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情人 情人
情人
餘爾安是被一陣悠揚的鈴聲吵醒的。
她朦朦朧朧睜開眼睛,記憶像是開閘後的洪水嘩啦啦湧入,意識卻在混沌和清醒中來回跳躍。
一時之間,竟也分不清那是噩夢還是真實。
桌邊的手機還在震動,她左手伸過去夠住手機,對麵是焦急的催促聲:“是餘小姐嗎?在家嗎?”
“我是,哪位?”
“有一個您的信件快遞,放門口嗎?”
她聲音透著明顯的沙啞:“信件?弄錯了吧?”
“沒錯啊,”快遞員看了眼資訊,確認道,“這邊寫寄信人是荊先生,您認識嗎?”
和日落一起敲開家門的,是兩個盒子,都是溫柔的啞光質感,盒子正前方掛著一把相同的純銀鎖扣。
外觀上隻有顏色不同。
一個香檳色,一個深灰色。
重量也有明顯區彆。
深灰色的盒子要輕很多,拿在手上彷彿空盒。
哢噠一聲,餘爾安開啟了深灰色盒子的鎖扣。
裡麵是兩頁冷白色的信紙。
隻一眼,餘爾安的眼睛就漲潮,那是她熟悉的字跡。
像是凍僵的人,坐在火爐邊一點點緩了過來。
車禍,身亡,死前沒有撥通的兩次電話
不是噩夢,居然是真實。
餘鯉:
如果一切順利,這封信也會被我順利攔截下。
所以,如果你可以看到這封信
那必然出了意外。
有些事有些話,我該當麵告訴你。
不過,既然有了意外,就隻能用這種方式了。
請見諒。
我早已立好遺囑,也做好了所有準備。
我沒有親人,唯獨一個愛人。
遺囑簡單,所有一切都留給她即可。
財產算不上多,但我想著,應該也足夠你還算安穩的過完這一生。
至於身後事,我也已委托鄭澤處理,你不用掛心。
3月15這天,如果不出意外,遺囑律師應該會聯係你,需要你協調處理一些事情。
珊瑚灣岸16棟704房。
你還記得這裡吧?
你去槐夏前,明明說過不久後就會回榆橋。
但我一直沒有等到你。
小騙子。
你說過,這些年回榆橋都隻能住在酒店,不像回家。
所以我費了些功夫,把家重新送給你了。
本想著3月15日親自送給你,當做我送你的生日禮物。
但如果你能看見這封信,我應該是辦不到了,隻能委托我的遺囑律師代辦。
餘鯉,我寫了這麼多,你能明白嗎?
早在從前從前
就已經有個人愛你很久。
這些話本想留著你生日那天,親口告訴你。
和親手送你一個家一樣。
但對不起,我辦不到了。
落筆時,和每一個將死之人一樣,我也不例外。
我開始回憶這並不漫長的人生中,和你共有過的瞬間。
居然這樣少,少到讓我心酸。
而這樣寥寥幾個瞬間,大部分居然都不愉快。
但更難過的是,我沒辦法再和你一起創造下一個瞬間了。
你知道嗎?
其實,相比餘鯉,我其實更喜歡餘爾安這個名字。
幸運太難,對我們而言,平安就是最大的幸運。
而如果世界上這份幸運隻能留給一個人,我希望那個人是你。
寫下這封信的時候,窗外月亮很明亮。
我沒有什麼其他宏大的心願。
隻希望我的月亮也可以和那晚一樣,從這次月全食中平安的活下來。
最後。
不要把它當做遺書。
把它當做。
我寫給你的最後一封情書。
——荊硯
開啟香檳色的盒子後,她也終於知道,為什麼說,那是最後一封情書。
因為另一個香檳色的盒子裡,全是情書。
密密麻麻,塞滿了整個盒子。
信件是按照時間排序的,最底下的那張信紙都已經染上了歲月的褶皺。
餘爾安抽出壓在最下麵的信紙。
那已經是八年前,餘鯉在槐夏消失後的第三天。
致餘鯉:
我好像總是沒有辦法告訴你,我有多喜歡你。
如果,如果有荊棘開滿玫瑰的那一天。
我應該才能站在你麵前,告訴你。
餘鯉。
我喜歡你。
偌大的房間裡,她捏著那張薄薄的已經泛黃的紙張,趴在桌上,終於痛哭出聲。
命運翻雲覆雨,人生又實在滑稽荒誕。
今生共他,也隻能大夢一場。
到最後,剩下的居然是這樣一個潦草的結局。
手機螢幕還亮著,通話記錄最上方顯示她掛掉兩次的來電號碼。
荊硯。
荊硯。
荊硯。
餘爾安在心底默唸他的名字,心痛的快要暈過去。
時光就這樣一點點翻過,像是火車總還是要按照既定的軌跡前行。
久潤牽涉人數太多,開啟了一場轟轟烈烈的調查。
世界還是正常運轉。
餘爾安過了一段遊魂般的日子。
她閉門不出,畏懼穿梭的車輛,也害怕密集的人群。
起床後,她會按照慣例從香檳色的盒子裡拿出一封信。
那些密密麻麻的信件,早被她翻了一遍又一遍,時間順序也被打亂了。
餘爾安不介意,她隻是隨機選出一封信,低聲念出來。
這是她一天的開始。
她走到哪,這封信就跟著她到哪。
信件與她而言,像是一個護身符。
幾天後,周心榕抽空來了一次。
她原本覺得,餘爾安狀態還算正常。
直到中午十一點半,一直很平靜的餘爾安突然從沙發上跳起來。
“我的手機呢?我的手機響了,”餘爾安慌張地跑來跑去,她左手死死的捏著信,低著頭滿房間的找,“我的手機,我的手機。”
“這裡,”周心榕從衛生間找到了手機,遞給她,“沒有資訊啊。”
餘爾安將信塞進口袋,左手奪過手機。
螢幕還是漆黑一片,靜悄悄的。
餘爾安卻將手機貼在耳朵旁,她聲音很清亮地對著並沒有人的另一頭喊。
“荊硯。”
“荊硯,這回我接電話了。”
“我沒有掛電話。”
說著說著,她的聲音驟然變得委屈。
“你說話啊,荊硯。”
“你理理我。”
“我記得的,有一通電話是11:30,還有一通電話是11:50”
“我一直都在,荊硯。”
餘爾安突然蹲在地上,聲音裡帶上了哭腔。
“你是不是生氣了?”
“你是怪我沒有接你電話嗎?”
“沒關係,你生氣了那我哄你。”
“你答應我,11:50你也要打電話給我,我再也不會結束通話你的電話了。”
周心榕眼淚簌簌落下來。
“餘爾安,”她蹲在餘爾安身後,輕聲地說,“荊硯已經離開了。”
“沒有!”餘爾安堅定地反駁她,“他隻是生氣我掛了他的電話。”
餘爾安擡起頭,揮了揮手中的手機:“隻要我每天這兩個時間都接他的電話,他總有一天會出現的。”
“餘爾安,”周心榕握住她的肩膀,“你清醒一點,不要活在虛假的夢裡。”
“你不懂,荊硯他隻是躲起來了。”
“對,他隻是在生氣,”餘爾安重重地點頭,彷彿是肯定自己說的話,“他隻是生氣,生氣我不接電話,生氣我最後一次見他的時候說不喜歡他。”
“你也知道是最後一麵!”周心榕拆穿她。
“你們在見最後一麵之前,我給荊硯打了電話,”周心榕強迫她擡起頭,“我問他,對他而言,你是什麼?”
“你知道荊硯怎麼回答的嗎?”
周心榕至今想起那天電話裡荊硯平和的語氣,心臟還是一陣陣的抽痛。
“荊硯說,你是他少年的英雄。”
周心榕離開後,一切又都恢複寧靜。
餘爾安沒有開燈,隻是看著暮色緩慢地爬上來。
暮色一點點變沉重,月色也變的明亮。
她從口袋裡拿出那張被小心折疊起來的信紙,緩緩地展開。
借著月光,她看清上麵熟悉的字跡。
餘鯉:
和你相認這天,我們一起看了月全食。
據說,我們永遠都看不見月亮的背麵。
但我看見了。
我的月亮背麵在黑暗之中,有些晦暗,有些孤獨,還殘留著隕石撞擊留下的疤痕。
我的月亮說她的背麵不好看。
我從不這麼覺得。
我很喜歡。
比從前還要喜歡。
真的。
因為,這是我唯一的月亮啊。
我會好好站在我月亮麵前,護住她不願為人知曉的背麵。
直到週期性的暗潮落幕,直到我的生命走到儘頭。
——荊硯
“可是,”她喃喃哭訴,聲音斷斷續續,“我的月亮,我的月亮,他沒有了啊。”
月亮終於落下了。
金黃色的陽光緩緩爬上地平線,天光大亮。
“為什麼突然願意接受采訪?”
話筒伸到前方,記者看著麵前臉色蒼白的女生詢問。
荊硯離世後,關於他的流言蜚語卻始終沒有停下。
但人已不在,即使想瞭解事情始末,也沒有辦法。
直到前天,一個陌生的號碼聯係他,聲稱自己是荊硯猥褻事情中的另一名當事人,想要接受采訪,說明原委。
“我要保護他呀,”餘爾安眼眶泛紅,她垂下頭,聲音輕的彷彿自言自語,“我是他的英雄,不隻少年時代,”
“請問,你們是什麼關係呢?”
“陌路情人。”
“陌路?”
餘爾安搖了搖頭:“我從前也以為是。”
“那現在呢?”
餘爾安深吸一口氣,糾正他:“是末路。”
“為什麼?”
“因為我們走在一條必死的路上。”
記者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既然是情人,那說說您和荊硯的故事吧?”
“那就,從我們重逢這天開始說起吧。”
餘爾安閉上眼,回憶緩慢但不可阻擋的湧了上來。
“就信誠現在的處境,你應該慶幸他們臨時毀約,”孔苑百思不解,“真搞不懂你為什麼非信誠不可!”
不久前,槐夏市一家上市公司由於債務逾期,被證監會立案調查,牽扯出高達80億的財務造假。
而這家公司聘用的審計機構,正是信誠會計師事務所槐夏分所。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