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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劍師 shuhaige.net 第10章 我果然挖了個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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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叔在客棧裡一連躺了四日,除卻手臂上見了骨頭的刀傷,胸口的那一刀牽涉麵也較廣。直到第五日,趙叔臉色才微微好一點。而在這五天期間,諸葛稷一直在對著秦溪軟磨硬泡,又時時出手闊綽,還不停地在秦溪耳邊吹上巳美女多的風。

最終令秦溪決定不留在趙家的原因當然不是上巳去湖邊看女子,而是確實意識到自己的存在對趙家而言是個會隨時搭進性命的累贅,另外還有對諸葛稷口中所說大湖殘留一絲希望。

再從客棧出發時已是第六日正午,乘著諸葛稷的牛車。趕車的自然是那黑衣冷麵男子孟祝,車裡坐著嘴唇煞白的趙叔和沉默寡言的趙鶯,諸葛稷與秦溪晃著腿坐在車頂。

「將趙叔送回村子,不會誤了你的行程?」

「不礙事,這一路本就走走玩玩,再說我還有意料之外的收獲,耽誤點也無所謂了。」

「什麼意料之外的收獲?」

「你啊。」諸葛稷擺弄著連弩,隨口答道。

「我算是你的收獲?」秦溪有些詫異。

「那當然。這世道聰明人不多見,與我年紀相仿的聰明人更是少之又少,我相信祖奶奶見了你也定會歡喜的。」

「……我不是聰明人。」

「唉唉,少謙虛了,身手和神兵不提,你這臨難不懼的氣度,即便大人也很少見啊。」

秦溪聞言深歎,想起那一夜耳邊的話語「……從未傳授你武功,在真正的危險前必須保命遁逃……」

原來他真的是早有謀劃,什麼都算到了。

「我那是蠢。」秦溪苦笑道。

「得了吧你……」

牛車吱呀作響,在山路上行得倒也不慢,不多時便停在趙家門前,日頭已然有些西斜。未待秦溪下車,趙嬸已慌忙衝出院子,雖已從同村人口中得知口信,但還是滿麵憂色,卻異常吃驚地看著碩大的牛車。

趙鶯下了車嚎啕大哭撲向趙嬸的懷裡,秦溪和諸葛稷將趙叔扶下車,趙叔見著趙嬸,勉強擠出一絲笑意。

事情說的很明白也很快,秦溪向趙家深深拜倒以謝救命之恩,卻被虛弱的趙叔努力扶起,若不是秦溪和諸葛稷,趙家已從這世上消弭了,化作山路邊的千萬枯骨中一員。

諸葛稷給趙家留了點布帛,僅夠撐過趙叔養傷的一時。這世道,家中錢財過多,也是滅頂之災。

秦溪出了院門,正欲上牛車,趙鶯終究還是追了出來。

「你……還會回來嗎?」

秦溪淡淡一笑,夕陽映照下,眸子沉靜若水。

「不會了。」

夜幕降臨,兩個少年還是晃著腿坐在車頂,夜風吹拂,將白天微微的燥熱一掃而空。為趕上行程,諸葛稷打算連夜行車,秦溪自然是無所謂,反正若是有哪路強人看上這一車錢財,那才真的是不開眼。

諸葛稷隨手從樹上摘下兩片嫩葉撕著,忽然問道:「你喜歡那姑娘?」

「算不上吧。」

「那你還留著她送的東西?」諸葛稷指著秦溪腰間露出的荷包一角。

「在我昏迷的時候,她發現了我又餵我米粥救我一命,這份恩情我不能忘。」

「呦,還很重感情。」

「重感情有什麼不好麼?」

「會成為你的弱點,而且你這魁梧的身形,內心還如此細膩,真好比張飛繡花。」

「我魁梧?我在我們村裡可是最瘦弱的。」

「你胳膊都快有我兩個粗了!你們村都是些什麼怪胎!」

秦溪無言以對,仰麵躺倒,細看漫天繁星。諸葛稷也一並躺倒,將樹葉送到嘴邊吹起不知名的調調,袖袍在夜風中輕輕飄飛。

半晌,秦溪突然冒了句:「張飛繡花是什麼意思?」

諸葛稷停止吹葉,沒好氣道:「你們村是不是都住在山洞裡?」

「……倒也沒有。」

「那我問你,你可知現在是哪一年?」

「不知。」

「那現在的皇帝是誰你也不知了?」

「不知。」

「那四百年大漢王朝你可知曉?」

「不知。」

「秦始皇你總該知道了吧?」

「不知。」

「……那你都知道些啥?總該聽說過一些古人的事吧?」

「嗯……我聽過一些故事,講的黃帝、周天子、莊周,吳王僚……。」

「八百年前的人了……你應該不是住在山洞,聽起來像住在墓裡。」

「……所以張飛繡花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從哪說起好呢!」

「從頭說起也行啊,我喜歡聽故事……」

「……這不是故事,這是曆史!」

「都一樣。」

諸葛稷愣了片刻,憤憤然丟掉樹葉,耐著性子從秦始皇統一六國講起……

浩瀚華夏,星漢燦爛。

直到講到諸葛稷口乾舌燥,眼皮打架,秦溪還瞪著炯炯有神的眼眸望著天河,又問了一句:「所以那夜襲曹營的甘興霸,也是真實存在的人了?」

「……你還聽說過甘興霸?當然真實存在,他是……」

半晌無聲。

秦溪看向一旁,諸葛稷已然睡熟。

秦溪嘴角有笑意,這個少年恐怕是秦溪從小到大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朋友。

原來已經過了這麼多年,想來自己還在擔心是否是穀國王室之後的身份,真是可笑。

是又如何?都是這漫漫歲月的一粒微塵罷了。

牛車吱吱呀呀,繞了山路又下了田間,碾過竹橋再蹚過淺溪,四日夜的行程取道安南縣,按諸葛稷所言,再過兩日就能到大湖邊。

隨著大湖的接近,秦溪心裡反而愈加高興不起來。

心知出於那人的謀劃,想回家必定異常艱難,眼見行了這麼久,分明感覺離家已越來越遠。心底隻剩下對目的地大湖的一絲絲希望,但自己也知道,幾乎不可能了。

這一路的景緻倒是讓秦溪有些震撼。

流民,如同在臨沅縣城所見的那些一樣,到處都是,活著的幾無人形,死了的曝屍荒野。

而與之劇烈反差的,是車行過處大片的禾田。春的希望在田間萌發,如淺淺的綠波,田間多的是勞作的人,像是訴說著苟活的意義。

諸葛稷在車頂散著衣袍,迎風袒露胸懷:「南郡地處荊州中南,當朝的戰事多在北方。流民從北方南下,這一帶,算是這世道間難得的安定之地了。」

「流寇如此之多,還算安定之地?」

「流寇多是吃了敗仗的士兵或者不願上戰場為國效力的逃兵,自然是哪裡油水多哪裡好打劫,就常聚於哪裡了。」

「那當官的不會清繳匪患?」

「有心無力唄。」諸葛稷兩手一攤,語氣中竟有些惆悵。

這一路上也是遇了好幾撥流寇的,有一些伏在樹林裡,已露出刀刃寒光,可終究沒有一個敢貿然衝上來的。追其根源,冷麵黑衣駕車人是緣由之一,諸葛稷手中時刻不離的連弩是緣由之二,車頂坐兩少年車裡空空如也的異狀是緣由之三。

秦溪喜歡坐車頂,是因為從未坐過這種車。卻不知諸葛稷為啥遲遲不到車裡去享享清福。

這趟行程的目的地便是巴陵縣,從牛車入城的那一刻,秦溪隻覺周邊的人忽然如潮水般多了起來,拖家帶口的流民也有,衣著質樸的平民也有,身披綾羅的富貴人家卻更多。

「好熱鬨呀!」即便冷淡如秦溪,也由衷讚歎了一句。

「當然了,明日可是上巳啊,不然我星夜兼程的趕路!」

「上巳不是洗浴驅災的日子麼,怎麼看起來大家都很喜慶?」

「那是當然,自武帝起已經沒人提驅災這回事了,上巳節意在臨水遊樂,春日覓偶。」

「所以你是趕來覓偶的?」

「……看看養養眼還不行嘛。」

「我爹爹說過我們家十五歲起執錘,十八歲覓偶,二十歲成婚,你隻比我大兩歲,執錘的年紀都沒到,這樣急色會被村子裡視為浪蕩子,要挨板子的。」

「哈哈,便是浪蕩子又如何!」

諸葛稷這一身寬袍坦胸,竟還談笑自若地坐在車頂上,與街邊投來異樣目光的豆蔻姑娘殷切揮手。

秦溪有點想進車裡坐了。

牛車繞過三條街道,四周人卻越來越多,熙熙攘攘,怕是這一條街上的人都有秦溪一個村子的人多了。正當秦溪對路人中樣式各異的異族服飾好奇之時,諸葛稷冷不丁冒了一句:「你剛說十五歲執錘?是什麼意思?」

「我們家世代打鐵,按祖訓,家中男丁十五歲起需舉起鐵匠錘開始練習打鐵。」

「我天,那可是個力氣活,從十五歲開始打,打到多少歲才能不打?」

「……這倒是沒想過,即是祖訓,應該會一直打下去吧。」

「天呐,一輩子打鐵,那不無聊死了,換我可做不到。那你的這把劍是你爹爹親手打的?」

「……我自己瞎打的。」

秦溪臉上閃過一絲黯然,卻未留意諸葛稷一臉震撼,吃驚地張大了嘴巴。

「我果然挖了個寶貝!」

牛車轉入最後一條街道,迎麵一片浩浩湯湯,桅杆林立,秦溪遠遠望著,不覺瞪大了眼睛,待到近處,一顆心沉到穀底卻又劇烈跳動起來。

這當然不是五色湖。但這一眼能稱之為湖?

完全望不到邊際!

午時日光朗朗,長空萬裡,煙波浩瀚,帆影點點。

近處這一片淺水港灣,大小舟船如層層之鱗般滿布,輕舟不下千數,數丈高的大船也有上百,人來人往,如梭如織。

在如此大湖麵前,秦溪忽然覺得自己無比渺小,小到那五色湖光與隱世小村都像是漫漫天河中一顆隱沒的星。

這世界之廣,完全超乎想象。

牛車緩緩停穩,黑衣冷麵的孟祝一聲口哨,長音猶在水麵回蕩之際,最近的一艘大船上四五名灰衣侍者魚貫而下,徑自開始搬運牛車上的布帛財物。

諸葛稷對著大船遙遙揮手,秦溪望去,一名白發蒼蒼的老婆婆在婢女攙扶下憑欄而望,微笑招手。

「那便是我的祖奶奶了,咱們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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