢王傳奇、修羅秘寶、血脈預言,在歲月的衝刷下,漸漸褪色成了茶館說書人口中跌宕起伏卻遙不可及的傳說,或是深藏於某些野心家心底不敢輕易觸碰的禁忌夢魘。百姓們更關心的是今年的收成,坊市的物價,以及四府之間偶爾摩擦帶來的賦稅波動。
北境,玄武府轄下,有一座名為「白水」的小城。城依「白水河」而建,青石板路被歲月磨得光滑,沿河民居白牆黑瓦,錯落有致。這裡並非邊關重鎮,也非商賈雲集之地,日子過得像城外的河水一般,平靜而緩慢。
清晨,河麵還籠罩著一層薄紗似的霧氣,碼頭上已傳來船伕吆喝與卸貨的聲響。臨河的「周記」年糕鋪子,早早升起了炊煙,蒸汽帶著糯米的甜香,混著河水的濕氣,彌漫在清新的空氣裡,成了喚醒小城的一道溫柔訊號。
鋪子後院,一個穿著粗布衣裳、袖子挽到手肘的青年,正赤著上身,手持一柄厚背砍刀,對著一根巨大的硬木砧板奮力劈砍著柴火。他動作麻利,手臂肌肉線條流暢而結實,每一次揮落都精準有力,木柴應聲而裂,發出清脆的「哢嚓」聲。汗珠從他額角滑落,沿著小麥色的結實背脊滾下,在晨光中閃著微光。
這便是潘二郎。
他約莫十**歲年紀,眉眼開闊,鼻梁挺直,嘴唇抿成一條略顯倔強的線。眼神清澈明亮,像極了雨後的白水河,專注劈柴時,又透著一股山野獵戶般的韌勁與專注。他是城裡最好的獵戶兼皮匠,父母早亡,留下這間臨河的小小皮草店,憑著一手處理獸皮的好手藝和不時進山打來的野味,日子倒也過得去。
「二郎!二郎!」清脆如雀鳥般的呼喚從鋪子前堂傳來,「柴劈好沒?灶火等著呢!」
聲音的主人撩開後廚的布簾探出頭來,是周梅梅。她穿著藕荷色的碎花布裙,腰間係著洗得發白的圍裙,烏黑油亮的長發簡單編成一條粗辮子垂在胸前,額角鬢邊被蒸汽熏得有些汗濕,粘著幾縷發絲,臉頰紅撲撲的,像剛熟透的桃子。一雙杏眼又黑又亮,此刻正帶著些許催促的笑意,望著院中的青年。
潘二郎聞聲抬頭,看到梅梅,臉上立刻綻開一個毫無陰霾的燦爛笑容,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就好就好!最後幾根!梅姨又催你蒸糕了?」
「可不是嘛,說是西街張員外家晌午要辦壽,定了十籠桂花糖糕,催得急哩!」梅梅快步走過來,很自然地拿起搭在井沿上的布巾,遞給二郎,「快擦擦汗,一股子汗味兒。劈完柴趕緊去洗把臉,一會兒幫我把磨好的米漿抬到灶上去。」
「哎!」潘二郎接過布巾胡亂擦了幾下,手下劈柴的動作更快了。他和周梅梅是街坊鄰居,從小一起在河灘上摸魚抓蝦長大的,青梅竹馬,情誼深厚。周家年糕鋪是祖傳的手藝,梅梅是長女,下麵還有個妹妹小娟,性子更跳脫些。潘二郎力氣大,人又勤快,周家有什麼重活累活,他總是二話不說就來幫忙,周家長輩也早已將他視若半子。
兩人之間那層未曾捅破的窗戶紙,街坊四鄰都看得分明,時常打趣。潘二郎心裡早已打定主意,再多攢些銀錢,翻新一下自家的老屋,就來周家提親。
柴火劈好,整齊碼放牆角。潘二郎利索地穿上汗褂,幫著梅梅將一大桶沉甸甸的糯米漿抬到前鋪灶台旁。周母——街坊都喚她梅姨——正手腳麻利地往蒸籠裡鋪屜布,見到二郎,臉上笑開了花:「二郎來啦!又麻煩你了!快,灶上溫著豆漿,自己去舀一碗喝,剛磨的,香著呢!」
「謝謝梅姨!」潘二郎也不客氣,自己去灶台邊舀了碗濃香的豆漿,靠著門框,一邊喝一邊看著梅梅在蒸汽繚繞中忙碌的身影。她動作輕柔地將米漿倒入模具,手指靈巧地抹平,側臉在氤氳的水汽中顯得格外柔美。潘二郎看著看著,嘴角就不自覺地揚得更高。
就在這時,鋪子外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和馬蹄聲。幾個穿著皮質勁裝、腰挎彎刀、風塵仆仆的漢子勒馬停在街對麵,目光銳利地掃視著四周,最後落在了「周記」年糕鋪的招牌上。為首一人,麵容帶著久經風霜的粗糙,眼神卻異常精明,翻身下馬,大步走了過來。
「掌櫃的,打聽個事兒。」那漢子聲音沙啞,帶著明顯的北地口音,「聽說這白水城左近,有獵戶見過通體雪白、角似琉璃的異鹿?」
梅姨愣了一下,搖搖頭:「這位客官,老婆子隻管做年糕,山裡的稀罕物事,可說不準。白水山倒是挺深,老獵戶或許知道…」
那漢子目光在鋪子裡掃過,看到潘二郎結實的身板和手邊那柄厚背砍刀,眼神微動:「這位小哥,瞧你是把好手,可曾見過?」
潘二郎放下豆漿碗,搖搖頭:「白水山我常去,獐子麂子見過不少,白鹿琉璃角?從未見過。怕是客官聽岔了,或是更北邊雪國地界纔有的東西?」
漢子盯著他看了片刻,似乎判斷他所言真假,最終抱了抱拳:「叨擾了。」轉身便帶著人上馬離去,馬蹄聲很快消失在街道儘頭。
「怪人…」梅梅小聲嘀咕了一句,繼續低頭忙活。
潘二郎卻微微皺了下眉。那些人的裝束、口音、還有問的東西,都不像是尋常行商或旅人,倒像是…四府軍中出來辦秘密差事的。他偶爾進城防武館幫工,見過些世麵。白色異鹿?他甩甩頭,沒再多想,這世道,少管閒事為妙。
午後,潘二郎背著弓箭,拎著幾副新硝好的皮子準備去集市。路過周記鋪子時,梅梅悄悄塞給他一個還燙手的油紙包,低聲道:「剛出鍋的,豆沙餡兒,小心燙。」
潘二郎接過,指尖碰到她微涼的手指,兩人臉都紅了一下。他揣好年糕,心裡甜絲絲的,大步朝集市走去。陽光灑在白水河上,碎金萬點,小城安寧得彷彿時光都停下了腳步。
他並不知道,那隊詢問異鹿的神秘人馬,並未真正離開。他們繞到城外山崗,遠遠眺望著這座平靜的小城,為首之人取出一個羅盤狀的器物,其上一根指標正微微顫動著,指向城中的某個方向。
「氣息微弱,時斷時續…但應在此處無疑。」首領低聲自語,眼中閃過一絲灼熱,「賢王血脈…竟真的尚有遺存…三百年了…終於…」
風從山崗吹過,帶來遠處白水城模糊的炊煙與人聲,也帶來了山雨欲來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