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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劍師 第84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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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廣袤的北長平穀地,一輪血日正緩緩沉下山頭。

穀仲溪望著如鮮血般的天空,心提到了嗓子眼。

孩提時,在五色湖山頂的祭廟,野老與自己講了許多古時大戰,最常說的一句話便是:「殘陽如血,屍骨遍野!」

山那邊究竟發生了什麼?

難道真的一切都太遲了嗎?

此時此刻,穀仲溪胯下白馬四蹄如風,一人當先飛速向著丹朱嶺奔去,身後不到一裡處,衣著各異的江湖俠士似在比拚著輕功,皆如草上飛一般掠過荒原。

當然,不是所有江湖俠士的輕功都很好,所以這支隊伍拉的很長,長到綿延數裡,仍在緩緩拉長。好在戰力的分佈還算均勻,絲毫不擔心有敵偷襲。

緊緊跟著穀仲溪的,正是西域人賈青,再往後半裡處,徐青城白須飄飄,道袍獵獵。隊伍後半段,屠萬山與馮大力交替壓尾,很不甘心地努力飛奔,卻仍逃不過離穀仲溪越來越遠,遠到已經看不見其身影。

整整一天,皆是這般行軍速度!

彷彿這支軍隊隻有穀仲溪一人!

任何一名統帥皆不可能作出如此魯莽之事!

可穀仲溪不僅僅是個統帥,更是一名江湖客,是墨家最崇敬的钜子。

沒有一名江湖俠士喊苦喊累。

墨關山的死,讓所有人心中燃起灼灼烈火。

同樣身為江湖客,尤其還是素來低調溫和的墨者,卻在這天殺的亂世之中,死於一場不明不白的偷襲!

可敬的老人用自己的血肉之軀鑄成一座豐碑,用自己的生命定義了亂世之中的俠義!

為這樣的老人複仇,還有什麼可退縮的呢!

馮大力作為江湖俠士隊伍的最末一人,卻並非整支軍隊的最後一人。其身後一裡處,兩匹馬小步前行,耳邊全是金屬鎧甲摩挲之聲,不出意外地,也有零星哀苦之言。

慕容卿主動與穀仲溪提議要隨晉陽弓衛而行,明麵上是希望參與這支精銳的指揮,背地裡自然還是監視李鹿笛的動向。

畢竟能用那般非人箭術取了關山長老性命的敵人,出現的未免太過巧合。

李鹿笛有嫌疑,可沒有任何證據,甚至在慕容卿主動與李鹿笛講述昨夜那名箭手的箭術時,李鹿笛竟一臉驚歎,自問不是那人的對手。

二女就這般並轡而行,鮮有言語。

尤其是在天邊泛起血紅的晚霞後,李鹿笛孩子一般的臉上儘是肅穆,就連晉陽弓衛中的抱怨聲都低了許多。

這五千軍,所有人的心都被山對麵的戰況揪緊。

血日沉山。

夜幕降臨之際,穀仲溪已牽著馬走在丹朱嶺北坡的羊腸小道上。

多虧那份繳獲的精細地圖,這條小道省了許多路程,怕是不到子時已經能翻過那道坳口,進入山北的長平古戰場了。

可放眼身後,除了西域人賈青,竟再無一人。

衝的太急太快,入山後與隊伍完全脫節。不過也無妨,隊伍走山腳下的官道也是可以繞到坳口的,隻是要晚一個時辰罷了。

若不是牽著馬,兼有賈青跟隨,穀仲溪甚至想直接禦風而行,飛過這山頭。

可離山巔越近,心中的不安愈加明顯,空氣也異常沉悶。

跟著穀仲溪走了半個時辰,賈青終於理順了自己的氣息,不知是出於對黑夜的畏懼,還是想打破這沉悶的氣氛,竟有些結巴地主動道:「穀……穀將軍,小的……有一事想請教。」

穀仲溪本來放慢速度就是為了讓賈青順過氣來,如今賈青自己開口,想是連續急奔的紊亂內息已然平複了,也便和聲回道:「請教談不上,賈英雄不僅刀法精妙,輕功也是極好的,有什麼想問的,直言便可。」

賈青尷尬一笑,吞吞吐吐道:「這……雕蟲小技,入不得穀將軍法眼,小的是想問,穀將軍昨夜在壺關城樓……所用的武功……」

「哦,那是道家的一門心法,與尋常講究練體的武功不一樣,更傾向於參透天地萬物的規律。」

賈青一雙細長三角眼卻瞪得極大,怔了半晌喃喃道:「世間竟還有參悟天地萬物的功法,這究竟是什麼樣的神功!」

穀仲溪輕輕一笑,擺手道:「什麼神功,這心法源自的典籍怕是人人皆知,就是莊子的……」

話語猝然終斷。

穀仲溪如雕塑一般立在原地,麵上的肌肉古怪抽動著。

與此同時,賈青也呆在原地,麵色逐漸變得煞白。

那是從峽穀猛然吹來的一陣風,兩人所在的這個位置恰是風口。

這風攜帶了山背麵的氣息。

血腥味!

濃鬱到幾乎能讓賈青這般慣匪吐出來!

穀仲溪的心瞬間掉進穀底,一年前雁落村的記憶驟然翻湧而上。

痛苦,殺戮,瘋狂!

而今距離坳口尚有數十裡,這等血腥味……得死了多少人?

花了一年時間,兼有慕容卿的陪伴才漸漸散去的陰霾,在這一瞬間再一次結結實實籠罩全身。

「快走!!」

「好!」

穀仲溪不得已棄了韁繩,與賈青一並化為飛影,向著坳口處急奔而去。

皎月出雲層,山林滿是張牙舞爪的枝椏,像幽羅鬼獄一般。

可僅僅奔出一裡有餘,剛到了能望見坳口的位置,兩人再一次定在原地。

這一回,穀仲溪連呼吸都已然停滯。

那是羊腸小道中央的一方巨岩,上麵端端坐著一個人,幾乎與夜色融在一起。

衣裳破爛如叫花子一般,一根長竿斜斜支在地上,如枯樹枝般的手攥著一隻酒葫蘆,開懷暢飲。

賈青剛欲開口說話,穀仲溪的手重重壓在他的肩頭,沉聲道:「快從原路退回去,騎上我的馬,找到公主殿下,告訴她,我可能要耽擱一會了。」

賈青渾身一震,瞥見穀仲溪目光中隱忍的殺意,當即點了點頭,向著山下縱身而去。

巨岩上之人見賈青溜走,也不追趕,反而冷笑兩聲:「穀將軍就這麼讓他走了,不留下來做個幫手嗎?」

嗓音蒼老而沙啞,卻無比熟悉,這一刻隻如夢魘一般。

「在城師叔麵前,他不過是一招的事罷了。」

長竿動了動,似肯定般地敲了兩下山石,一雙沒有瞳孔的眼睛轉過來,空洞地對著穀仲溪身邊的空氣:「自上次一彆,小子,你的內息強大了不少嘛!」

「內息或許強大了,可身邊人……卻沒有了!」穀仲溪緊咬著嘴唇,已然咬出血來。

「哦?你怎麼能肯定,你的青竹是死於老夫之手?」

穀仲溪一聲冷哼:「城師叔既然能在此地等我,想必是猜到我定會走這條隻有那張地圖上才標注的路,所以裴度的伏擊根本不是為了取我性命,本就是在給我下個套罷了。而你,城師叔,在此地坐實了陰陽家的身份,果然是你帶走了烈吟秋!果然也隻有你,配得上『司命』之位!若你沒有去過雁落村,這一年來你不會憑空消失,若你去了雁落村,那取青兒性命的,一定是你!」

墨城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聲:「小子,一年不見,見識倒是漲了不少,可你就沒想過,三司同在,青竹的性命說不定是他二人取的?」

「隻有你!」穀仲溪低吼一聲,咬牙切齒道:「毒娘子再毒也不會取親傳弟子的性命!至於鄒鈺,他的功法不可能造成那樣的傷口!」

「哈哈!好!」

墨城仰天大笑:「你猜的不錯,青竹,是老夫殺的!」

「為什麼!!!」

穀仲溪目眥崩裂,廝聲狂吼。

「明明她與你無冤無仇!明明在司州的時候她還一直悉心照顧你!當你是我的師父!而你卻!!!」

墨城隻淡淡笑了一聲:「所以呢?人的生命與時間的長河相比,不過螻蟻一般,每個人的命重量也有不同,就好比那青竹小妮子,她的命,留著不值錢,但若死了,她的命就值錢了。」

穀仲溪震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死死盯著墨城,喃喃道:「什麼值錢不值錢……那可是人命啊!你究竟……在說什麼!」

「老夫是說,你!你的命值錢,而且因為青竹的死,你的命,更值錢了,哈哈哈哈!」

墨城狂笑著,如瘋魔一般,在如此刺耳的笑聲中,穀仲溪隻覺全身愈加顫抖,雙目漸漸變得血紅,咬著牙,一言不發。

「怎麼不問了?」墨城緩緩站起身子,乾瘦得如風中的枯木:「想殺我嗎?想為你的青兒,報仇嗎?」

話音未落,墨城伸手將酒壺丟向穀仲溪。

「開打之前,喝一口吧,暖暖身子,這破地方的夜,實在是太冷了。」

穀仲溪如啞巴了一般,仰頭猛灌一口,反手將酒壺摔出老遠,緩步向墨城走去,邊走,邊卸下週身盔甲。

墨城聽著這盔甲的摩挲聲,有些訝異:「怎麼,你已經自信到覺得殺我可以不用穿鎧甲了嗎?」

「不是,」穀仲溪的聲音已不帶一絲人間情感:「是這鎧甲,影響了我出劍的速度。」

「好!」

墨城從巨岩上一躍而下,撒手嘭地將長竿打入岩石之中,反手拔出長劍。

「來吧!!今夜,陪老夫戰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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