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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世小食記 第81章 白糖山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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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糖山藥

千裡之外的路安和姚遠,也正圍著篝火吃東西。

他們途徑了一處荒村,四處檢查後選擇了一棟還算堅固的房子過夜。他們還是比較喜歡在荒村裡過夜的,可以遮風避雨,村子裡或許還有一些物資,周邊大概率還會長有很多瓜果蔬菜。

除了這地方充滿著一股子中式恐怖片的氣氛,其他的方麵都是完美的。

姚遠在村子外找到了山藥,沒人打理的山藥像是大片趴伏在地上的藤蔓。路安認不出,事實上他很多農業知識都來源於末世後,其中九成來自於趙懸那不靠譜的童年記憶。他們所住的村子沒有山藥,路安甚至不知道省北有種植山藥。

這個季節剛好是山藥成熟期,於是他們從村子裡找了兩把鏽得不行的鋤頭,開始挖山藥。

山藥在土裡是豎著長的,所以他們要掘地起碼半米才能挖出完整的一段,野生的山藥個頭又小又細,挖幾根出來都費了老大的勁了。

晚上他們支起篝火,將山藥烤熟了當做了晚飯。路安拗斷一根山藥,剝去外頭的皮,沾了細鹽吃,這時姚遠推過來一盒白糖,說:“蘸這個吃,更好吃。”

路安依言蘸了糖,發現果然這類主食型的食物和糖更搭配,什麼南瓜餅、拔絲地瓜、配上一包番茄醬的薯條,以及這蘸了白糖的山藥。

“秋冬吃些白色的食物,像藕啊,蘿卜什麼的,對身體好,”姚遠說,“這些還是你小禾姐說的。”

山藥頂飽,吃幾根就覺得胃裡沉甸甸的,他們抽出幾根木柴,收攏了篝火,準備過夜。

他們兩人互相守夜,一個守上半夜,一個守下半夜,因為日頭落了他們就歇腳,太陽大亮後再出發,所以休息時間即使對半折了,也還勉強夠用。

路安還說,現在缺眠不要緊,他們進入鹽場集市時還要先隔離三天,那三天啥事也做不了,隻能睡覺,現在缺的覺,那時絕對能補回來。

吃飽了,路安抽出睡袋鋪開,今晚姚遠守前夜。

正收拾著,就聽見姚遠嘟囔著:“這些山藥我們要不要挖一點回去種?”

路安點點頭,回答:“行啊,等我們回來了再來挖。”回來時他應該還帶了兩頭小母豬崽,正愁一路上沒有飼料喂呢,不過就是這個山藥應該不能讓小豬崽生吃,得麻煩點,做熟了喂。

姚遠雖然年長於路安,但一路上他們都是有商有量的。路安沿途拜訪了一些老刀曾經介紹給他的朋友,不過是半年時間,有的朋友就已經去世了,也有轉移駐地的,餘下的人路安都一一送去了自己所帶的禮物,有茶葉和分裝在小瓶子裡的醬油,以及一些能久放的糖漬點心。因為害怕傳染,很多人是不能出營地和他們相見的,路安隻能將禮物遞過去,那些朋友都很豪爽,也會回贈一些禮物,禮物中夾雜著一些紙片,上頭寫著最近所見的大事,或是關於大疾病的一些研究訊息。這些都是很重要的資訊,如今通訊全斷了,資訊全靠人傳,路安和姚遠走這一路,就能知曉很多大事情。

路安向這些人打探老刀的去向,其中有一人說老刀幾個月前到過這裡,但他好像是朝北方走了,具體去什麼地方他也不知道。

路安算是徹底失去了老刀的訊息。

路安沒有多想,老刀的生存能力比自己強百倍,隻要他想活,在哪裡都可以活得很好。

窩在睡袋裡,樂天派的路安很快就睡著了。

姚遠轉頭看了一眼已經不動的路安,微微笑了笑,感歎年輕人的身體就是好,既能吃,又能睡。

早個十年他也像路安這樣,剛開始工作那會兒,明明加班到夜裡十二點纔到家,還能再打三個小時的遊戲,接著睡上三個小時,他就能精神奕奕地去擠早高峰了……但這樣工作幾年後感覺身體明顯被掏空,好在大疾病來臨了,不然下一步除了加深的黑眼圈,還有愈加光亮的頭頂。

想到這裡他竟然又笑了笑,他在笑自己居然還能苦中作樂。

——他和很多人一樣,大疾病奪去了他所有的親人。

姚遠,一個平平無奇的名字,同樣他也擁有一個平平無奇的人生,甚至於末世後,他幸運地成為了活著的那一小撮人,也沒有做出一番事業,像所有末世小說裡的npc一樣,平平無奇。

他其實長得很秀氣,秀氣得乃至有點娘,小時候他還矮,所以他老是被各種人調侃,像一個女孩子,被長輩調侃說像個妞妞,被同齡人調侃,不允許他進男廁所。小時候的他沉默寡言,連朋友都沒有,他最煩就是班裡開展的自由組隊活動,因為他大概率是被剩下的那個。

其實很多女生對他挺友好的,畢竟他像個女孩子,但小姚遠很犟,他覺得自己更要與女生劃清界限,以免坐實了他是女生這個荒謬的事情,所以即使麵對著充滿善意的小女生時,他也是冷著一張臉。

冷著臉好啊,不做表情不容易老。

雖然童年乃至少年時期讓他有諸多不快,但好歹他平安又平凡地長大了——大學誌願他選擇了軟體程式設計。

寫軟體好啊,不要和人打交道。

於是畢業後平平無奇的他進入了一家平平無奇的科技公司,過上了朝五晚十二的牛馬生活。

他租了一個房子,正對麵就是章小禾家。

章小禾的丈夫有大病——這是全樓人都知道的事情,這句話有點一語雙關:那個男人尿毒症晚期,他們一家為了給他換腎賣掉了房子,不得已才租住進這棟老宅裡,這個男人換腎僅僅過去了三年,腎就又壞了,至此之後,男人性情大變,他開始毆打自己的妻子。

他認為是在醫院工作的妻子沒有把好關,把一顆壞腎換給了自己。

一樓的阿婆說:阿禾的老公身上有大病,腦子也有大病。

他不止一次聽見對麵傳來的打罵聲,有男人的咒罵,也有女人虛弱的求饒,大半夜的,這刺耳的聲音可以透過耳機穿進他腦子裡,樓裡的鄰居也不止一次打過報警電話,警察來了又走,說這是家事,況且打人者已經認錯了。

於是一樓阿婆又說了:除非阿禾被打死,不然這個事情永遠都是算是“家事”!

再後來,章小禾的丈夫在樓裡揚言,下次還有人敢報警,他就捅死那人全家。

一樓阿婆怕得要死,她普法節目看得還挺多,她說那男人有精神病,捅死人不要負責人的。

最後,再也沒有人幫著章小禾報警了。

這個事情,從爆發到大家視而不見,也才幾個月。姚遠不知道為什麼章小禾要忍受這一切,或許她對丈夫還有愛,或許她是為了孩子,或許她本身就是這樣一個人,溫順而善良的華國女性,她們長成了眾多長輩或是男性期待中的樣子,但一旦遇到事情,即使她們是被害者,她們也將被譴責得體無完膚,曾經被人誇讚的溫順成了懦弱,善良成了愚蠢。

但這一切又關他姚遠什麼事情呢?他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路人npc而已。

平心而論,章小禾是個很不錯的鄰居,她是護士,明明很忙,卻會做很多美食,蛋糕點心她都會,即便經濟不寬裕,她做了點心也會很大方地分享給鄰居們,其中就有姚遠。

姚遠接過章小禾手裡還是微燙的小餅乾,有些不好意思地對她說:“謝謝小禾姐。”

章小禾比他大五歲,連孩子都有了,他叫聲姐沒毛病。

姚遠覺得章小禾挺奇怪,可能因為他自己就是個冷漠的人吧,他不愛交際,所以不理解為什麼章小禾能和所有鄰居交好。要是不交好,她被家暴時也不會有鄰居站出來數次為她報警。

姚遠覺得人和人很多交流都是沒必要的,就像章小禾給自己送小餅乾這件事,完全沒有必要,他不會因為幾塊小餅乾就對她有所改觀,也不會在將來多幫助她什麼。

——不過這個小餅乾確實烤得好吃。

他和章小禾最後一次接觸是大疾病全麵爆發前,那時大疾病尚且不在國內橫行,但國外的新聞報道,大疾病小範圍的感染就已經造成了城市人口大量死亡,這是一種不像自然衍生出來的病毒,傳染得極快,致死率卻同樣極高,這兩個特性不一應該出現在同一種病毒身上,偏偏病毒變異得還十分之快,因此在大疾病還在國外流行時,國內已經人心惶惶了。

那時候很多人都在哄搶物物資,姚遠的父母遠在外省的小縣城,他們上了年紀,不會網購,超市也搶不過彆人,於是姚遠就在網上搶貨,貨物已經被炒到了高價,姚遠咬咬牙,將自己的積蓄花了一大半,為父母買好各種生活用品。

那時已經到了深夜,但網上各種訊息真的假的層出不窮,姚遠給自己寫了一套程式,用來秒殺網上的藥品,他已經習慣了熬夜,因為注意力要高度集中,他甚至有些亢奮。

深夜裡,四周都是安靜的,姚遠搶到好幾單藥品,非常得意,他摘下耳機,準備給自己泡碗泡麵,然後一片寂靜中,他聽到有小孩的哭聲,若有若無地從門外傳來。

姚遠並不是一個膽小的人,這不是鬨鬼,他大概知道又是對麵的章小禾母子被丈夫毆打了。

章小禾有個兒子,他對小孩身高所對應的年齡一無所知,他猜測這孩子大概三四歲的樣子?那孩子平時都跟著章小禾,因為父親不靠譜,所以這孩子眼見著很沉默,他很少哭,甚至臉上都很少有表情。

今天有點反常了。

姚遠歎了一口氣,或許還記著那袋好吃的小餅乾,或許他今天心情不錯,他開啟了門,看見了走廊上相互抱在一起、瑟瑟發抖的母子。

姚遠讓他們進了屋。

章小禾丈夫其實一直都在家,但是他不開門,這個點怕是早就睡了。章小禾經常帶著兒子上班,她很忙,聽說就是將兒子鎖在醫院值班室的床上,今天下班回來,她沒有帶鑰匙,敲了很久的門,男人卻不開。

她沒有帶身份證,包裡的錢也不多,這樣的情況下她甚至連個小旅館都住不了,兒子冷得不行,正在低聲哭泣,章小禾沒有辦法,正打算起身,抱著兒子去哪個24小時便利店待上一晚,對麵的門就開了。

這個不太熟悉的鄰居朝她歪了歪頭,說:“先進來避避風吧,我給你兒子泡杯熱牛奶。”

那句熱牛奶留下了章小禾,她本要拒絕,但看了看懷裡的兒子,低聲道了聲謝,就進去了。

單身漢的屋子並沒有她想象中的臟亂差,反而乾淨而簡單,甚至是過於簡單了,客廳隻放著一張桌子,就是他的電腦桌。

章小禾抱著兒子有些侷促地坐在唯一的一把椅子上。

姚遠在廚房搗鼓了幾分鐘,端出來了一盒熱牛奶和一碗泡麵。

“吃吧。”他將這些東西放在電腦桌前那塊狹小的空餘處,這樣說。

章小禾道了謝,然後給孩子餵了點牛奶。

後來姚遠給了他們母子一條墊被和一床被子,讓他們在客廳裡湊合了一晚。章小禾大概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所以天還沒亮離開了,被褥被整齊地疊好,放在了椅子上。

再後來,是全球性的大疾病爆發。

即便做足了準備,大疾病還是毫無懸念地蔓延到了國內。

已經變異不知道多少次的病毒來勢洶洶,染上即死,空氣裡充滿著病菌,它們從人類的眼結膜、鼻粘膜、破損的麵板組織裡探進去,讓人類柔軟而溫暖的肉體迅速變成一個蓄滿病毒的罐子,瀕死的感染者是馬上要爆炸的氣球,病毒像帶著螳螂尋找水源的鐵線蟲,感染者在死前會著了魔一樣往人多的地方湊,帶病的屍體就算已經腐爛了幾年,白骨都可以撒佈病毒。

醫院被擠爆了,這時候的醫院已經千瘡百孔,每個醫院都是病毒的輻射源,沒有警力,沒有政府人員,連這時候還繼續堅守在醫院的醫生護士,都是憑著良心在工作。

通訊斷了大半,姚遠再也打不通家裡的電話了。

他躲在出租屋裡,瘋了一樣一遍又一遍地撥打著父母的電話,多數時候是打不通的,偶爾一次打通了,激動得他痛哭流涕,但電話那頭無人接聽。

幾天後,無人接聽變成電話已關機。

他知道自己的父母已經不在了,他無法趕到父母身邊,交通已經斷了,他想靠著兩條腿走回去,極大可能會死在半路上。

而這時,對門又想起了章小禾淒厲的喊叫聲,那一瞬間他火氣冒上了頭——那個蠢男人,已經是這個世道了,妻子兒子還在身邊,他們一家人還是整整齊齊的!他有這福氣,他竟然還不珍惜?!這時候還在作妖打老婆?!沒用的蠢東西!

姚遠扔了手機,他從廚房取過一把菜刀,他解開門鎖,大門一開,就看見男人舉刀將自己妻子的手臂給砍了下來!

地板上全是血,章小禾頭發散亂,她像瘋了一樣,完全不顧自己已經軟趴趴垂下的手臂,用另一隻手死死抱著孩子。

孩子被濺了一臉血,發出無措的大哭聲。

姚遠衝上去,一刀砍在那個男人的背上。

……

再之後,大疾病蔓延全國,即便做足了準備,社會還是崩塌了,在國內苦苦支撐的時候,很多國家已經消失了。

國內在社會徹底失去其作用的時候,政府停擺了水電站、核電站、大型工廠,將後續會造成的各種大汙染全部扼殺在萌芽期,大疾病爆發的後期,政府的廣播已經開始發布各種淺顯的生存知識,最開始是24小時聯播,到12小時,8小時,2小時……直至政府能力全麵喪失。

姚遠開始帶著章小禾母子流浪,他現在是這個奇怪家庭的“盾”,他以一種不要命的姿態保護著章小禾母子,漸漸地,姚遠發現章小禾會的很多,她撿來草藥幫他治療外傷,她有廚藝,對食物理解透徹,她可以準確地從一堆發臭的食物中挑出能吃的,讓全家果腹。

在他們加入營地後,章小禾的好脾氣更是博得了周圍人的好感,他有時出門尋找物資,同行的男人多會出手幫他一幫,隻因為他們家裡的妻子都讓自己丈夫留意一下姚遠——因為章小禾是個好人,看在她的麵子上,可以關照一下她的丈夫。

營地的臨時夫妻很多,有的人死了丈夫,有的人死了妻子,為了活下去,他們就搭夥過日子。互相認親戚的也有,壯實的小夥子和有經驗的老人組成的臨時父子,失去孩子的夫妻收養了年幼的孤兒,湊成一個新的家庭。

這時候道德感不需要太高,抱團活下去纔是頭等大事。

大家都知道他和章小禾也是臨時夫妻,因為他們彼此之間都太客氣了。巧的是章小禾的丈夫也姓姚,因為她孩子叫姚一諾,小名叫狗狗。

章小禾說小名是在老家的太奶奶給取的,太奶奶來自南方一個多山臨海的省份,那裡人給孩子取小名喜歡取成小動物,因為小動物好養活。

營地再次被大疾病摧毀時,章小禾提議去南方那個省吧,那裡山多好隱藏,靠山吃山,是不會餓死人的。

於是姚遠答應了,他們重新踏上了旅程,一路上極其艱辛,期間他受過一次很重的傷,一連高燒好多天,他認為自己快要死了,叫章小禾帶著兒子逃吧,她沒有。

章小禾將姚遠和兒子都放在板車上,用僅剩的一隻手拉著他們找到了一個臨時庇護所,然後用自己的長頭發幫姚遠縫合傷口,她出門尋找草藥,有的熬成湯喂給他,有的敷在他的傷口上,她將姚遠從鬼門關裡拉了回來,然後一家人繼續南下。快要餓死了,就殺一頭羊,撐過一段時間,實在又撐不住了,就再殺一頭羊。這樣磕磕絆絆的,他們走向了目的地。

姚遠對章小禾的感情一直很複雜,他以為自己是個沒有多少感情的人,他救她是一時衝動,一路保護著她是為了彌補自己失去親人後的情感缺憾,他們很奇妙的,從親人開始做起,然後漸漸地,姚遠發現自己喜歡上了章小禾。

他一直漂泊著的心,就這麼曲曲折折的,終於找到了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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