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劍師 第94章 山道歸途

    「等……等……」

庾澤話音未落，邊上突然傳來一個極輕的聲音，慕容卿的目光瞬間轉向身側擔架。

是的，穀仲溪終於醒了。

「穀哥哥！！」

一聲呼喊，山野間棲鳥如雲霞般驚飛，隊伍自然而然停下，士兵們雖未離佇列，可目光皆聚向此處。

慕容卿哪還顧得上什麼黑衣人，眨眼便躍下戰馬，撲到穀仲溪身邊，聲音顫抖道：「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我沒事……」穀仲溪強撐著擠出一個淡淡的笑容，輕聲道：「實在……不好意思……勞煩殿下……幫我拿……」

「拿什麼？」慕容卿登時向穀仲溪身側搜尋，以為是要飲水之類的東西。

「拿……钜子印……」穀仲溪深深喘了口氣，目光堅定地看著慕容卿的雙眸。

聽見這三個字，慕容卿一愣，忽而轉頭看向兩側山崖之上，那些陰魂不散的黑衣人仍遠遠看著。

「你是說，他們是……」

「對……」穀仲溪輕輕點頭：「我先前……有片刻清醒，看了一眼，應該……是墨者。」

「好！钜子印在哪？」

穀仲溪露出微微尷尬的表情，眼睛向下瞟了瞟。

慕容卿立刻想起不久前穀仲溪在劉琨麵前拿出钜子印的畫麵，霎時臉紅了起來。

一雙纖長的手飛快揉搓著，讓被寒風吹涼的麵板快速熱和起來，而後輕輕探上穀仲溪的脖頸，慢慢滑進胸口，幾乎不敢觸碰那溫熱堅硬的胸膛，很快，在裡衣之下，摸到一條細長的線，緩緩勾出，正是光華流轉的白玉扳指。

慕容卿自覺臉上似著火一般發燒，偷眼看向庾澤和李鹿笛，二人皆下了馬，竟都是一副玩味的笑意。

忽而隊伍前方又有急促馬蹄聲至，卻是烈吟冬與孫小玉二人，馬還未停，便聽孫小玉清麗的嗓音焦急道：「卿姐姐，聽你喊穀大哥，穀大哥怎麼了！」

「醒啦！」庾澤笑嘻嘻對二人道，或許是一同在隊首領路，又曾與孫小玉同自江東行至司州，感情十分熟絡。

孫小玉自然欣喜萬分，也便下馬蹲在穀仲溪身邊，穀仲溪隻微笑著點點頭，目光努力越過二女，看向身後的庾澤：「庾將軍……隊首不可無將，請持此扳指，麵見黑衣人……若是墨者，可請他們引路。」

「是！」

庾澤得令，與慕容卿緩緩取下扳指掛墜，飛身上馬而去。

李鹿笛一拱手，朗聲道：「等等，我也同去！」也便上馬緊隨庾澤離開。

烈吟冬看著二人離去的背影，訝異地：「誒」了一聲，而後看向穀仲溪，欲言又止。

「怎麼了？」

穀仲溪神色十分疲累，但仍關切地看向烈吟冬。

「我是擔心……」烈吟冬支支吾吾：「墨者前輩們不認得去蘇門山的路……」

穀仲溪淡淡一笑：「放心吧。」

未及烈吟冬回答，邊上又是一聲：「咦？」

這回訝異的人換到慕容卿，隻輕撫著穀仲溪的胸口，問道：「你似乎知道我們在去蘇門山？」

「嗯……」穀仲溪微微點頭。

「可你不是昏迷著……」

「也不全是睡著……時醒時睡，許多時候在閉目調息。」

慕容卿臉色刷地變了，與孫小玉相視一眼，驚愕道：「那我們說的話，你聽見多少？」

穀仲溪眨眨眼睛：「沒，沒多少……」

可說話間嘴角有一抹笑意。

「騙人！你肯定聽到好多！你說，到底聽到啥了！」

穀仲溪看著慕容卿氣急的樣子，隻覺心中一動，笑道：「哪裡能聽得很清楚……不過好像是是有誰說等我好了，要嫁給我來著……」

慕容卿瞬間臉漲成豬肝色，幾乎想立即找個縫鑽進去。

穀仲溪看著慕容卿的表情，麵上雖有笑意，可輕輕歎了口氣，努力挪動左手，拉了拉慕容卿的手道：「長平的戰事，你切莫太自責了，主責在我……身為主將，卻因私仇離陣……」

慕容卿有些懊惱地看著穀仲溪，扁著嘴搖了搖頭：「可即便你不在，我也不該那麼輕易中伏……是我太過自負，若能聽李將軍的……」

「或許……我們都罪孽深重，」穀仲溪沉聲道，目光看向西斜的太陽：「我們都太年輕，不知將兵之責，不懂破敵之策，弟兄們的命，確實很沉重。」

慕容卿聽此話語，也默然無語。

孫小玉看著二人越說越難過，不禁喳喳叫著道：「哎呀彆說這些了，等到了蘇門山好好休整，重整旗鼓，絕對沒問題的！我倒是好奇，穀大哥是遇到什麼樣的對手，為何會受如此重的傷！」

穀仲溪輕歎一口氣，喃喃道：「小玉，此人你認識的，算下來，他是我師父……」

「你師父！！」慕容卿與孫小玉同時驚呼而出，孫小玉怔了片刻，突然道：「不會是……那住破廟的老瞎子吧！」

穀仲溪點點頭：「是，確實是墨城……」

「他是你師父了？！」慕容卿驚愕道：「他也會真法？」

穀仲溪微微搖頭：「半個師父……他教我劍術，是天底下最厲害的瞎子，也是天底下最厲害的劍客。」

「墨城？」慕容卿皺眉道：「墨家人？」

「是……」

「可你不是钜子嗎？他怎麼敢！」

「他是個例外吧……不遵守墨家規則的墨者，可我並不清楚他為何如此。」

「豈有此理！」孫小玉咬牙切齒：「那老瞎子竟敢傷了自己的钜子！當初我見他就看他不順眼！」

穀仲溪淡淡搖了搖頭：「不是他下死手……是我……我殺他，為了報仇……」

「報仇？」慕容卿愈加狐疑，心中一震，脫口道：「不會是青娘子……」

穀仲溪點了點頭，看向孫小玉：「青兒遇害那天，你都看到了，可你應該沒看到，是他從暗中發起的攻擊，給了青兒致命一擊。」

孫小玉整個人完全呆住：「怎麼可能！！我記得青姐姐對他……可好了吧！」

「但是……他自己也承認了……」

一陣死一般的寂靜。

穀仲溪看著二女身後緊鎖眉頭的烈吟冬，打定主意先不將墨城幫助烈吟秋屠儘孫烈滿門之事告訴他。

若日後機緣巧合，或許這少年自己會尋到答案吧。

「那結果呢，」慕容卿輕聲道：「你將他殺了？」

「纏鬥許久……原來先前他一直未在我麵前顯露真正的實力……他，真的很強，或許是運氣，我與他皆廢了一臂，但……我會禦劍，終得以無名劍勢將他擊落山崖……周身經脈儘斷，應當是活不成了。」

慕容卿沉吟許久，從馬背上取下一個包裹，猶豫片刻，終在穀仲溪麵前緩緩開啟。

一隻完全沒有血色的手露了出來。

穀仲溪看見自己的手，正驚異間，見到了那隻如墨般堅硬金屬打造的手臂骨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