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小食記 第78章 薑片石潤
薑片石潤
兩人腰間挎著的竹簍裡塞著七八隻石潤蛙,秋天正是石潤長膘的時候,一隻隻石頭顏色的胖蛙趴伏在簍子底。這種蛙的膽子很小,隨著二人的走動時不時還會跳幾下,隻不過都被竹簍蓋子擋了回來。
姚遠和路安的身上都帶著一股寒意,他們有些狼狽,衣服上都帶著泥點子,章小禾趕緊去燒熱水,趙懸則蹦跳著去到路安身邊。路安眼睛亮晶晶的,小心翼翼地開啟自己的竹簍子,給趙懸看自己捕到的蛙。
趙懸吱哇亂叫,直呼好厲害。
她問:“怎麼捕的?怎麼捕的?”
“藏在很深的石頭底下,需要掰開石頭伸手進去抓,”路安說,“遠哥的眼神好,他知道哪裡有蛙。”
他說得很輕鬆,但是忙活了一晚上,兩個人才捕到了十四隻。其實這個數量已經算是收獲豐厚了,姚遠說運氣不好的話,在山上待一晚上也見不到一隻,還虧是這幾年這片區域裡已經沒有了人類活動,讓野生動物的數量快速增長起來,不然他們兩個新手還未必能捉到十幾隻。
大家的動靜吵醒了狗狗,他迷迷糊糊地從帳篷裡爬出來,見到歸來的二人天都塌了,他原本是做好準備要和他們一起進山抓蛙的,哪裡知道下午的一場放縱,造就了夜裡的昏睡不醒,直接錯過了此次活動。
這時候大家也都不困了,剛好氣溫降了下來,章小禾就提議先燉上幾隻石潤給大家去去寒氣。
石潤蛙和一般蛙的做法有些不同,趙懸和路安流浪時也在荒田裡捉過蛙吃,一般不用來燉湯,而是拿來烤,有條件的話會放點蒜和辣椒,田間地頭的蛙不論是個子大小,肉質都很緊實,甚至會塞牙。石潤蛙不同,它的肉特彆嫩,炒來吃就碎了,所以燉湯最佳。
姚遠在捕蛙時不慎滑倒,一屁股坐進了水裡,現在正要回帳篷換衣服。趙懸和路安就提著竹簍到溪水邊殺蛙。
處理完蛙後,營地裡的篝火也旺了起來,章小禾架上鍋子,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薑片,這是今年的新薑,胖胖的一大顆,削去皮後,切下幾個大薑片用油炒出香味後再滿上開水,然後等著路安清理好的石潤蛙下鍋。
蛙肉熟得很快,沸水煮個二十多分鐘,湯就成了淡淡的奶白色,無須其他調料,放一些鹽就行。
大家熬了大半夜,都有些餓了,夜深露重,一碗熱騰騰的湯是正正好的。
一夥人就圍坐在烈烈作響的篝火旁,大口喝著熱湯。
趙懸是吃過石潤蛙的,小時候這東西隻有野生的,因為肉質比牛蛙要細嫩,又隻能生活在極其乾淨的環境裡,所以價格不便宜,一斤兩三百往上。她記得爸爸會特地從蛙販子手裡訂購兩三隻,特彆燉了湯給她喝,這東西是清涼解毒的。再過幾年,這蛙說是野生動物,不能再去捕了,就有人特地養殖。總的來說,石潤蛙在省內是一種營養品一般的存在。
路安顯然沒有吃過石潤蛙,他最先謹慎地喝了一口湯,發現湯水竟然奇妙的鮮甜,帶著薑片的微辣口感。蛙肉嫩到脫骨,沒有想象中的古怪味道,入口綿軟,甚至不需要嚼,舌頭一碾,肉就爛了,順勢吞下了肚。
熱湯讓他不禁打了個顫,身子也就暖和了。
一時營地的氣氛不錯,明明是讓人最困的時候,大家竟然都很清醒,一邊聊著天一邊分吃了一鍋薑片石潤湯,直到東方露出一抹魚肚白,他們纔打著哈哈,鑽進各自的帳篷睡去了。
趙懸一覺睡到日上三竿。
從帳篷裡爬出來時,她正看見路安抱著柴火從溪流那頭走回來,趙懸詢問其他人哪去了,路安說遠哥帶著兒子和460去釣螃蟹了,小禾姐好像去林子找野菜了,氣溫升了上來,有些燥熱,他們決定吃個中飯後就打道回府了。
剩下的石潤蛙被網兜罩著,放置在陰涼的水邊,等要離開了,兩家再來分剩下的幾隻蛙。
趙懸打了個嗬欠,掏出牙刷來準備刷牙,接了一碗自己帶來的乾淨的水,她在下遊找了一個乾淨的石頭,依著溪水洗漱,無意擡頭間,她看見離自己不遠的一塊石頭上正停著一隻大螳螂。
這隻螳螂很呆,正好和趙懸四目相對。
趙懸看見螳螂的屁股後抽出一條比它本身還要長的黑線來,黑線是活的,在空中扭動著,趙懸瞬間明白這隻螳螂已經被鐵線蟲寄生了,鐵線蟲正帶著螳螂往水源地靠呢,她突然有點惡心,匆匆漱了口後就往營地跑。
趙懸一直很注意衛生,即便和路安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時,喝的水一定要是燒開的,要直接入口的水果也很少在河流中清洗,她寧願在衣襟上擦擦就吃。後來搬進荒村裡住,廁所就設在了隔壁房子裡,即便上廁所很麻煩,她也要讓自己的生活區遠離廁所。
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在營地中見過一些被寄生蟲寄生的人,這些人明明很瘦,肚子卻大得離譜,眼白是黃色的,麵板也是暗黃的,會有白色像毛線一樣的寄生蟲從他們的屁股眼裡鑽出來,長長的一條甚至能拖拽到地上,有的人乾脆就吐蟲子,那些蟲子被吐出來時甚至還是活的,還不肯聽話地從嘴巴裡出來,想著通過喉嚨往鼻腔和耳蝸裡鑽。
趙懸知道,末世後大家的壽命都不長,但趙懸不希望自己會死在寄生蟲的手裡,如果說一些外傷是不可避免的事故造成的,那麼寄生蟲的感染很大程度上是靠自己的生活方式來改變發生率的。
雖然被那條鐵線蟲惡心得沒有了餓感,但趙懸依舊要開火做飯。
路安已經提前支好了火,趙懸從自家袋子裡扒拉出土豆、地瓜和幾個雞蛋,準備先將這些燜進火裡,火上頭支著湯鍋子,裡頭正燒著水。
溪流對麵已經被狗狗曬上了滿滿一溜的小魚,趙懸一邊嘀咕著這孩子怎麼這麼能乾一邊挽上褲子,涉水到對麵去解這些小魚,她還是打算燉一鍋魚湯。路安已經開始拆帳篷打包行李了,等他們吃過午飯再返回村子,估計也是下午了,現在能省一點時間是一點時間。
兩人正忙著時,姚家三口也回來了,後頭還跟著優哉遊哉的460,趙懸一邊攪著湯一邊白了460一眼,她怎麼感覺460這兩天已經不是她家的狗了?
姚遠和狗狗捉了一些小蝦和小螺螄,正好他家帶了兩個竹簍,於是把所獲的河鮮一人一半分進兩個竹簍裡。章小禾采的野菜則洗乾淨了直接放進魚湯裡燙熟。
魚湯還燜著,但土豆和雞蛋已經熟了,趙懸從炭火裡扒拉出幾個灰色團子,吹了吹上頭的灰塵,給大家分了。
在等魚湯途中,姚家人也開始收拾帳篷了。狗狗正蹲在溪中的一塊石頭上,他身旁放著一束細藤,昨天釣來的小魚太多,他正好用藤條串成一串帶回家繼續風乾。
今天的雲有些厚,氣溫降了些,狗狗習以為常,省內山裡的夏秋之交就是這樣,天氣一直熱不見降溫,要降的話就是那一兩天的刮風天:一場雨,幾陣風過後,氣溫就驟降幾度,毫無平緩過渡的可能。
今早他和姚遠一起去上遊摸螺螄,姚遠踩在高處望瞭望山那麵的天,他說對麵的山頭好像在下雨,雨勢估計要往這邊挪了,不想淋雨的話,他們下午得趕緊走。
狗狗想,這場雨過後,真正的秋天應該要來了。
正想著,就感覺餘光裡的水流似乎有異常,他疑惑地看過去,見清澈的水流不知什麼時候變大了,裡頭夾雜著一些樹枝泥巴,狗狗站起身來,看向下流的人們:爸媽正在收拾東西,哥哥姐姐們則蹲在臨水邊做飯。
有陣風吹來,晃得枝椏窸窣作響。
狗狗突然朝他們大喊:“媽媽!快走,要來大水了!”
下遊的大人們聞聲擡起頭來,表情疑惑。
趙懸和路安兩人腦袋湊在一起,路安正在幫趙懸剝滾燙的土豆皮,而趙懸正啃著一顆沾了鹽巴的雞蛋,他倆聽見狗狗的喊聲後有些迷茫,然後又扭頭看向姚遠和章小禾。
這時那股帶著泥土的小水流已經流到了他們眼前,姚遠眼皮一跳,高聲朝趙懸他們喊:“回來!大水要來了!趕緊回來!”
趙懸和路安一臉懵,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都聽話地起身——開始收拾地上的鍋子勺子等一大摞餐具。
這時候狗狗已經提著他那一串小魚飛奔回來了,身後還跟著也是諸事不知的460。
狗狗手腳麻利地開始幫父母收拾東西,一些可以掛身上的東西也懶得收拾了,直接給掛身上,然後猴似地往更高處跑。
460也跟著往上躥,走了幾步發覺不對,回頭一看,自己正經的兩個主人還在溪水邊收拾餐具呢!
趙懸捨不得那鍋剛剛煮好的魚湯,用濕布裹住湯鍋把手,企圖端著湯走,姚遠回過頭來“哎呀!”了一聲,又折了回去,接過趙懸手裡的鍋子,一把丟進了溪裡!
“誒!那是你家的鍋啊遠哥!”趙懸一聲驚呼,但姚遠的力氣奇大,像提小雞一樣把趙懸往高處拽。
也就在這幾分鐘的時間裡,本來還是稍帶泥色的溪水迅速變大,清水變為渾水,帶著碎石和樹枝席捲而來,很快就溢滿了整個溪麵,接著蔓延開來,巨大的水流已經衝刷到他們原本紮營的地方。
一行人看得目瞪口呆。
“啊!”趙懸失聲痛呼,她的碗,還有她的土豆和雞蛋啊!
“啊!”狗狗的臉色也很難看,他還有一溜小魚曬在對麵,雖然曬得高,現在沒有被水衝走,但是溪水太湍急了,不可能再涉水過去取他的魚了。
“啊!”後知後覺的姚遠一拍腦門,他徹夜捉來的那幾隻石潤蛙和早上摸來的螺螄和小螃蟹,早就連魚帶簍地被水衝到不知道哪裡了!
“汪!”460不明所以,也跟著大家叫了一聲。
一行人重新整理了一下救出的物資,好在前提拆了帳篷,不然他們得空手下山了。趙懸這邊少了幾個碗、勺子等普通餐具,以及一些工具和所有食物,姚遠的褲子沒了,事發時,他那條臟了的褲子被晾在了溪邊一塊大石頭上,另外也是食物和餐具,因為都擺放在溪邊,現在也是被衝了個乾淨。
路安擡頭看了看天色,多雲的天氣,雖然溫度比昨天低了一些,但是陽光還是有的,並不像會下雨的樣子。
姚遠看出了他的疑惑,他指了指山的對麵,說:“山那邊下暴雨了,這邊看不到,水在山頂集聚的,雖然這裡風平浪靜的,但水很快就會衝下來。”
這種事情一般發生在夏季末,姚遠本以為到秋天了,應該不會有了。他們一家人之前在營地裡生活時,姚遠乾著和其他男人在外頭搜尋物資和外人交易的活兒,捕魚也是很常見的工作,但營地所處的地方靠北,碰到這種小型山洪的概率很低,但架不住營地人多,其中很多都是南方人,營地的氛圍很好,大家都很樂意分享自己的生存經驗,有南省人就說過這種情況,遙遠心思細,一直將這些記在了心裡。
遇到這種水突然變成泥色的情況唯一的手段是跑,因為不確定水會來得多大,很多人對流水並沒有畏懼心,以為大湖大海才吃人,其實隻要水流沒過了膝蓋,人就很容易被衝倒,一旦嗆了水,很淺的水都能把人淹死。
本來清澈又溫柔的溪水一下子變成了凶駭的黃龍,連突出幾塊大石頭都被淹沒了頭,這水一時半刻也緩不下去了,大水帶走了一部分他們的物資,一行人背著剩下的輕飄飄的行囊開始往山下撤。
沿著溪流打造出來的山路因為地勢高,並沒有被影響,看來開這條小路的人還是有經驗的,這條溪流水量暴漲絕對不止這一次。
走到山腳下,又遇見了那棵結果茂密的酸棗樹,樹下還栓著他們的三輪車。
章小禾擡頭瞟了一眼滿地的果子,然後放下身上的揹包,指揮著姚遠:“你爬這樹上搖一搖,我撿點新鮮的果子回去。”
來都來了,總要帶點什麼東西回家。
於是幾個人開始埋頭在地上撿起了棗子。
趙懸不死心地又掰開一顆嘗了嘗,依舊被酸出了表情包。
酸。嫌棄。
但還是要撿。
撿來的棗子全給了章小禾,她說做了酸棗糕一定會送點給趙懸他們嘗嘗。
於是趙懸和路安就這樣輕鬆地回了家,因為沒什麼東西,一路上三輪車都被路安騎得飛快。
雖然什麼都沒有帶回家,甚至還損失了一部分物資,但趙懸安慰路安,語句非常之雞湯:但他們將快樂帶了回來啊!
路安本身就是個樂天派,但他知道趙懸不是,所以聽到趙懸這樣說,他也很高興。
這片山嶺正在慢慢治癒著被末世創得滿身是傷的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