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狂奔 第1章
午夜事後,我在論壇刷到一個女生的帖子。
【我摔了腿住進醫院,一個月內愛上了同病房的男人。】
網友讓她勇敢表白追愛。
她卻惶恐拒絕。
【我現在才知道他已經有一位即將要談婚論嫁的女朋友。】
【他隻是去找她的路上遇到了我,可我卻滿心滿眼是他,偷親他時,他回吻我了。】
【他們青梅竹馬,異地戀四年,我算一個意外。】
有人罵,有人支招。
我回複她:【既然那個男人也精神出軌,那就讓他跟女朋友分手吧,彆耽誤人家女生。】
她回複我:【我放手啦,他已經去北京找女朋友了,至於我本就不該奢求其他。】
我不禁皺眉,她描述的怎麼這麼像我跟餘之舟?
直到她刪帖前最後一句:【yzz,你要和qy好好的,我會忘了你。】
我才驚覺,男友在來找我的途中,愛上了彆人。
yzz是男友餘之舟,qy是我喬櫻。
我們在同一所小區長大。
大學時他在廣州,我在北京。
二人開啟四年艱難的異地戀。
所有資訊都跟帖主的內容對上了。
我忽而後背發涼,指尖顫抖著,差點拿不穩手機。
此刻,餘之舟光著上半身,在陽台打遊戲。
我下床走到他的身後。
以前,他從來都不碰遊戲。
從上海回來以後,幾乎都會準時準點開幾局。
我嗔怪他是不是帶小女生打。
他惡作劇般吻我:“我隻是覺得還挺解壓,大廳遇到路人隨便組隊的。”
“你不喜歡的話,我就解除安裝。”
我笑起來:“我哪有那麼小氣,你打就是了。”
除了媽媽,他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信任的人。
他太沉浸,沒注意到我的靠近。
那頭傳出一聲女聲:“餘之舟,我們彆再聯係了。”
“你跟她要幸福。”
“陸檸,你等等——”
遊戲界麵關閉,餘之舟來不及把話說完。
我明顯地看到他的雙肩抖動一下。
他悵然地看著黑夜,掏出來一根煙。
結果打火機怎麼都不出火。
我的心猛地鈍痛一瞬。
然後拿過打火機,替他點燃嘴裡的煙。
他立刻拿遠,輕聲細語:“怎麼出來了,煙味熏著你。”
隨即直接摁滅的煙。
我抱著肩膀,抬頭看天。
“餘之舟,在上海的那一個月,你是不是喜歡上彆人了?”
餘之舟一張臉生得好看,寬肩窄腰,性格溫和又帶著少年人的張揚。
往他身邊湊的異性絡繹不絕。
他每次撒嬌保證:“我心裡眼裡都隻有你。”
隻有這一次,他罕見地沉默了。
我繼續說:“你沒發現嗎,跟我聊天時你多了很多可愛的表情包。”
“你的手機上設定上海的天氣預報。”
“你不經意地對著螢幕微笑,連我叫你都充耳不聞。”
其實我早就發現了端倪,但沒往壞的反向想過。
沉默似刀,殺人於無形。
我指甲陷進皮肉,機械地轉身看靜默的他。
“餘之舟,你愛上了彆人,對不對?”
一滴淚悄無聲息墜在他的手臂上。
他伸手攬我入懷。
“喬櫻,我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
“可關於未來,我想提前下車了。”一個多月之前,因同學操作不當,導致實驗室起火爆炸。
我被爆炸波及,一條手臂都重度燒傷。
住院以後,怕餘之舟擔心,索性瞞著他。
臨近大四畢業,他學校裡瑣事也很多。
我幾次拒絕視訊,他便發現我在騙他。
得知真相後,他在那頭紅了眼。
“喬櫻,你以後出事再敢瞞著我試試,我絕對比你先下去!”
當晚,他買了機票要飛北京看我。
中轉上海時,馬不停蹄去給我買心心念念很久的黃油麵包。
“上回來上海旅遊,你吃了一次讚不絕口,北京沒分店,我正好買來哄哄病號嘍。”
不幸的是,他在路上出了車禍。
懷裡的黃油麵包完好無損,但腿嚴重骨折,必須打石膏,靜養一個月時間。
聽到訊息後,我拔了針就想出院去上海找他。
室友硬生生按著我躺回去。
打視訊時,我在這邊痛哭流涕,他反倒是在那邊安慰我。
“喬櫻,你自己還傷著,我不放心你過來照顧我。”
“我的腿真沒事,一個大男人這點傷不算什麼。”
“就是可惜不能讓你吃上黃油麵包,大概一個月後才能來北京找你了。”
他笑得沒心沒肺。
最後,我堅持給他請一個護工。
他每天跟我視訊報備吃飯用藥。
在我期待跟他見麵時,他跟同病房裡的小姑娘聊成了人生知己。
我努力憋回眼淚,身體卻止不住在他懷裡顫抖。
“餘之舟,你告訴我,你喜歡她什麼。”
“我們那麼多年感情,你說中途下車就中途下車,總要給我一個理由。”
我透過他的眼睛,清晰地看到強顏歡笑的自己究竟多狼狽。
他也有一刻愣住,不敢看此刻的我。
我用輕鬆的口吻:“她比我漂亮吧?是不是每天都會逗你笑?你們聊天都是天文物理方麵嗎?”
我有些語無倫次。
餘之舟鬆開了我的肩膀。
他坐了回去,嘴角帶著淺笑,眼裡是我不曾見過的神采。
“她叫陸檸,玩滑板的時候摔了腿,哭哭啼啼進了病房住院。”
“她實在是個話嘮,但凡不是睡覺時間,就嘰嘰喳喳說個不停,旁邊大爺不理她,她就拉著我說。”
“她身上像是有種奇怪魔力,我不自覺被吸引過去,跟著她一起聽歌,看有意思的書評,瞭解滑板……”
他的嘴角不斷上揚,絲毫沒有意識到對我的殘忍。
回神後,他的眼中帶著歉疚。
“喬櫻,我的人品你知道,我跟陸檸沒做過越雷池的事情,這一點你可以放心。”
眼淚流進嘴裡,很鹹。
我的聲音散在風中:“那我們呢?餘之舟,我們之間二十年的感情,在你眼裡比不過她出現的一個月?”
因為愛久了,所以對我反而沒了新鮮感嗎?
不等他回答,我開始語無倫次地對他笑。
“既然這樣,我們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行嗎?”
“餘之舟,畢業後我們一起努力,然後買房結婚,再接媽媽來北京,一切都會漸入佳境,我們一直計劃的未來,不能說不要就拋棄了。”
我不在乎他短暫地喜歡過彆人。
我跟他之間,要麼白頭偕老,要麼不死不休。
空氣靜默,心臟卻被灌進猛烈的風。
他輕歎一聲:“要是我說,跟你在一起這五天時間,腦海裡都是陸檸的笑臉,你也能接受嗎?”
“喬櫻,我不想自欺欺人,也不想犧牲你了。”
他利落坦白,昭示我的糾纏將毫無意義。
我自嘲般輕笑,赤腳走進房間。
很快,屋子裡傳來陣陣劈裡啪啦的巨響。
他站在那裡,像個沉默的殺手。
平靜看我歇斯底裡砸掉屬於我們的小家。
地上一片狼藉,玻璃碎片紮進我麵板卻感受不到痛。
一貓一狗怯生生看我發瘋到脫力倒下。
我抱著膝蓋蜷縮在衛生間,牙齒狠狠咬住食指,失聲痛哭。
淩晨五點半,我撐著疲倦的身體走到陽台。
啞著聲音對他說:“餘之舟,我們分手吧。”餘之舟沒想到我如此痛快,睫毛狠狠顫動了一下。
一地煙頭昭示過去的幾個小時他也不好過。
“喬櫻,對不起,你打我罵我一頓,咱們就結束吧。”
我猛地蓄力,給了他重重的兩巴掌。
然後抓起陽台的花盆摔在他身上,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流淌。
他全程巋然不動,再不會照顧我的情緒。
發泄一通過後,我冷靜下來。
“分手,狗狗跟我,貓咪跟你。”
“房子是我租的,你搬出去吧。”
我們在北京租房,幻想過貓狗雙全的普通生活。
如今,隻能分道揚鑣。
他從胸腔裡擠出來一句:“好。”
一個小時後,他提著行李,抱著貓咪開門。
我卻聽見一道甜美的哭聲。
“餘之舟,我終於找到你了。”
“我剛來北京,手機證件和錢包都被偷了,我實在是不知道找誰幫忙——”
陸檸從上海過來了。
我身形一踉蹌,情不自禁看向門口。
餘之舟立刻推開行李箱,放下貓咪,把痛哭的女孩摟進懷中。
“彆怕彆怕,現在有我在,我幫你去警局立案。”
“我、我不是要打擾你跟你女朋友,你借我點錢,我安頓好拿回錢包就還給你。”
“你怕她誤會的話,我可以替你解釋。”
陸檸的身體抖得像篩子,無助極了。
餘之舟不停安撫她,蹭著她的腦袋,懷抱越摟越緊。
那個樣子,特彆像多年前我爸爸去世時,摟著我陪我一起哭的餘之舟。
我仰頭憋回眼淚,走到門口。
“不必了,我跟餘之舟已經分手了。”
“現在請你們離開我的地盤。”
跟瑟縮的陸檸對視那一刻,酸澀的暗潮翻湧在心間。
她青澀可愛極了,所以餘之舟為了她,放棄了我。
我接著說:“餘之舟,橘子你不願意帶走的話,給我養。”
陸檸卻搶答:“餘之舟,帶走吧,我也喜歡貓咪,我們一起養它。”
餘之舟莞爾一笑:“好。”
我竭力壓製喉嚨中的血腥味。
看他們抱起橘子,十指緊扣,推著行李箱下樓。
小狗奧利奧發出吠叫聲挽留,男人頭也沒回。
“你彆叫了,你爸他不要我們,不要再自取其辱!”
它感受到我的崩潰,委屈地蹲坐在我腳邊。
路邊,陸檸笑意盈盈地望著餘之舟。
餘之舟心神雀躍地撿起來一片銀杏葉放在她的手中。
我靜靜看著,原來他愛另外一個人時,是這個樣子。出租屋裡三天三夜沒透進陽光。
地上酒瓶煙盒一片狼藉。
我自虐似的看餘之舟換了可愛的情侶頭像,朋友圈背景是他跟陸檸在環球影城的合照。
這時,媽媽給我打來電話,我強忍哭腔。
“櫻櫻啊,怎麼不見舟舟啊?畢業了快帶他回家吃飯。”
我死咬下唇:“媽,我跟他分手了。”
“哦,明天回來啊,那我等你和舟舟哦,我給他買核桃吃,你不許搶哦。”
我匆忙結束通話電話,腦袋埋進膝蓋裡。
媽媽患有阿爾茲海默症,偶爾神誌不清。
她唸叨了很久,要我帶餘之舟回家吃飯。
我試著撥通了餘之舟的電話。
“餘之舟,你能不能去見我媽媽最後一次?你就假裝我們沒分手,吃完飯我們就走行不行?”
放下尊嚴求他,對麵卻傳來陸檸的聲音。
“喬櫻姐姐,之舟他在洗澡……”
男人叫喚:“陸檸,水放好了,快過來跟我一起洗——”
我的心撕裂著震顫,腦中一道驚雷劈開。
瘋狂結束通話電話後,我不帶留戀地全方位拉黑了餘之舟,告彆過往。
“然後呢?這一年裡你們碰到過嗎?他跟那個可惡的陸檸結婚了嗎?”
聽八卦到一半的好友陳爽急得上躥下跳。
我聳肩:“沒遇見,不知道,他可能跟人家一起去上海發展了吧。”
一年過去,我都釋懷了。
今天是高中好友的婚禮,我正好遇上伴娘陳爽,聊了起來。
她歎氣喝著果汁:“當初你跟餘之舟感情多好啊,我們都覺得你們肯定能從校服到婚紗,沒想到他半路上移情彆戀一個僅僅認識幾天的小姑娘。”
“不過今天老許婚禮,他說不定要來參加,你們多半會遇見。”
我不置可否,老同學婚禮上再遇前男友,避無可避。
“遇見也無所謂,他有新歡,我家那位等會還要來接我呢。”
陳爽壞笑:“我倒是覺得你新找的更值得托付。”
我笑笑不說話。
酒店裡婚禮進行曲悠揚,我舉著酒杯望向台上的新人。
陸檸的驚歎聲撞進耳朵裡:“之舟,婚禮現場好漂亮啊,今天來對了,你快抄作業,到時候我們也這麼佈置!”
我微愣,沒多在意。
倒是一道熾熱的目光落在後背。
餘之舟站在我麵前:“喬櫻,好久不見,你跟阿姨都還好吧?”
陸檸警惕地挽著他的胳膊,巧笑嫣然:“喬櫻姐姐,又見麵啦,下個月我們結婚,你也來喝杯喜酒好嗎?”
餘之舟皺眉,似乎不滿意她的說辭。
我臉上帶著得體的笑容:“下個月有約,抱歉了。”
話落,奧利奧高興地叫了兩聲,遠遠地衝過來撲進我的懷裡。
餘之舟眼中綻放異樣神采,伸手要撫摸奧利奧。
“奧利奧都吃得這麼肥——”
一道磁性的男聲打斷他的話:“奧利奧,彆撞到媽媽,快到爸爸這裡來。”
餘之舟瞬間呆住,手臂僵在半空。
他抬頭不可置信地看我:“喬櫻,你跟彆的男人結婚了?這怎麼可能——”我看著陸景珂一身板正的西裝款款向我走來,有些愣神。
奧利奧不停舔我手,弄得我手上全是口水。
我抓著它的小爪子教育:“可以了可以了,不要再舔媽媽了,太丟人了。”
陸景珂一臉溫和的笑意,伸手把奧利奧抱在臂彎裡,也不在乎狗狗弄臟了他的白襯衣。
他目光落在我臉上:“奧利奧在寵物店裡就想見你,我一路上哄了很久它才消停下來。”
一旁默默吃瓜的陳爽看熱鬨不嫌事大。
“陸景珂是吧?來幫我們喬櫻擋酒的?那你可要小心一點了,作為家屬必須給力。”
陸景珂空出來一隻手,輕輕握著我的手腕。
“那是自然。”
我餘光裡看到餘之舟的表情陰沉得厲害。
他身邊的陸檸不悅地抿著唇,倔強地往他的身前靠。
陸景珂全然不知,但保持著基本的社交禮儀。
“你們也是喬櫻的朋友嗎?”
“我叫陸景珂,喬櫻的男朋友,剛剛去寵物店接狗狗,所以來晚了,這下騰不出來手,見諒。”
陳爽揶揄地看向那兩個人:“嗯,說朋友應該也不準確,餘之舟是我們櫻櫻的前任,半路出軌小三,這會兒過來打招呼呢,不知道的以為他們恨不得讓所有人知道二者是見不得光的爛人。”
“還有臉來丟人現眼,邀請櫻櫻去你們的婚禮,要我說你最好的道歉就是給櫻櫻轉二十萬過來,就你餘之舟乾出來的缺德事,也就喬櫻體麵人,沒給你苦頭吃。”
我全程聽著,沒有發言。
餘之舟被指桑罵槐,臉上陰影一重接著一重。
陸檸也憋著眼淚,據理力爭:“你有必要說得這麼難聽嗎?人家喬櫻都沒說話,就你在這裡罵我們!”
“當初是喬櫻自己主動跟餘之舟分手的,我們不欠她什麼!這不是看她孤零零一個人在這裡,才來跟她搭話化解尷尬!”
餘之舟不想事態繼續發展,拉了拉氣急敗壞的陸檸。
“好了,不要再說了,我們找位置坐下來吃飯吧。”
終於送走了他們,陳爽對著二人背影吐舌。
“裝什麼裝啊,本來就是渣男賤女湊堆,被戳到痛腳就不爽了,不敢承認當初怎麼不管好自己?”
“喬櫻我跟你說,我看人很準,她倆未來肯定好不了,有的鬨呢。”
我回憶了一下剛剛兩個人的表現,沒有做過多評價。
“謝謝你寶貝,剛剛替我出氣,不過今天大好日子,不要因為一些不相關的人壞了心情,不值得,我們開心吃席吧。”
“也對,你陪著你家陸景珂吧,我去找她們拚桌。”
陳爽一溜煙跑沒影了。
我從陸景珂手裡把奧利奧抱過來,剛剛它有一瞬間想要飛撲到餘之舟身上去,畢竟他也養了它好幾年,感情深厚。
不過被我給攔下來。
“我實在走不開所以隻能拜托你去寵物店接它過來,給你添麻煩了。”
陸景珂神情輕鬆:“不麻煩,你參加完婚宴不好打車,我正好也能送你回家,免得老人家掛念你。”
我聽完也放輕鬆了神經。
“好,我們也坐下吧,吃完飯就走,這個場合我們也不是主要人物,不需要喝多少酒。”
“好。”
陸景珂熟練地把一次性紙巾墊在椅子上,然後把奧利奧放上去。
然後幫我拉開座椅:“喬櫻,坐過來吧。”
他順勢坐在我旁邊,替我涮洗一遍餐具。
很多時候,我都會動容於陸景珂骨子裡的教養和溫柔。
雖說我們相識是因為一場相親,但他對我一直都很好很紳士。這頓飯大概就吃了半個小時左右。
我專心夾菜,陸景珂替奧利奧弄狗飯。
在不遠處,我能感應到餘之舟的視線一直停留在我們這桌。
席間我們二人的目光遠遠對上,我也隻是從容地移開了視線。
如今再看他,我已經沒有撕心裂肺的疼痛感。
吃完後,我去跟新娘子拍了幾張合照,準備打道回府。
餘之舟卻跟著我的步伐來到洗手間走廊。
“喬櫻,我有話想要對你說。這一年來你過得怎麼樣?阿姨她現在的症狀有沒有好一些?當初你給我打電話讓我回去看她,我真是不知道有這回事,後來——”
我不悅地離他遠一些:“餘之舟,你要是說這些無關緊要的話,我就不奉陪了。”
“我過得挺不錯的,可能沒能如你意,你去陪陸檸吧,我不想她誤會什麼,畢竟我跟你之間也不可能再有什麼。”
我側身要走開,他火急火燎扣住我的一隻胳膊。
“喬櫻,彆對我這麼冷漠行嗎?”
“我剛剛看出來了奧利奧想靠近我,一年沒見我也有點想它,聽到它喊彆人爸爸,我心裡不舒服。”
“我把橘子也帶來北京了,它現在胖得跟卡車似的,你要是想見,我明天帶它給你看看,怎麼樣?”
我努力克製的憤怒,在頃刻間爆發。
然後奮力揮動手中的手提包砸在餘之舟腦袋上。
他吃痛地放開了我的手,捂著腦袋撞在白牆上。
我沒有半分心疼的意思,沉著嗓音道:“餘之舟,你吃錯藥了是吧?”
“請你放尊重一點,現在你有女朋友,我也有男友,我們之間不是能夠心平氣和聊天的關係,希望你有自知之明。”
我抬腳邁步離開,他死纏爛打,對我窮追不捨。
“喬櫻,你現在之所以對我的靠近反應這麼大,就是因為你心裡還有我的位置!”
我一臉困惑:“餘之舟,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
他聽不出來我的陰陽怪氣,反而順杆爬。
“難道不是嗎?我們曾經愛了那麼多年,你人生中多少重要的時刻,都是我陪在你的身邊,你怎麼可能這麼快就能把我拋之腦後?”
“那個陸景珂也是你隨便找來演戲的人吧?或者你隻是把他當一個消遣,隻是為了刺激我,報複我,因為你根本放不下我!”
皮鞋落地的清脆聲音回響在走廊中。
我轉頭看過去,陸景珂邁著焦急的步伐走過來。
他嘴角揚起一抹弧度,眼尾帶著譏諷的笑意。
“所以你就是拿捏以前陪伴過她那些重要時刻,就肆無忌憚移情彆戀,看她開啟新生活後,心有不甘,跑來她麵前刷存在感?”
“餘之舟,世界上犯賤的男人我見得很多,但像你這樣的自私自利又虛偽到極致的男人,真讓我大開眼界。”
不知為何,看到陸景珂之後,我惶恐不安的一顆心慢慢沉靜下來。
他輕輕握著我的手,讓我靠在他的懷裡。
餘之舟臉上帶著勢在必得的笑容:“你懂什麼?我和喬櫻之間的羈絆,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斬斷的。你妄想取代我在她心裡的位置,根本不可能。”
“我和她二十年相依相守的時候,你在哪裡?彆再自欺欺人了。”
看著他此刻惡心刻薄的嘴臉,我頓感無可奈何。
曾經的我怎麼會為了這種人痛哭流涕要死要活那麼長時間?
人甚至不能共情一年前的自己。
我緩緩吐出來一口氣:“餘之舟,看到你這樣,我突然慶幸自己沒跟你在一起,真是這輩子最大的造化。”
“你變得麵目全非,我看你就像看外星人一樣陌生到極致。”
恰巧此時,一臉怔然的陸檸跟了過來。陸檸盯著餘之舟,發出來一連串疑問。
“餘之舟,你不是去洗手間嗎?為什麼會在這裡跟喬櫻在一起?”
“你騙我是在害怕什麼?你們剛剛聊了些什麼,是不能讓我知道的?”
“你說話啊,我不是你的女朋友嗎?我們不是下個月就要舉辦婚禮了嗎?你這麼做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她歇斯底裡地質問,而餘之舟卻表現得無比平靜。
我幻視一年前在出租屋分手的那個夜晚,自己也是步步逼問他。
而他同樣安靜地看我發瘋,任由我情緒崩潰成一個瘋女人。
一切就像是輪回的一個圈。
他站直了身體,無悲無喜回答:“我沒做什麼,你不要這麼激動,回去吧。”
陸檸很明顯不想善罷甘休:“我不相信,你就是在騙我,所以偷偷跑來見前女友!”
我並不想看他們爭吵的戲碼。
於是跟陸景珂說道:“我們回去吧。”
“好,回家。”
回到租房的小區,陸景珂提議帶奧利奧溜一圈消化消化。
途中還不忘跟我討論一下週一公司要開會的內容。
我不禁失笑:“不愧是你,萬惡的資本家,休息時間也不放過我,每次都能精準聊起工作。”
畢業後,我在北京找了一家初創公司入職。
公司辦公氛圍好,同事們相處也融洽,事業一路綠燈。
我也終於可以把媽媽接到北京一起生活。
我的上司李姐是我的貴人,看我單身,就也牽線讓我相親優質男。
陸景珂就是她介紹給我認識的第一個男生。
沒想到他還是公司新來的總經理。
我不敢得罪,小心翼翼跟他相處著,卻意外覺得這段關係也還不錯。
陸景珂為人處世都挑不出錯,無論是對媽媽還是我,以及奧利奧都耐心溫柔。
現在媽媽一天不見他都會在我耳邊唸叨。
聞言,他略帶羞澀地笑了笑。
“我這不是想著怕你見了讓你不開心的人,給你轉移注意力。”
我頓住了腳步,有些詫異地看他扭捏的模樣。
他說的大概是餘之舟和陸檸二人。
我口吻輕鬆平常:“其實難過的階段早就過去了,再見麵也隻是維持體麵而已。”
“既然他不想要體麵,我也懶得跟他耗。”
經曆過後,發現要把一個人剔除自己的生活,並非難於登天。
熬過那段人不人鬼不鬼的失戀期,我也會振奮精神,回歸日常生活。
陸景珂眉眼鬆動,卻隱約看得出來一絲心疼。
“隻要你有需要,我隨叫隨到。”
“我進可幫你把渣男撂倒,退可隻身赴敵營,保護你全身而退。”
他一本正經說話的模樣令我忍俊不禁。
“好,我記住了。”
我們牽著繩子在湖邊走,莫名有種歲月靜好的夢幻感。第二天,我跟陸景珂打算去商場給媽媽購買一個按摩儀。
回去時,路過那家西餐廳,他突然把車停下來,作勢要開門下車。
我一頭霧水:“你乾什麼?”
“我們去這裡吃西餐吧。”
我眼神動了動。
以前每次餘之舟來北京找我,我們都會出去瘋玩。
北京的道路,巷子,包括幾家餐廳,都承載著我們甜蜜的回憶。
分手後,我刻意避開這些地方,以免觸景傷情,依舊不能做到百分百免疫。
這家西餐廳是我帶他過來吃得最多的,分開後我沒勇氣再進去過。
我儘量保持語氣自然:“我們換一家店吃吧,他家沒什麼特色。”
陸景珂搖了搖頭,開啟車門,彎腰替我解開安全帶。
“這是你跟前任吃過的店吧?因為分手就不敢再來。”
“我觀察過幾次,你路過這家店,都會不自覺看兩眼門外。”
“隻要你喜歡吃,以後我陪你來吃,為了不值得的人辜負美食,得不償失。”
不得不說,陸景珂的話很有道理。
舊傷口結痂依然會留下痕跡,我總不能永遠脆弱得不敢去觸碰它。
我應該走出回憶,跟新的人一起創造新的記憶。
畢竟這家店是我最喜歡吃的。
於是我舒心地挽著陸景珂的胳膊下了車。
店裡人不算多,我跟陸景珂邊吃邊聊天。
隻是沒想到會遇見餘之舟和陸檸。
冤家路窄實錘。
但想到他帶陸檸來吃我介紹的餐廳,心裡難免隔應。
隻是橘子跑來我腳邊的時候,我沒辦法不去摸摸它。
它真的吃得圓滾滾的。
陸檸跟餘之舟跟了過來。
她一把將小貓提溜起來。
“這貓也是白眼狼一個,我好吃好喝養它那麼久,結果還不是直接跑來認它的前主人。”
餘之舟馬上嗬止她:“夠了陸檸。”
“我還說不得是吧?你是不是知道喬櫻要來這裡吃飯,所以才帶我過來?你就是想見前女友了!”
我被他們吵得頭疼。
“陸檸,你對一隻貓咪發火,實在是沒有必要。”
“這家餐廳開店迎客,我們沒有不來的道理,而且遇見你們,我更覺得晦氣。”
她被噎得啞口無言,怒狠狠瞪了餘之舟一眼,拿著包衝了出去。
餘之舟的臉色難看得可怕。
陸景珂從容淡定將自己的名片放在桌上。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把貓咪買回來,你想好了打給我,隨便開價。”
餘之舟緊握拳頭,咬著後槽牙:“你拿錢侮辱我?”
陸景珂淡然一笑。
我起身叫他:“我們回家吧。”
按照我的猜測,餘之舟也不會把橘子還給我。
隻是我沒想到,晚上他會登門拜訪。
他穿得有模有樣,手上提著一堆營養品。
“喬櫻,我想探望下阿姨,我們也一年多沒見了,阿姨肯定想見我的。”
我煩躁地準備關上門,媽媽卻聞聲走到玄關處。
“啊喲,舟舟啊,高三終於放學了?快回家吃飯。”
“舟舟啊,阿姨好想你,你都不給阿姨講故事了。”
我猛地鼻尖一酸。
媽媽她越來越糊塗,也記不住我說過跟餘之舟分手的事。
在她眼裡,餘之舟依然是那個把我放在心上的高中生,是她最信任的小夥子。
一向狠心的餘之舟,竟也瞬間紅了眼。
陸景珂放下圍裙,雙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衝門外說:“讓他進來跟阿姨吃頓飯吧,就當是為了阿姨開心開心。”
最終,餘之舟進了門,媽媽拉著他把多年前那些瑣事翻來覆去講。
我跟陸景珂在廚房做飯。
“等他吃完飯,我就讓他走,我現在對他沒感覺了。”
初中時,爸爸從工地上摔下來沒了。
餘之舟幫過我跟媽媽很多,小到經常給我們送飯菜,大到替我們教訓那些嘴碎的鄰居。
後來媽媽就開始病了,確診阿爾茲海默症。
但她記得最牢的還是餘之舟對我們的好。
陸景珂輕輕捏了一下我的臉。
“隻要阿姨開心,你也開心,我就滿足。”
飯桌上,媽媽不停給餘之舟夾菜。
“舟舟多吃菜,你都瘦了。”
“吃飽纔有力氣做數學題,不然你考不上大學,我們櫻櫻會嫌棄你哦。”
餘之舟埋著頭大口扒飯,眼淚簌簌掉下來。
他的後背止不住顫抖著。
我想,大概他也後悔,分手那次沒回來吃到媽媽做的飯菜吧。
飯後,媽媽終於吃藥睡下。
餘之舟自知不能再厚臉皮待下去。
他嗓音暗啞:“喬櫻,對不起,我現在知道自己錯了,是不是晚了?”
我從未有過如此心平氣和的時刻。
“餘之舟,不管怎樣,謝謝你,了卻我媽媽的一個心願。她跟你吃過這頓飯,也安心了。”
“你也不欠我們什麼,算給我媽媽儘孝了,我替她感謝你。”
他欲言又止,最終落荒而逃。
樓下,他不知道站了多久。
第二天清晨,他把貓咪送過來給我。
“事實證明,橘子隻認你這個媽媽。”
“我跟陸檸分手了。”
我接過橘子:“餘之舟,再見。”
他笑得苦澀,像電影慢鏡頭般轉身離開。
曾經,我不止一次問過自己。
若是沒有在實驗室受傷,他就不會在來找我的路上移情彆戀。
如果是我不喜歡吃那家的黃油麵包,他不會去給我買,更不會出車禍,也不會遇上陸檸。
種種剪不斷理還亂的思緒,令我不斷反思自我。
殊不知,本質原因是我們已經不是同路人。
哪怕這次沒有陸檸,未來的他也會喜歡上彆的女生。
我沒有錯,這段感情沒錯,我付出過的時間和真心也沒有錯。
他跟我真真切切有過一段快樂的過往。
此刻,我彷彿才真正意義上走出當年那場雨。
橘子跟奧利奧久彆重逢,在客廳裡玩得很歡。
媽媽在擺弄遙控器。
陸景珂在陽台處理工作訊息。
告彆前,餘之舟問過我,愛陸景珂嗎?
現在,我的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陽光下,我恍惚間看到高三畢業那年,餘之舟拉著我的手在海邊追著落日狂奔。
畫麵突轉,身旁的人變成了陸景珂。
“喬櫻,我帶你狂奔,直至末日。”
我喊他:“陸景珂,我們去海邊看落日吧。”
他關了電腦,拿上車鑰匙,笑得蠱惑人心。
“下樓。”
我最終找到了那個願意陪我末日狂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