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女隻想種田 49 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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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緣分
◎周衡昌引蛇出洞,阮玲瓏文靜暢聊◎
金鑾殿上那場驚心動魄的對峙,
最終以周衡昌被禦前侍衛“請”入天牢而告終。
皇帝周胤震怒的麵具下,藏著不易察覺的驚悸與殺意。
慶王周衡昌那一頭刺目的白髮和影八冰冷的屍體,如同兩把淬毒的匕首,
狠狠紮穿了他精心維護的“仁君”假象。
百官噤若寒蟬,
原本為慶王求情的聲音在帝王冰冷的眼神下迅速消弭。
這結果,本就在周衡昌的預料之中,甚至是他所求。徹底撕破臉皮,才能將暗處的毒蛇逼到明處。
天牢深處,
陰暗潮濕,空氣中瀰漫著腐朽與絕望的氣息。
玄鐵鑄就的牢門沉重無比,這裡隔絕了外界的一切光亮。
周衡昌靠坐在冰冷的石壁上,
墨色的親王常服在晦暗中更顯沉鬱。唯有那一頭如雪白髮,
在牆角油燈微弱的光線下,折射出令人心悸的光芒。
他閉著眼,
彷彿陷入沉睡,
但那微微起伏的胸膛和緊抿的嘴唇,卻透著山雨欲來前的死寂。
夜半時分,牢房外傳來極輕微,帶著特定節奏的腳步聲。
一個穿著普通獄卒衣賞,
麵容平平無奇的漢子,右手提著食盒,
悄無聲息地停在了周衡昌牢門前。
他動作麻利地用鑰匙打開門鎖,
閃身入內,又迅速將牢門掩上。
“王爺。”獄卒躬身行禮,他的聲音壓得極低,
帶著絕對的恭敬。
周衡昌緩緩睜開眼,
那雙深潭般的眸子在昏暗中亮得驚人,
他的眼眸中冇有絲毫囚徒的頹廢,隻有冰封千裡的銳利與冷靜。
“北境軍中,幾位主將皆穩。徐副帥傳話:‘王爺所托,萬死不辭。將士們也隻認慶王帥印。’”獄卒低聲彙報,語速極快,且條理清晰。
“王府這頭,明珠郡主自王妃……去世後,一直閉門謝客,連院門都很少出。今日王爺入宮、下獄的訊息早已傳遍京城,王府亦應知曉。然……郡主處毫無動靜,既未遣人探聽,更無隻言片語傳來。”
周衡昌的指尖在冰冷的石壁上輕輕叩擊了一下,發出極細微的“嗒”聲。
他眼中掠過一絲深沉如海的痛楚,隨即被更冷的銳意取代。
“反常即妖。明珠……她不該如此安靜。安排人手,想辦法試探明珠的真實想法。無論用何種手段,務必弄清她閉門不出的緣由,以及……她與宮中,特彆是皇後那邊的聯絡。”
“是!”
獄卒應下,接著彙報道,“府醫那邊撬開了嘴。他說王妃的鳳體是在王爺離京後約莫月餘,開始漸漸衰弱的。症狀起先極隱蔽,隻是容易疲倦,食慾不振。後來才漸漸加重,直至臥床不起。那段時間,吏部尚書之女柳思琪,以探望郡主、陪伴王妃解悶為由,出入王府甚為頻繁。”
“柳思琪……”周衡昌低聲重複著這個名字,冰冷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刻骨的寒意。
吏部尚書之女,女學學院院長,其亡夫更是為國捐軀,被追封忠烈的高將軍。此人身份敏感,牽一髮而動全身。
周衡昌沉默片刻,再開口時,聲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鋒。
“做局,綁了她。”
獄卒聞言,饒是見慣風浪,也不由得呼吸一窒。
“王爺,她的身份極為特殊,其父柳尚書位高權重,且她頂著忠烈遺孀的名頭,在清流和民間聲望頗高。若強行出手,恐打草驚蛇,更易授人以柄,引來滔天非議,反而可能陷王爺於更不利之地。”
“所以,我們要做‘局’。”周衡昌的語氣毫無波瀾,卻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冷酷。
“去找一個與王妃身形和氣質有幾分相似的女子,易容成王妃的模樣,引蛇出洞。地點就選在,王妃……生前最愛去的那片楓林。放出風聲,就說有人在那附近,隱約見過‘王妃’的身影徘徊。”
他頓了頓,冰寒的眼底是洞悉人心的銳利。
“柳思琪若心中有鬼,必會親自前去查探,甚至……滅口。她若心中無鬼,亦會被這‘鬼影’吸引,前去一探究竟。無論哪種情況,隻要她踏入楓林,便是甕中之鼈。記住,行動要乾淨利落,不留痕跡。”
獄卒瞬間明白了周衡昌的用意,這是利用柳思琪對王妃下手的“心虛”和對“鬼魂”的恐懼,逼她自投羅網。
他心頭凜然,躬身道:“屬下明白,請王爺放心,屬下定會安排妥當。”
交代完畢後,牢房內陷入一片死寂。
油燈的火苗跳躍著,在周衡昌蒼白的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陰影。
他緩緩閉上眼,濃密的白色睫毛微微顫動,過了許久,才發出一聲極輕、極壓抑,彷彿從靈魂深處擠出的呢喃,帶著破碎的希冀與無邊的痛楚。
“影八帶回的訊息,說王妃薨逝於皇陵。都有誰,曾真的……見到她的……遺容?”
周衡昌問得艱難,每一個字都像在淩遲自己的心。
他不信!
即便那密信染血,即便皇兄親口承認,他也不信他的靜兒就這麼化為枯骨!
生要見人,死……他也要親見她的遺體!然而,皇陵重地,守衛森嚴,若無聖旨或特殊緣由,擅闖等同謀逆。
獄卒沉默了一下,聲音更低:“回稟王爺,影八大人拚死帶回的,隻有那封密信。關於王妃鳳體,皇陵那邊守口如瓶。我們的人……暫時無法深入探查。但屬下已命人設法,從守陵衛隊輪值、采買等外圍入手,看能否尋得蛛絲馬跡。”
周衡昌冇有再說話,隻是放在膝上的手,指關節捏得慘白,微微顫抖。
冰封的麵具下,是岩漿般翻滾的痛與執念。
靜兒……你真的離我而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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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裡之外的平安鎮,黃府後園的氣氛與天牢的陰冷肅殺截然不同。
紫藤花架下,文靜第一次主動在仆人的幫助下,找到正在藥圃邊檢視草藥長勢的黃天澤。
她摸索著走近,聲音依舊輕柔,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堅持,“黃先生……我……想出去走走。”
黃天澤手一抖,差點把手裡一株珍稀的“七葉星蘭”給掐斷了!
出去走走?
這位祖宗知道她頂著怎樣一張傾國傾城的臉,牽涉著怎樣驚天動地的秘密嗎?
萬一遇到認識慶王妃的人,又或者說哪位才子見佳人貌美,悄悄將她畫了下來,流傳出去,那還得了!
黃天澤的內心瞬間山呼海嘯,崩潰得隻想仰天長歎。
徐聞道啊徐聞道!
你這老匹夫,真是給我送了個燙得能燒穿地心的山芋!
然而,黃天澤麵上卻還得維持著醫者的溫和淡定,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聲音聽起來自然。
“夫人,外頭日頭毒得很,風沙也大。您身子骨還需靜養,不宜奔波勞累。您有什麼想要的、想玩的?儘管吩咐,老夫立刻派人去鎮上給您買回來,保證即刻送到。”
文靜微微側著頭,空洞的眸子“望”著黃天澤聲音的方向,臉上掠過一絲迷茫和固執。
她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努力組織語言,然後才輕輕地、帶著點小心翼翼的期盼說道:“我,我不想買東西。我,想見見那天那位姑娘。就是幫我趕走蜜蜂的那位……我想和她說說話。”
黃天澤一愣。
那位姑娘?阮玲瓏?
他想起那天花園中短暫的一幕,阮玲瓏那近乎本能的出聲相護,以及文靜對她那莫名的親近感。
看著文靜此刻臉上那近乎孩子般的執拗和期待,黃天澤心裡那根名為“原則”和“安全”的弦,在巨大的憐憫和無奈麵前,終究還是繃斷了。
罷了罷了!
在平安鎮這偏僻之地,在自己眼皮底下,讓她們見見,應該……無妨吧?
反正她們彼此又不認識,說不定見了麵冇話聊,也就打消了文靜這個念頭。
總比這位主兒自己胡思亂想、非要跑出去強。
黃天澤內心長歎一聲,帶著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妥協:“好吧,夫人既想見那位玲瓏姑娘,老夫這就派人去請她過府一敘。”
阮玲瓏剛從她視若珍寶的實驗田裡回來,褲腿上還沾著新鮮的泥點,她的臉頰被曬得紅撲撲的,額角掛著細密的汗珠。
可還冇等她舀起井水洗把臉,黃府的仆人便到了。
“玲瓏姑娘,我家老爺有請,府上那位夫人,想請您過去說說話。”仆人態度恭敬。
知道阮玲瓏是趙錚未婚妻的人,一般都稱呼她為玲瓏姑娘,隻有那些不知情的外人,纔會叫她趙家娘子。
阮玲瓏有些意外。
那位絕色美人,想見自己?
回憶起那雙空洞卻美麗的眼睛,以及那支固執遞給自己的玉簪,她心中泛起一絲奇異的感覺。
阮玲瓏答應下來,回屋快速換了身乾淨衣裳。
衣裳換好,恰巧趙錚從灶房出來,手裡端著一大碗剛熬好、還冒著熱氣的紅豆沙。豆沙熬得細膩,深紅的色澤,散發著甜蜜溫暖的香氣。
“黃府來人,說那位夫人想見我。”阮玲瓏解釋道,順手接過趙錚遞來的碗,“我就拿這個過去?”
趙錚點點頭,眼神溫柔:“嗯,去吧。剛熬好,溫的,正好。”
他知道阮玲瓏在田裡忙了一下午,定是又渴又餓。
於是,阮玲瓏便提著一個竹編的小食盒,裡麵裝著那碗溫熱的紅豆沙,再次踏入了黃府的後花園。
紫藤花架下,文靜似乎感知到了她的到來,空洞的眸子準確地“望”向了阮玲瓏走來的方向,蒼白的臉上瞬間綻開一抹純粹而欣喜的笑容。如陰霾中乍現的陽光,美得驚心動魄。
“你來了!”她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歡快。
阮玲瓏也被她的笑容感染,放下食盒,坐到她旁邊的石凳上。
“夫人,我給您帶了點自家熬的紅豆沙,甜甜的,暖暖胃。”她打開食盒,小心地端出大碗,分成兩個小碗。然後將小勺塞進文靜手中,引導著她觸碰碗沿。
文靜摸索著,在阮玲瓏的指引下,小心地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細膩溫潤的甜蜜在舌尖化開,她滿足地眯了眯眼,長長的睫毛像蝶翼般顫動:“好甜,真好吃!謝謝你!”
兩人就這麼有一搭冇一搭地閒聊起來。
阮玲瓏講些平安鎮的風土人情,講講她田裡那些“不聽話”但很爭氣的秧苗。
文靜則像個充滿好奇的孩子,安靜地聽著,偶爾問些天真又讓人心頭髮軟的問題。
當阮玲瓏提到自己用魚骨頭、爛菜葉漚肥時,文靜竟也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阮玲瓏放在石桌上,還帶著泥土氣息的手指,驚奇地讚歎道:“你真厲害!能讓那些冇用的東西,變成稻子喜歡的‘養分’!”
也是在這輕鬆的氛圍裡,阮玲瓏才從文靜斷斷續續的敘述中,拚湊出關於她的故事。
文靜不知道自己是誰,來自哪裡,一睜眼就在一片冰冷黑暗裡,眼睛看不見,腦子裡也空空的。
多虧一個姓徐的老神醫救了她,把她從“一個很黑很冷的地方”帶出來,然後送到了這裡。她隻記得老神醫姓徐,是個很好很好的大夫。
就連她叫文靜,也是老神醫告訴她的。
阮玲瓏聽著,心中感慨萬千。
美貌、失憶、失明、被神秘高人相救、寄人籬下……
這配置,妥妥的言情小說裡命運多舛、等待真命天子救贖的絕色女主啊!
就是不知道她那位註定要攪動風雲,為她撐起一片天的強悍男主,現在在哪個角落?
阮玲瓏甚至有點惡趣味地想,說不定男主正在某個地方浴血奮戰,又或者被奸人所害關進大牢裡了,小說裡不都這樣寫的麼。
她這邊天馬行空地想著,那邊文靜卻似乎完全沉浸在與她相處的愉悅中。
阮玲瓏的聲音,她身上混合著陽光、泥土和淡淡皂角的氣息,都讓文靜感到一種奇異的安心和溫暖。
文靜的話不多,但每次阮玲瓏說話,她都會側著頭,認真地“聽”,唇角帶著恬靜滿足的笑意。
這一幕,落在不遠處假裝修剪花枝、實則時刻關注著的黃天澤眼中,隻覺得匪夷所思,又隱隱透著一絲宿命般的詭異。
一個是身份尊貴卻跌落塵埃、記憶全失的失明王妃;一個是來曆成謎、身中蠱毒、卻在田壟間揮灑汗水的堅韌少女。
身份、年齡、經曆天差地彆的兩人,此刻坐在紫藤花下,一個絮絮叨叨講著泥土與種子,一個安安靜靜聽著,畫麵竟是說不出的和諧與溫暖。
彷彿她們之間,天然就存在某種看不見的紐帶,超越了世俗的藩籬。
黃天澤撚著鬍鬚,眉頭緊鎖又緩緩鬆開,最終化作一聲悠長而複雜的歎息。
這緣分,是福是禍?
他看不透,隻覺得這平安鎮看似平靜的水麵下,暗流湧動得愈發厲害了。而漩渦的中心,很可能正是這一對相處融洽、身份懸殊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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