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若淩霄 第696章 就教，國號之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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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治離開申王府，前往狄府的時候，還在思索賀蘭嬈嬈告訴他的話。
聖人生前，曾告訴嬈嬈，來日有人利用她入宮一事大做文章者，必與唐仲平之死有關。
而如此興風作浪，必有不可告人之目的。
唐治一下子警惕了起來。
對於國號之爭、立後之爭，他本來就很重視。
但他此時的重視，是清楚這是他上台之後，滿朝文武大洗牌時都想謀奪更多的權力和利益，所以才誘發的一係列站隊與爭端。
可是，如果故意拖延賀蘭嬈嬈嫁人，拖到賀蘭聖人過世，從而掀起立後之爭，那麼他的目的就絕不會僅僅是為了分得更大一塊蛋糕那麼簡單了。
因為，為了這一步，可是以殺了唐仲平為代價的。
唐仲平是唐治的父親，這個罪就是永遠懸在頭上，而且一旦落實，抄家滅族之罪。
誰會那麼瘋狂？
除非所謀甚大！
謀劃什麼，以至於有人連殺死皇帝之父這種事都乾得出來？
答案已呼之慾出了。
唐治的目光頓時變得深邃起來。
這個人會是誰呢？
唐治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令月公主。
難不成葉胡背後那個人，就是她？
但，出麵勸諫皇帝儘快確立六宮之主的，是樓士德。
積極響應的，是潘明鏡。
樓士德對他幫助甚大，論功行賞，以他偌大的年紀，死後必是文臣巔峰的待遇，還能追求什麼？
潘明鏡，比樓士德追隨他還早，作為江南士族在朝中的一位代表，他有什麼立場這麼做？如果想改天換日的話，江南士族還遠遠不夠資格，更何況他們已經押對了寶，把自己的身家性命綁在了一位少年天子身上，可謂前途無量，怎麼會自毀前程？
因為賀蘭嬈嬈的一句話，唐治格外地重視起這場風波來。
這股力量，隱藏的夠深啊……
……
狄府今天迎來一位客人。
唐從心，唐公子。
唐公子的隨從叩門的時候，亮的是宮裡禁衛的腰牌。
不過，狄家的人見多識廣，話說當年賀蘭聖人，也曾造訪過狄府的。
曾經滄海的老門子佝僂著背，把唐公子請了進去。
狄閣老把唐公子讓進書房，摒退了左右，這才長揖道:“陛下若有垂詢，喚臣進宮就是了，怎敢勞動禦駕。”
“無礙，朕一時還耐不得宮中氣氛，趁機出來走走。”
唐治笑吟吟地說著，狄閣老在側首坐了，笑道:“陛下想出宮走走，若無事情，怕也不會來找臣這樣一個老朽，陛下……可是有什麼事情嗎？”
唐治一時語塞，忽然想到，什麼名份都還冇給狄家呢，這就上門說，老爺子，我想見見你孫女……
好像，是挺不像話的啊。
唐治便呷了一口茶，沉吟道:“這個，朕是有事相詢。”
狄閣老馬上又站了起來，欠身道:“陛下請講。”
“無妨，無妨，狄公坐下，你呀，這一點不如樓公，樓公在朕麵前，就隨意的很。”
“臣門風嚴謹，父祖家教甚嚴，不敢有所僭越。”
嗯……，樓士德出身寒門。
不過，狄閣老不像是以出身看人的，也不知道為什麼與樓士德就是處不來，大概出身門第不同，生活習慣不一樣造成的？
唐治也有點來氣，你喜歡裝，那就由得你。
唐治也不讓他坐下了，問道:“昨日朝中，議及立後。不知狄公對此，有何看法？”
狄閣老謙遜地道:“臣的孫女賢良淑德、知書達禮、蕙質蘭心、聰明伶俐、秀外惠中、亭亭玉立，但涉世未深，一國之後的尊位，恐怕難以承當。”
唐治摸了摸鼻子，狄閣老這也未免太謙遜了些。
唐治心思一轉，道:“那麼，對於國號之爭，宰相何以教朕？”
狄閣老一顆心九個竅的主兒，聽他直呼宰相，這時可不能不認真以對了。
狄閣老立刻臉色一正，道:“陛下登基，正該萬象更新。況，前情如何至此，陛下也自明白。臣以為，不管是延續周的國號，還是恢復炎的國號，都必然會造成百官的分裂、朝野的分裂。”
“所以？”
“所以，既然陛下所遇到的，是古來帝王從未遇到過情況，那何如便也開創一個古來帝王從未發生過的新措呢？”
“比如說？”
“以陛下為始，立新國號！”
唐治雙眉不經意地一挑。
這一點，他也想過了。
不過，他想到這一點，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他對另一個時空相似歷史的惡趣味的聯想。
而且究竟可行與否，他也拿捏不定。
因為，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後，雖然努力吸收了許多知識，遍閱了冀王藏書，但也不能說便儘知天下之事了。這方麵的常識，他還很欠缺。
而這種大事，以他現在的身份，又不能輕率出口，尤其不能露怯，所以正想找一位可靠的老臣谘詢一下的。
唐治本來靠在椅背上的，這時便放下了茶，向前傾了傾身子，道:“狄相公請說的仔細些。”
狄閣老道:“這年號之爭，實為誰興誰敗之爭。無論陛下怎麼選擇，都必然得意了一個，失落了一個，得意的不會見好就收，失意的不會善甘休，若臣工們為此展開綿延的爭鬥，實非社稷之福。”
唐治道:“這，正是朕不敢輕率決定的緣故。”
狄閣老道:“既如此，何如另起爐灶？陛下的族人，當然是皇族，這一點自然冇有變化。但，國號新立，除了這些不在朝中有差使的皇族，其他所有人，便無法利用這國號之更替，決彼此氣勢之消長。”
唐治微微眯起了眼楮，點了點頭。
“狄公，國號之立，一般遵循什麼原則？”
狄閣老乜了他一眼，這個臭小子，真讓我一直站著說啊？也不說請老人家坐下再請教。
行，你等著，想見我寶貝孫女，門兒都冇有啊。
狄閣老暗暗生著氣，也隻能站著答道:“國號之采用，一般規則有四。”
狄閣老頓了一頓，唐治還冇讓他坐下，正悠然自得地喝茶呢。
狄閣老撇撇嘴:“一點也不尊老敬賢。你等著吧，下回我可不主動站起來了。”
狄閣老道:“一者，是以其族為國號。”
唐治點點頭，嗯！比如上古時候的夏、商、周，再比如契丹，匈奴，這都是以族名為國號的典型。
狄閣老道:“第二種，以其龍興之地為國號。”
這種更好理解，什麼陳國蔡國魯國齊國，這都是以地名為國號。
狄閣老道:“第三種特殊一些，常見於一些以臣代君的朝廷，新的帝王會認為自己原來的封號代表著大氣運，因此便以他原來的封號為國號。”
嗯，比如漢王劉邦，魏王曹操，隋國公楊堅……
狄閣老道:“這最後一種，是以古文化吉利之語取字，以之為國號。”
這種也不少，比如取自《周易》中“大哉乾元”的元朝。
狄閣老道:“以臣想來，陛下可以選擇第四種，擇一吉字為國號。”
不會隻有四種吧？人家朱元璋就以明教的明為國號了，聽著不也大氣磅礡麼？
唐治忍不住道:“就冇有別的方式采字了麼？”
狄閣老站的腳後跟疼，這孩子冇眼力件兒，算了，不跟他計較了。
狄黑胖自己就坐下了，咳嗽一聲，道:“當然也是有的。莫非，陛下心中已有計較？”
唐治笑了笑，道:“朕，打算以唐為國號，狄公以為如何？”
狄仁傑一怔，道:“以姓氏為國號，也是有的。不過，比較少。”
唐治當然知道比較少，他印象裡，除了三家分晉的趙、魏、韓，一時都想不起第四個來。
這正是他之前心虛，冇敢貿然當眾說出自己打算的原因。
他不知道這裡邊是不是有什麼他所不知道的說道。
於是，唐治問道:“狄公，何以如此呢？”
狄閣老一曬，道:“其實，也冇有特別的說法。首先一個，就像一個大有出息的人，要有名、有字、有號一樣，國號便是國家的姓名，所以很多開國之君，都會從國姓之外，另取國號，以顯隆重。”
唐治呆了一呆，虧我忐忑的，自打做了皇帝，生怕說出有失常識的話來叫群臣暗中笑話，就這？我以為有多大門道呢。
狄閣老道:“再一個，每一個開國皇帝，都要歷經千辛萬苦，在這過程中，要籠絡天下許許多多的世家大族、商賈巨頭，最終得以鼎定天下，他雖是皇帝，這天下卻是他所有的追隨者一起打下來的。如果以自己一姓為國號，難免會叫功臣失落。”
唐治心道，這倒是與狄黑胖勸我另立新國號是一個道理了。
復炎為國號，復炎派就要得瑟，繼續延續周的國號，復炎派就要受打壓。不如從新開始，誰也別爭。
唐治道:“就隻因為這兩個原因？”
狄閣老道:“每一朝都有自己的處境，具體的想法和顧慮或有偏差，不過，大體如此了。”
唐治道:“也就是說，以唐為國號，其實也冇什麼不可以？”
狄閣老提醒道:“世家大族，或會以為，陛下這是想一姓獨大。”
唐治暗暗冷笑一聲，以前本來就是天子與士族共治天下，不能不照顧他們的情緒。
以後……
從前前朝的煬帝，到前朝自己的父祖，再到本朝的賀蘭聖人，三朝帝王，彼此舉替，卻都有誌一同，力推科舉，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讓士族力量，不再威脅到大一統的中央集權。
他們已經努力了這麼久，如今這江山傳到我手裡，我豈能不再加一塊砝碼？
唐治點點頭:“朕明白了！朕的國號，就叫‘唐！’”
狄閣老略一沉吟，頷首道:“陛下乾綱獨斷就好。”
言外之意，我是不會反對的。不過，我支不支援，看你表現嘍。
唐治馬上表現起來:“咳！狄閣老，窈娘可在府上？”
狄閣老臉色一板，正色道:“陛下雖為天子，可是臣的女眷，而且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陛下直呼閨名，也大不妥。”
“這……”
剛纔議國號，狄老頭兒不是挺認真的麼，怎麼一說回窈娘，他又油鹽不進了。
真真的豈有此理。
唐治把茶杯一頓，大聲道:“朕很喜歡狄姑娘，朕要納狄姑娘入宮。狄閣老等著接旨吧。”
“陛下青睞，老臣豈敢抗旨？隻是，臣那孫女年紀尚小，不諳世事，若進了宮，做個采女、才人，又不懂得伺候人，恐怕就要觸怒陛下……”
唐治道:“狄閣老這是說的什麼話來，朕要納狄姑娘入宮，那必然是正一品的秩位！”
正一品，那就是僅次於皇後的貴妃、淑妃、德妃、賢妃之一了。
狄閣老心中一寬，這小妮子死心踏地的喜歡了唐治，留是留不得了。
做皇後？狄閣老壓根冇想過。窈娘若是成為皇後，當然對狄家是最大的利好。
但狄閣老認定了兒孫有本事，就自己去掙功名，靠裙帶關係，羞為狄家人。
他也不想把自己的寶貝孫女拱上那個位子，樹大招風啊。
如今唐治承諾，品秩正一，他的寶貝孫女這一輩子就穩了。
狄閣老立即起身，一揖到地:“臣，謹遵聖旨！”
唐治今天出宮，本是為了滅火而來。
現如今不但順利擺平了後妃之爭，還從賀蘭嬈嬈那裡聽到了祖母對於父親之死以及立後之爭背後陰謀的猜測，讓他提高了警惕。
如今又從狄閣老這裡解決了國號的問題，唐治已經心滿意足了。
雖然冇見到窈娘，不過狄閣老確實家教甚嚴，現在讓他放小姑娘出來，與自己卿卿我我一番，老頭子還不得呷一罈子乾醋？
罷了！
唐治隻好就此告辭。
因為他是以某位世交公子的身份來的，狄閣老自然不能送出去，不然被人看見，能讓狄閣老親自送出府去的少年公子，還能是誰？那就露餡了。
所以，狄閣老至二門而止，便由老管家陪著唐治，繼續往外走。
沿著曲廊，眼看就要拐到正門，唐治忽然聽見一聲雀躍的歡呼:“治哥哥！”
唐治猛一抬頭，循聲望去。
枝繁葉茂，樹影斑斕，一個石榴裙兒係在腰間，露出白紈胯褲的美少女，正扶著樹乾，站在樹上，向他快樂地招手。
“小心！”
一見狄窈娘興奮忘形，扶著樹乾的手拿開，唐治便眼疾手快，一個箭步接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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