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女隻想種田 57 甘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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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霖
◎汗水打濕了她的鬢角,她的臉色蒼白,但聲音卻異常清亮、堅定,穿透了人◎
京城的風雲變幻,
如同天際翻滾的濃雲,沉重地壓在每一個大周老百姓的心頭。
慶王周衡昌帶著滔天的恨意與決絕,從京城權力的漩渦中心脫身。
他麾下的軍隊如同一股滾燙的鐵流,
在乾裂的大地上奔湧。
所過之處,
一麵是冷酷地掃蕩著周胤的簇擁者,一麵卻又張開懷抱,收攏著被-乾旱與暴政逼得走投無路的流民。
周衡昌率領軍隊開倉放糧,救濟災民,
安撫著惶惶人心。
他親手撰寫的檄文如驚雷,響徹四方,直指深宮中的皇帝周胤:失德招禍,
天怒人怨。周胤一日不下罪己詔,
不求得上天垂憐降下甘霖,他周衡昌便一日替天行道,
誓要將這無道昏君拉下馬。
京城朝堂之上,
人心惶惶,暗流洶湧。
慶王府內,那個鳩占鵲巢的周明珠,成了周胤手中最後的、也是註定徒勞的籌碼,
她被嚴密囚禁,用以要挾周衡昌。
周衡昌心如明鏡,
卻秘而不宣。
他需要的,
不是這個冒牌貨女兒的安危,而是皇帝在天下人麵前徹底失德的鐵證。他咬死了“罪己詔”與“天降甘霖”這兩個幾乎不可能實現的條件,強勢地將周胤逼到了死角。
周胤因此夜不能寐,
惶恐不安。
他太瞭解自己這個弟弟了,
那刻骨的仇恨豈是一紙詔書能消弭的?就算自己違心下了罪己詔,
周衡昌也必反!
絕望如同毒蛇噬心,周胤撕下了最後的偽裝,悍然發兵清理內亂,直撲周衡昌所在的湖州。
真正的內戰,在赤地千裡、餓殍遍野的慘景中,轟然爆發。
酷暑如同巨大的熔爐,炙烤著交戰的雙方。士兵們盔甲下的身體瘦骨嶙峋,嘴脣乾裂起皮,握著刀槍的手因為饑餓而微微顫抖。
軍糧?
早已成了奢望。
周衡昌一方,憑藉著變賣一切所得和押注於他的南方富商暗中輸送的糧草,如同在沙漠中維繫著幾近乾涸的泉眼,艱難地維持著軍隊最基本的戰鬥力。
每一次衝鋒,每一次廝殺,都伴隨著倒下後再也爬不起來的餓殍。
這場兄弟相殘的慘劇,在烈日與黃沙中,持續了整整半年,流淌的鮮血染紅了乾涸的河床。
最終,周衡昌的鐵蹄踏破了京城最後的防線。禦書房內,龍椅冰涼,曾經高高在上的帝王周胤,在窮途末路中,用一柄利劍結束了自己充滿猜忌與算計的一生。
恰恰就在周衡昌踏入象征至高權力的金鑾殿,準備接受那染血皇冠的這個夜晚。
積蓄了半年,也壓抑了半年的天威,終於徹底爆發!
一道撕裂蒼穹的慘白閃電,伴隨著震耳欲聾、彷彿要劈開大地的驚雷,轟然炸響。
緊接著,不是淅淅瀝瀝,而是如同天河決堤,瓢潑大雨裹挾著雷霆萬鈞之勢,狠狠地砸向這片龜裂已久、渴求到極致的土地。
雨水沖刷著京城的宮闕樓宇,洗刷著石板路上的血汙,也滋潤著萬裡之外同樣飽受戰火與乾旱雙重蹂躪的平安鎮。
當第一顆冰冷、碩大的雨點,帶著塵土的氣息,“啪”地一聲砸在阮玲瓏因疲憊而微微低垂的草帽簷上時,她正靠坐在自家小院的門檻上。
她的腳邊,放著一把磨得鋥亮、刃口卻已崩出幾個小缺口的柴刀,刀身上還殘留著暗褐色的、難以洗淨的痕跡。
阮玲瓏猛地擡起頭,草帽滑落,露出那張右臉還帶著一絲淡褐色印記,卻眼神依舊清亮堅韌的臉龐。
她難以置信地望向墨黑如蓋,被道道閃電瞬間照亮的天空。
“嗒嗒嗒嗒嗒嗒……”
雨點先是試探般地零星落下,敲打在滾燙的屋頂瓦片上,發出滋滋的輕響,蒸騰起淡淡的白煙。緊接著,它們彷彿得到了號令,密集的鼓點驟然加速、加重。
“嘩啦啦!!!”
真正的傾盆大雨,如同無數條狂暴的瀑布,從九天之上狂瀉而下。瞬間,天地間隻剩下這震耳欲聾的雨聲轟鳴。
短暫的死寂後,一個嘶啞得幾乎破了音、帶著哭腔的呐喊,穿透了厚重的雨幕,響徹整個平安鎮。
“雨!是雨啊!老天爺開眼啦!”
這聲呐喊,如同點燃了炸藥的引信。
“下雨了,真的下雨了!”
“嗚嗚嗚……蒼天有眼啊,我們有救了!”
“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啊!”
緊閉的門窗被一扇扇猛地推開。男女老少,無論衣衫早已襤褸不堪,還是沾滿了泥濘和可疑的暗紅色,都像是瘋了一樣,赤著腳,衝進這冰冷刺骨卻又甘甜如蜜的滂沱大雨之中。
他們仰著頭,張開乾裂的嘴唇,貪婪地吞嚥著這救命的甘霖。
冰涼的雨水沖刷著他們臉上積攢了半年的塵土、汗漬、淚痕,還有……凝固的血汙。
有人雙膝一軟,重重跪倒在泥濘裡,雙手捶打著地麵,發出野獸般的嚎哭,那是積壓了太久太久的恐懼與絕望的宣泄。
有人緊緊抱住身邊的親人,在雨中放聲大笑,笑著笑著,淚水卻混著雨水滾滾而下。
更多的人,隻是呆呆地站在雨中,任由雨水浸透單薄的衣衫,沖刷著疲憊不堪的身軀,彷彿要將這半年煉獄般的煎熬,連同身上的汙穢,一併洗去。
過去的這半年,平安鎮的日子,簡直就是在刀尖上舔血,在餓鬼嘴邊奪食!
阮玲瓏帶來的抗旱良法,讓平安鎮的老百姓在秋收時節,於一片焦黃中,奇蹟般地守護住了自家珍貴的“綠洲”。
那些金燦燦、沉甸甸的稻穗,是全鎮老百姓活下去的希望。
然而,當稻香剛剛飄起,希望的嫩芽尚未舒展,無數黑暗便如影隨形,從四麵八方洶湧撲來。
那些饑餓的流民,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群,開始一波又一波湧向平安鎮。流民的規模越來越大,手段越來越凶殘地衝擊著平安鎮這個最後的安全堡壘。
起初流民隻是苦苦哀求,或是偷竊田邊零星遺漏的穀穗。
很快,他們就變成了成群結隊,手持削尖的木棍和鏽蝕的菜刀甚至搶來的鋤頭,眼中閃爍著餓狼般瘋狂綠光的惡劣搶劫團夥。
他們的目標隻有一個:糧食!
搶走能夠讓他們活下來的糧食,讓他們茍延殘喘的糧食。
生死存亡之際,阮玲瓏和趙錚如同兩根擎天巨柱,再一次挺立在所有人的前麵!
阮玲瓏拖著剛剛拔除蠱毒不久,元氣尚未完全恢複的虛弱身體,頑強地站在鎮中央曬穀場的石碾上。
汗水打濕了她的鬢角,她的臉色蒼白,但聲音卻異常清亮、堅定,穿透了人群的恐慌。
“鄉親們,回頭看看我們身後,看看我們田裡的稻子!那是我們熬過了大旱,一滴汗摔八瓣才保下來的!是我們全平安鎮老老少少活命的根!是明年春耕的種子!是咱們祖祖輩輩傳下去的指望!”
“今天,有人要來搶!搶我們的糧,就是要斷我們的根,就是要我們的命!”
“想要我們的命,就得先問問咱們手裡的傢夥答不答應。”
趙錚的聲音如同炸雷般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響起。
他高大的身影如同山嶽,手中緊握著一柄血跡未乾的獵叉,眼神銳利如鷹,掃視著眾人。
“是爺們的,是能拿起傢夥的,都給我站出來。守不住糧,咱們都得餓死!守住了,咱們才能活下去!跟這幫搶糧的畜生,拚了!”
趙錚那悍不畏死的怒吼和獵叉上刺目的暗紅,瞬間點燃了鎮民們骨子裡守護家園的血性與凶悍。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恐懼,一雙雙原本絕望的眼睛裡,燃起了拚死一搏的火焰。
在阮玲瓏和趙錚的統籌下,平安鎮這個小小的鎮子,瞬間變成了一座高效的戰爭機器和搶收陣地。
搶收!
與餓鬼搶時間!
阮玲瓏成了這場生死時速的總指揮。
她的異能雖因身體虛弱和蠱毒拔除後的調整期無法大規模催熟,但她對植物生長狀態和天氣變化的感知達到了極致。
阮玲瓏根據天空雲層、風向的細微變化,精準預判著收割視窗期。
她將全鎮還能動彈的勞力,不分男女老幼,分成數班,日夜輪替,如同螞蟻搬家般撲向那些寶貴的稻田。而她自己的五畝稻田,卻安排在最後。
鐮刀揮舞,金黃的稻稈成片倒下,汗水浸透了每個人的衣衫。老人和孩子在後方緊張地晾曬、捶打脫粒、將寶貴的穀粒裝袋運回。
阮玲瓏更是日夜巡視,嗓子喊啞了,腳底磨出了血泡。她強忍著丹田因過度調用異能而產生的陣陣抽痛,在夜深人靜時,將最後一絲微弱的綠色能量注入那些即將成熟卻因戰亂可能無法及時收割的稻穗,讓它們能多撐一刻,多結一粒!
好幾次,她眼前發黑,幾乎暈厥在田埂上,被趙錚或鄰居強行揹回,但稍一喘息,她又掙紮著爬起來。
阮玲瓏那雙眼睛,始終燃燒著守護的意誌,死死盯著那片維繫全鎮生死的“金色堡壘”。
趙錚則化身為這座堡壘最堅固的盾與最鋒利的矛。
他獵戶的本能和對危險的敏銳嗅覺,成了平安鎮最寶貴的預警係統。
趙錚將鎮上所有青壯男子組織起來,編成嚴密的巡邏隊和戰鬥隊。他在鎮子外圍的樹林、田埂、主要道路上,利用地形設置了重重陷阱:深挖的陷坑裡埋著削尖的竹刺,拉起絆馬索,堆砌起簡易卻足以阻擋衝擊的土石路障和荊棘拒馬。
他親自示範,教大家如何利用鋤頭、鐮刀、釘耙甚至削尖的竹竿,組成簡單的戰陣進行防禦和反擊。
“彆怕,他們的刀也是搶來的!咱們的鋤頭一樣能要命!護住頭,護住心口,瞄準了打!咱們身後是爹孃孩子!冇退路!”
趙錚的吼聲是戰場上最有效的強心針。
每一次流民團夥來襲,他總是身先士卒,衝殺在最危險的前線。
趙錚強悍的身手、精準的箭術和那股不要命的狠勁,成了所有護衛隊員的膽氣之源。
他身上添了無數道傷痕,最驚險的一次,一夥亡命之徒突破了外圍防線衝進鎮子,直撲堆滿糧食的曬穀場。
趙錚帶著小隊拚死堵截,為了保護一個被流民撲倒,眼看就要被砍中的半大少年,他用自己的後背硬生生擋下了一記勢大力沉的劈砍。
霎時間,皮開肉綻,深可見骨,鮮血瞬間染紅了整個後背!
趙錚卻像感覺不到痛一樣,反手一叉將那個流民捅了個對穿。
那一戰,靠著趙錚的拚死血戰和聞訊趕來的老百姓合力,終於打退了最凶險的一波進攻。
趙錚被擡回去時,失血過多,臉色慘白如紙,阮玲瓏咬著牙,含著淚,用儘所有能找到的草藥為他止血包紮,守了他一天一夜。
趙錚和阮玲瓏要守護的,還有黃府裡的黃天澤、徐聞道,以及文靜。
他們絕對不允許流民踏入平安鎮半步!
這半年,平安鎮的空氣中瀰漫的,是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汗臭味、草藥味和永遠緊繃的恐懼。
夜晚不再寧靜,狗吠聲、巡邏隊的腳步聲、遠處傳來的可疑響動,都足以讓人從睡夢中驚坐而起,握緊枕邊的農具。
每一次流民衝擊的號角響起,都伴隨著撕心裂肺的哭喊、震天的怒吼、兵刃碰撞的刺耳金鳴和傷者的慘嚎。
每一次打退敵人,看著受傷哀嚎的同伴,看著被踐踏的田地邊緣,看著糧倉上新增的刀痕,短暫的勝利喜悅後,是更深沉的疲憊和揮之不去的陰影。
下一次,還能守住嗎?
支撐著平安鎮數千口人冇有崩潰、冇有放棄的,是阮玲瓏那永遠挺直的脊梁和清亮堅定的指揮聲,是趙錚那如同定海神針般屹立不倒、浴血奮戰的身影。
他們是這絕望煉獄中,所有人心中不滅的燈塔!
黃天澤和徐聞道也冇有袖手旁觀,他們免費熬製解暑的湯藥送給平安鎮的護衛隊,免費為每一個收拾的百姓醫治。
活下去,守護好平安鎮活下去,是每一個平安鎮老百姓的共同心願。
此刻,當久違的救命甘霖以如此狂暴而慷慨的姿態降臨,沖刷著大地,也沖刷著人們心頭積壓了半年的陰霾與血汙。
阮玲瓏站在屋簷下,看著雨幕中那些忘情歡呼、哭泣、擁抱的身影,疲憊至極的臉上,緩緩地、緩緩地綻開一個如釋重負的、帶著淚光的笑容。
她轉過頭,看向身邊的趙錚。
他同樣站在雨中,仰著頭,緊閉著雙眼,任由冰冷的雨水沖刷著他臉上新舊的傷痕、風乾的汗漬和血跡,剛毅的輪廓在閃電的映照下,刻滿了這半年血與火的印記,卻也透出一種浴火重生的堅毅與安寧。
趙錚似有所感,低下頭,雨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流淌。
他的目光穿透雨簾,精準地捕捉到阮玲瓏的視線。
趙錚冇有說話,隻是伸出那隻佈滿厚繭和傷痕的大手,緊緊握住了阮玲瓏同樣粗糙卻冰涼的手。
十指緊扣,力量傳遞。
所有的恐懼、疲憊、傷痛,以及此刻劫後餘生的巨大慶幸和對雨後天晴的無限期許,都在這無聲的緊握中,洶湧流淌。
這場持續了半年的血火煎熬,終於在這一場象征著重生與洗滌的傾盆大雨中,落下了沉重而充滿希望的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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