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劍師 第117章 暗流
「你?待你內息恢複五成,即隨我入皇城,依照西域人……」
「他叫賈青。」穀仲溪頗不客氣地打斷柳葉青的話語,似仗著自己沒了內息,反而無所畏懼。
柳葉青怔了怔,麵上怒容愈盛,卻硬是順著說了下去:「好,依照賈俠士繪製的地圖,我與你仔細搜尋陌上劍的下落,聽聞劍主對寶劍本有感應,若陌上劍在你附近,你當可以發現它的,是也不是?」
穀仲溪麵有微笑:「是,若陌上在我一裡以內,應當能有感應。」
「那便是如此了。」
柳葉青抬眼望向窗外,冬月清冷,整個城市已無半點燈火。
賈青緩緩起身,對穀仲溪拱手道:「現下時機方好,小人這便去探下皇城吧。」
穀仲溪點點頭:「千萬小心。」
如蝙蝠掠過夜空,賈青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院牆上。
「你年紀輕輕,倒是收攏一批忠心耿耿之人嘛!」柳葉青言語中有譏諷之意:「沒看出你小子有什麼過人之處,身負真法和鑄劍之才卻不自愛,如今落得個啥也不是!」
穀仲溪懶散地側了個身道:「不是便不是罷了,本也就是個山野村童,誤入了你們這所謂江湖而已,師丈也犯不著時時拿我斷臂之事來打壓我,不久前我或許對此事還耿耿於懷,然而現如今,我隻覺得所做之事問心無愧便好了。」
「好一句問心無愧,待你助我取得陌上劍,倒是歡迎你得空去寧州走一走。」柳葉青在賈青的榻邊坐下,難得麵上不見了冷肅之意:「現如今在毒宗,你的名望不比阿竹低,如若今後走投無路了,鮮花山穀歡迎你!」
「哈哈!」穀仲溪一陣苦笑,輕歎一聲,許久,緩緩道:「鮮花山穀什麼的,確實有些嚮往啊,但眼下這情形,嚮往這些未免太奢侈了……話說回來,師丈取陌上劍的計劃若要實現,前提是卿卿能解了我的毒,並且賈英雄能成功繪出皇城地圖,對否?」
柳葉青微微皺眉:「不錯,怎麼?」
「那若是她無法順利調出解藥,我內息全無,或是直接丹田損毀,一命嗚呼,師丈的謀劃豈不是要全盤落空?」
柳葉青沉默片刻,輕聲而堅定道:「她沒問題的。」
穀仲溪眸子中閃過一抹狐疑之色,盯著柳葉青看了許久,嘻嘻一笑。
柳葉青愕然道:「臭小子,你笑什麼?」
「我在笑,那法空大師著實眼尖,仔細看來,師丈和卿卿長得確有六分相像。」
柳葉青麵上掠過一絲極難察覺的警惕之色,輕笑道:「哦?那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你的卿卿是遼東公主,如今正值豆蔻,娉娉嫋嫋,我已經老了,如何能比……」
「師丈不老,樣貌也確實有些像的,單論美貌可當真算得上傾國傾城吧……或許是師丈本有鮮卑血統?」
柳葉青仰麵大笑:「得了吧,傾國傾城都說出來了,我知你本性,這等浪蕩詞語絕非你慣常之話,從哪學來的都是,沒個正形!」
穀仲溪賠笑道:「瞞不了師丈,我這是曾經看了些朋友的閒書,多少也知道一些罷了。」
「你朋友……諸葛稷?」
穀仲溪愕然道:「師丈也認識稷哥?」
柳葉青擺擺手:「你忘了,阿竹當初在江東,在諸葛家宅還住過一段時日的。」
穀仲溪一時語滯,無數回憶湧上心頭,臉色瞬間暗了下來。
柳葉青看在眼裡,嘴角拂過一絲笑意,頗為輕鬆地道:「那麼,說吧,你如此違心恭維我,究竟想要什麼?」
穀仲溪麵上有些尷尬,輕聲道:「其實,隻是想為卿卿求下師丈罷了。她畢竟從未學過醫毒之術,如此逼她,實在是太過辛苦,況且若她記憶偏差,致我身上的蝕息毒未能順利解除,師丈自然再也尋不到陌上劍。我丟了性命事小,壞了師丈的大事就不好了!」
柳葉青一聲冷笑,搖搖頭長歎口氣:「這樣吧,就算獎勵你對她這份心意,我今日所寫的《本草經》,明晨不會銷毀,倘若她有疑問之處,十日內還可複查便是了。但每日所習之量不可更改,要知道,熟背《本草經》隻是第一步,對藥材的判斷和選用纔是關鍵,若當真未能全部學完,你就等著小命不保吧!」
「多謝師丈!」
穀仲溪抬起無力的手恭敬抱拳,又隨口咕噥道:「真是的,既然如此緊要,為何師丈不自己去配這解藥,莫不是師丈自己隻懂背經默書,卻也是不會配藥的……」
柳葉青見穀仲溪言辭愈發冒犯,暗暗咬牙切齒,恨不得抬手一刀結果了其性命,平複許久,終究忍了這口氣,拂袖而起,冷冷道:「你真以為十日內靠一人便能做出解藥嗎?蝕息毒的解藥在毒宗所有方子中也算得上數一數二之難,工藝之複雜,必須二人協力配合。眼下寧州鮮花山穀僅存的解藥,還是當年阿竹與我一起做的。如今在這破地方,我不先教會慕容卿,還能指望誰?」
穀仲溪恍然大悟,頻頻點頭,一時內心竟覺得這柳葉青,倒與認識的其他陰陽家之人有大不同,至少……還是有些人性的。
長夜空寂。
月色下,賈青如一道黑影,從城中街巷的最陰暗處掠過。
街道上隻有巡邏的兵士,不見一名行人,四下皆靜,隻餘北風呼嘯,不見一點燈火。
然而,皇城附近的幾處宅院,卻仍是燈火輝煌,鶯歌燕舞。
沒有衛兵在此處停留,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這裡是大司空呼延翼之子——呼延攸的宅府。
死在洛陽城外的呼延翼有個做皇後的女兒,正是這呼延攸的親妹,所以憑妹而貴的呼延攸,是當今不折不扣的國舅。隻是,此人素無才能,劉淵無奈,隻任命其為宗正官了之。
宗正一職,不過是掌管皇帝親族或外戚勳貴等有關事務之官職,是個閒差無疑,可好就好在,可以頻頻進宮。
呼延翼的死訊隻讓呼延攸痛苦了一日,待其老子的屍首回來,按禮法即要開始沒完沒了的守孝,所以大軍未歸的這兩日,是最後可以歡愉的時光。
看著台上女子扭動腰肢,輕聲吟唱,呼延攸左擁右抱,隻覺快活無比,一曲歌罷,伶人尚未退場,旁側竟直接轉上四個抱著琵琶的女子,裝束皆有西域風情,薄紗遮麵,一落座便瀉一陣銀珠落玉盤,似千軍萬馬迎風狂飆,縱橫八百裡!
「好!」
呼延攸不禁鼓掌,向立於身後的伶首問道:「這幾人是新來的?我喜歡!」
伶首是個已然人老珠黃的老媽子,正訝異這群人並非自己門下之人,奈何大人褒獎已至,隻得頷首微笑。
然而場中這琵琶曲還隻是剛開了個頭,氣勢雄渾的彈奏之後,竟瞬間換到淒淒切切的輕吟,而後徐徐烘托著,一聲琵琶主音如驚雷降世,蕩清所有陰霾,鏗鏘之力似當頭一棒,直將聽樂之人唬得呆住。
主音仍在彈奏,如海浪般一重接著一重,可四把琵琶皆未見任何動作,眾人訝異間,卻見一身金紗女子抱著琵琶轉了出來,徐徐走入四人正中,十指在弦上翻飛不止。
原來這纔是此曲的靈魂人物!
而呼延攸更是隻看一眼便再也挪不開目光。
這彈奏主音的琵琶女不僅身段極為出眾,容顏也似天上仙子落凡塵,一眸一笑都有勾魂攝魄之能,就連立於呼延攸身後的伶首都暗暗讚歎,此人比起不久前斷了腰的前任頭牌要強上百倍,若此人願為己所用,必將引整個平陽皇城為之瘋狂!
隻是現如今此人不請自來,卻不知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伶首腦中一時冒出了無數個答案,最終冷哼一聲。
不管什麼緣由,總歸是想攀附上國舅這枝高枝,那便沒什麼大不了的,隻要此人不與自己為敵,隨她奏去。
打定了主意,伶首像是欣賞自家門人一般欣賞起金紗女子的琴技,一曲罷,所有人皆沸騰,呼延攸更是激動到直接離了座位,嗬嗬樂著向樂手走去。
金紗女子眉眼含笑,似猜中呼延攸定要上前詢問自己一般,隻抱琴靜靜立著,待呼延攸衝到眼前,低低一禮。
「小……小娘子,奏得可真好,人也是極美的!」
「大人客氣了,奴婢怎敢在大人麵前言美,那豈不是壞了皇後娘孃的禮法。」
呼延攸揮了揮手:「甭管那些!我家妹子漂不漂亮是皇帝說了算,你漂不漂亮,我說了算!」
金紗女子再次一禮:「大人如此盛讚,奴婢真是慚愧,如大人不嫌棄,奴婢可再為大人彈奏一曲。」
「好好好!能一直給我彈下去也是可以的!」
呼延攸喜上眉梢,轉身對伶首使了個眼色,一雙大手即摸上金紗女子嬌嫩的手指,稱讚道:「這雙手這麼能彈的啊!真令人大開眼界……還未請教,小娘子芳名?」
金紗女子縮了縮身子,低眉道:「奴婢名:槐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